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她身穿一袭幽深紫色华美长裙,裙裾之上用极为精湛的绣工游龙走凤似的勾勒着仙鹤羽翼刺绣,这些个刺绣虽是被乌黑宽大的披风遮住了大半,倒是行走起伏之间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姿卓然。
最为瞩目的还是女子那一张美艳若妖魅的容颜,鸦青色的眉羽微微挑开,桃花眼轮廓略垂皎皎若弯月,乌黑若黑曜石的眸子里盛满了浓郁的笑意,衬着眼尾的缠枝蔷薇印记,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
看得出来,女子初初进来的时候,心境分明是分明是极欢喜的,就是那种即将见到很重要的人的反应,可是等到那人目光扫过室内这番光景之后,她整个人的情绪便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为迅速的低落了下来。
姜南柯原想开口说句什么,却是在听得夜荼靡忽而哽咽着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的止住了话茬。
他看着夜荼靡眼尾那一抹艳丽夺目的缠枝蔷薇花,忽而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语气极轻,又似乎是带了几分不确定的疑惑轻声呢喃道:“你可是……玉国公府的……阿妩?”
话语之中,几分迟疑几分不确定,夜荼靡见着姜南柯如今模样,原本心中还满是难受和愤怒,如今听着他这般轻声呢喃出了自己的名字,脸上却是情不自禁的霎时又渗出了笑意。
好在他还是记得她的,夜荼靡心中嘀咕了一句。
饶是南柯如今对她的态度并未如同她记忆之中那般亲近模样,夜荼靡却仍旧是觉得圆满至极,毕竟隔了那么多的物是人非,能够有机会重新见着他已经是极为难得,她便再也没有了旁的奢求。
她脸上的苦涩和怒意散去,在姜南柯的注视之下蓦然勾唇,笑得极为美艳:“时隔多年,南柯公子还能记得我,阿妩也是分外欢喜,不过我已过了十岁之龄,已经有了真正的名字,我叫夜荼靡。”
顿了顿,夜荼靡又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不是玉荼靡,是夜荼靡,夜色荼靡的夜荼靡。”
匆匆跟进来的北璃落见着夜荼靡这般煞有其事自我介绍的举止,一张乖觉无害的小脸也是漫上几分懵懂。
北璃落是依稀知晓夜荼靡来了南诏帝都之后并未先行公开了自己十里画廊之主的身份,反而倒是借了一个国公府的玉姓做了个掩饰的事儿的,心中也在思衬,估摸着这南诏帝都之中,也就唯有一个与夜荼靡在十里画廊打过交道的康宁王府世子苏珞白,方才知晓她家主子其实是姓夜而非玉的事儿了。
可夜荼靡如今却是毫不避讳的就这么告诉给了姜南柯?
她家主子的心性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不仅给出了极为珍贵的万年寒雪莲,就连这等事关身份的事情也没有半分隐瞒之心?
北璃落想不明白,心中便是情不自禁的升起了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莫不成她家主子这是看上这位从云端跌入泥泞的公子哥儿了?
毕竟夜荼靡对姜南柯实在是太过上心了些,北璃落心中深以为然,可关键的是,这位襄阳侯府的南柯公子对自家主子似乎是并没有太深的情意啊!
就刚才的反应来看,姜南柯对当年国公府的阿妩小姐的确是有印象不假,可似乎也仅仅就是有点印象罢了……至少这二人如今这模样,完全不像是有过多深的足以让自家主子拿出万年寒雪莲的交情就是了。
看这样子,主子莫不是单相思?
北璃落自顾自的脑补了一阵又一阵,脸上的神色那叫一个精彩,她几乎是立马就想通知安扶苏一声,让她赶紧过来将自家主子给弄离这么个是非之地。
这位襄阳侯府的嫡公子的确是个容色出挑的人物不假,一身气质也的确是衬得上那沉梦清晖的评价,可是自家主子是什么人物,九洲之上多少人趋之若鹜也不过只想博得主子一笑,岂能由着自家主子受了什么单相思的苦楚?
……
好在北璃落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夜荼靡并不知道,否则夜荼靡只怕就真的忍不住想要掰开她的脑袋好生瞧瞧她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东西了。
姜南柯此时也没空注意到北璃落的反常,因为连他自己这个当事人,也没看明白夜荼靡这般郑重其事告诉自己她的名字是何深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姜南柯对这个站立自己身前美艳绝伦的女子有些陌生,但是对于姜国公府的阿妩,他却是极有印象的。
那个极为年少就因为容色过艳而得了钦天监批算一卦说是艳而易折,并且不准十岁前取名的小姑娘,幼年时候便是艳动南诏,可是没少得了南诏帝都众多公子哥的追捧。
姜南柯幼年时候与夜荼靡的关系算是罕见的不错,便是七年前夜荼靡因故失踪之后,姜南柯也派出了极多的人手一直在搜寻这位失踪的国公府嫡小姐的下落。
一直到三年前姜家出了变故,从云端跌入谷底,倒才算是真的没有了交集。
姜南柯脸上的打量和迟疑之色散去,漫上些许暖色。
他的五官本就是生的极为温软尔雅,如今再透着几分暖意,周身便似晕染了几分云破月初的柔软辉光。
“你没事儿就好。”姜南柯是发自肺腑的替夜荼靡能够平安归来的事情感到高兴:“七年时间,总算是平安回了南诏帝都。”
夜荼靡见他态度缓和下来,脸上的笑靥越发盛了几分,她看着姜南柯认真道:“我能平安回来不重要,能够再次见着你们,才是极重要的。”
夜荼靡用的是你们而非你,也就是说的不止是姜南柯一人。
这个南诏帝都于夜荼靡而言的确不是残留了什么好记忆的地方,可也的的确确有那么几个交情不浅的人在,她如今归来得以重见一面,自然是万般珍惜。
两人笑容不浅,氛围竟是出奇的融洽。
跟着夜荼靡和北璃落二人一起进来的话桑见着自家公子面含笑意的模样,面上又是震惊又是惊喜。
自从襄阳侯府变故之后,她整日里见着便是郁郁寡欢的公子,平时一言不发已是常态,何时还会见过这等笑意模样。
她愣在了原地,一时不敢上去打扰,只希望自家公子的心境能够一直这么愉悦下去。
然而话桑如此想法,北璃落却是堪堪相反,她见着夜荼靡和姜南柯相处得这般融洽模样,不仅没有半分愉悦,心中反倒是警铃大作。
在北璃落看来,这两人间就像是有着奸情的小火苗在蹭蹭直窜一样。
若是这样发展下去,那还得了?
“主子,且让我替南柯公子诊诊脉吧。”
北璃落须臾之间就有了取舍,上前便是硬生生插了一句话。
原本北璃落并没那个着急替姜南柯诊治的心思的,但是看着两个人的模样,想法甚多的她却是只能以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做借口了。
夜荼靡到底是担心姜南柯的身子,如今听到北璃落提议,自然便是受了继续谈笑的心思,转而神色认真的看着姜南柯道:“南柯,可否能让璃落替你诊治一二?”
姜南柯闻言,脸上的笑意霎时便散了几分,方才还散着几分生机的容色也萎靡下来,连带着温文尔雅的眉眼也带了几分凉薄寡冷的细微寒意。
“劳烦荼靡费心了,只是诊治便是不必了。”
苍白的唇色隐约颤了颤,姜南柯细长的睫羽微微煽了煽,他神色黯淡的垂下眼睑,语气极轻的道:“荼靡,我已经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