2、第二章 断线
饭局在一片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李云松提出要送尹家父女回家，尹刚回绝了。
“我公司就在这儿附近，”尹刚笑着解释，“涵涵今天学校没课，也不需要送她回去。”
尹涵看着李云松从地下车库开了一辆她不认识品牌的黑色轿车出来，稍稍弯下腰跟车里的李家父子道别：“李伯伯再见，李……”
她有点犹豫，顿了顿，才说：“泽言哥哥再见。”
这是刚才李云松教她的称呼，有点装嫩的羞耻感，第一次叫出口却并不觉得别扭。
李云松挺喜欢这个丫头，笑眯眯地冲站在路边的尹家父女俩挥了挥手。李泽言礼貌地颔首，在汽车启动时才将车窗升起。
李云松其实是来恋语市出差，顺道来看看前段时间才联系上的尹刚的。驱车回去的路上，父子俩都沉默着没说话。李云松倒是习惯自家儿子话少，但今天见他难得在饭局上多说了几句，反倒有些好奇起来：“泽言，你觉得小涵这丫头怎么样?”
李泽言没想到父亲会突然问到这个，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是您喜欢的类型。”
李云松笑了，一边笑一边感慨：“我是问你觉得她怎么样，不是让你猜我的想法。”
“不过我的确挺喜欢小涵的，”李云松说，“和老尹一样，都是很实在的性格。”
李泽言手指拨弄着手边的文件袋：“嗯。”
是很实在，对他这个刚见面的陌生人都能说那么多实话。
儿子不咸不淡的回应显然不是李云松要的，他继续感慨：“就是小涵年纪和你差得太多了，要不然……”
李泽言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向来倡导儿子自由恋爱的李云松干笑了两声，“你现在还回华锐吗?”
“嗯，”李泽言点头，“您直接回家休息吧，我在前面路口下就行。”
“我哪有休息的时间，”李云松拐了个弯，目的地是不远处的华锐大楼，“先把你送到，我还要去赶这次的会。”
李泽言默默看着父亲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心底的那句话还是说出了口：“爸。”
“怎么了?”
“您希望看到我结婚吗?”
李云松差点踩了个急刹车。
从小到大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感觉的儿子突然跳过了爱情直接谈起了婚姻这个话题，实在让他有些惊讶。他由着本心答：“哪个做父母的，不想看到孩子有自己的幸福和家庭。”
华锐大楼近在眼前，李云松停下车，在儿子下车前，叫住了他：“泽言。”
他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后那栋高耸的写字楼：“不用想着先立业后成家，遇到合适的人，爸会支持你的。”
李泽言转身，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文件袋：“知道了，谢谢爸。”
直到晚上入睡前，李泽言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和父亲到底说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理智。
白天听那丫头说了那些话，他竟然真的有一瞬间动了和她结婚的心思，甚至去问父亲的意见，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和不可理喻。
结束中午的饭局后，李泽言在华锐忙到七点才回家，他有些累，想起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更加疲惫。洗漱完后和客房的父亲道了晚安，拿起手机准备回复一下工作邮件就入睡。
其实他的邮件在下班前就已经回复完了。
所以李泽言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条消息，是那个叫尹涵的女孩发来的。
就是用微信文字聊天，他都能从那几个字符背后看到她的小心翼翼：李先生，您睡了吗?
正好刚才想到她，李泽言回道：没有。
男人的消息回得比想象中快，尹涵在看到“没有”两字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她只是抱着渺小的希望想再争取一番，本来都做好对方冷处理的心理准备，却还是收到了他的回复。
她其实很开心，打出来的字也有点雀跃：我看才九点半，您应该不会这么早休息，所以就冒昧打扰您一下，不好意思呀。
女孩子还发了一个柴犬吐舌头卖萌的表情，估计是为了配合她的“不好意思”和歉意。
很少和旁人废话的李泽言其实没怎么见过这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只笑了笑，回她：我一般十点睡。
这么早吗?尹涵微微张大了嘴。
不过她今天第一眼见到李泽言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恋语的春天已经来了，她今天只穿了长袖的连衣裙，他却穿了一整套正式的黑西装，打着灰色领带，俨然一副商务高端人士的派头。这么严谨克制的人，会这么早睡也不奇怪。
尹涵躲在被窝里和他聊天：那我长话短说，不会耽误您睡觉的时间。
李泽言的眉头皱了皱。
今天当面说话的时候她就一口一个“您”，他听着就很别扭。现在变成文字聊天，赤裸裸的“您”字更是看得不自在。所以他先谈了这个话题：我只比你大六岁，不需要称呼“您”。
尹涵心里咯噔一下，手指在屏幕上快得要飞起来：啊啊对不起，我是觉得这样子称呼比较礼貌，毕竟你是恋语市有名的企业家了，我直接叫你名字也不合适。emmm……叫你泽言哥哥就更……
她发了长长的一段话，看样子是紧张极了，甚至又补了一个小猫眼泪汪汪的表情包，有点可怜。
情理之中的，李泽言心软了：你随意叫就可以。
想了想，以防万一，他又补了一句：但不要用“您”。
尹涵松了口气，赶紧说正事：我其实是想解释一下，今天我和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但如果……
她先按了发送，又继续编辑：如果你愿意和我结婚，我会尽我所能回报你的!
原来还是说这件事。
李泽言无奈得很，好笑地问她：如果今天不是遇见我，你也会这样让别人跟你结婚?
那边的回复来得很快：不会。
他的眉头舒展了些。
看来还没有太笨。
但很快，尹涵又发了消息过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当时可能太冲动了吧，就对你说了那种话。
是很冲动。李泽言很是认可：以后不要这样了。
看着男人老干部一般的劝诫，尹涵有点委屈又有点想笑，瘪着嘴问他：你不生我的气?
不生气。
李泽言输入了这几个字之后，又加了一句：你不用紧张。
尹涵看得出他的疏离。
这个男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见识、有思想，为人绅士又正直，在面对她这种毛都没长齐的人时都能保持理智，甚至还能读懂她的胆怯，并出言安慰。
她愈发觉得自己过分了。
于是在被窝里翻了个边：我想说的话说完了，你早点休息吧。
对话框的顶端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尹涵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她想了想，发了句“晚安”，就将手机放到了床头。
两分钟后，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尹涵像打了个激灵一般起身，指纹解锁，点进微信。
备注为“李先生”的人回复了她：晚安。
那晚闲聊过后，李泽言没有再收到尹涵的微信，他照常为了华锐忙碌，正常地继续工作生活。直到某天夜晚在办公室加班时听到了微信电话的铃声。
没会的时候，李泽言的手机铃声是开启状态，以防自己错过关键的电话或者信息，但微信电话的铃声他倒是很少听见。一般有急事，对方会直接给他打电话，极少会有人用这种鸡肋的通话功能和他联络。
李泽言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打开手机，却发现这个微信电话是那个叫尹涵的女孩打过来的。
她用的是柴犬咧嘴微笑的头像，因为微信电话拨打过来的缘故，这个头像放大了一点，明晃晃地在他手机屏幕上出现，有些喜感。
李泽言却下意识地觉得这应该是很要紧的事。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和他这个不算熟悉的异性联系。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他突然想到，原来自己之前没有留电话号码给她。
果然，一接通电话，他就听到女孩的哭腔：“李先生……”
她哽咽着吸鼻子，听起来像是遇到了大事，李泽言赶紧开口：“别急，慢慢说。”
尹涵人在医院，深夜的急诊室人来人往，像是比白天都还要热闹。她的耳边是嘈杂的人声，还有怕打针的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乱糟糟的环境里，男人的声音像是一针定心剂，为她开辟了一方安静的小小天地：“我还在华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我开车去找你。”
“我爸晚上说他不舒服，”尹涵找了人少的角落坐下，轻声跟他解释，“本来以为没什么事的，结果睡前就胃疼到根本睡不着，我就带他来医院挂急诊了。”
“尹伯伯情况怎么样?”李泽言知道尹刚一家在恋语没什么别的亲戚，小姑娘估计是没办法了才给他打的电话，披上外套准备关灯去找她，“你在哪家医院?”
电话里突然传来女孩断断续续的声音和电流声，“叮”的一声，微信电话挂断了。
原因是：对方网络状况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