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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记仇(一更)

    萧樾没反驳,算是默认。
    可是参与人家朝中夺嫡和平乱,非同小可。
    武昙却有点急了,紧跟着又上前一步,双手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啊?”
    女孩子的小手软软的,即使武昙紧张之余很用力,握住他手掌的感觉也分外熨帖。
    萧樾垂眸看了眼,唇角就跟着勾起一抹笑。
    他说:“这个你别管,总之本王没那么蠢,不会做自不量力的事情的,不过就是随便动动手,顺便捡个便宜而已。”
    话说的轻巧,这种便宜是随便就能捡的么?
    武昙一向不过问他的事的,这时候其实也不是想管,只是心里忍不住的有些着慌。
    萧樾顿了一下,就又嘱咐他:“不过这阵子,你和沉樱一定要格外当心些,尤其是一旦从茗湘苑出来……燕廷襄不是个善茬,得防着他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非常手段来,知道吗??”
    茗湘苑内外的守卫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在自己的底盘上,他当然放心。
    只不过定了沉樱的婚事,加上北燕皇帝立储的事,这阵子本燕宫廷里大小的庆典无数,总免不了来回走动的。
    武昙明白萧樾的意思——
    她自己其实还好,小丫头片子一个,而且又是个赤脚不怕穿鞋的,谁想不开了才会找她的麻烦,萧樾这么说,其实是提醒她多关照沉樱一下,毕竟男女有别,一旦出了门,他自己就不能一直跟沉樱呆在一起了。
    武昙胡乱的点点头:“我知道的。”
    两人这么一耽搁,此时武昙一回头就发现沉樱和燕霖两个已经拐了个弯,看不见人影了。
    想到萧樾瞒着她不动神色的就做了挺多的事的,她此时心中就莫名的多了几分忧虑和恐慌,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忍不住的问道:“对了,那个……你真准备把宁国公主嫁给宁王么?”
    萧樾看她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你觉得这门婚事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武昙脱口道,想到的自然是燕霖的身体状况。
    只不过吧,燕霖这人没做过什么恶心她的事,她这转念一想,又觉得身体不好又不是人家自己愿意的,本来就是个短处了,如果还要拿来说道和攻击……
    总又觉得不厚道。
    武昙的心里有点乱,总觉得这种种状况都赶在一块儿了,让她有点应接不暇。
    萧樾看她心绪不宁眼神乱晃的模样,就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吧。虽说这门婚事板上钉钉,但毕竟宁王和沉樱还成婚呢,让他们太长时间单独待在一起,瓜田李下的也不太好。”
    武昙顺从的跟着他重新举步往前走,一转头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脱口抱怨道:“我跟你在一块儿还瓜田李下呢,就没见你把我的名声当回事。”
    想起下午出门前的事,突然就又气闷起来。
    萧樾听了这话也只当没听见,只就不甚在意的接口道:“名声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华而不实的东西你拿来做什么?本王又不是没从别的地方补偿你。”
    武昙听得糊涂,不解的转头看他。
    萧樾垂眸与她对视一眼,莞尔笑道:“你不是纳闷本王为什么要帮着薛文景说话,替萧昀又求了个媳妇么?”
    提起这事儿,武昙立刻又敛了心神,正色道:“对啊。陛下让薛文景看人下碟,在关键时刻抢着又定了这门亲,这明显是为了拉拢北燕的立场,因为他知道沉樱不会听他的摆布,所以在看见北燕皇帝联姻的诚意之后就果断的舍弃了沉樱,想用北燕公主和太子的联姻重新巩固和北燕的关系。他这样居心不良,你干什么要成全他?”
    皇帝本来就在防范萧樾,他当时是为了跟周太后置气才一定要把沉樱远嫁的,没想到却被周太后摆了一道,非要让萧樾过来送亲。皇帝不可能不防范萧樾,他绝对不会容许萧樾利用沉樱和北燕皇室拉近关系,所以关键时刻就用薛文景摆了一道,原意是抢走这个好处的。
    要不是萧樾暗中早就因为北燕宫廷政权的更替得了北燕这边更大的信任,那么皇帝就等于得逞了,让萧樾白忙一场不说,沉樱也会成弃子,同时也会打击到宫里的周太后,这一重用心也不愧为不恶毒了。
    现在想来——
    也得亏是萧樾有那个能耐先争取到了燕皇父子的立场,否则这一次就亏大发了。
    虽然一开始武昙很反感萧樾掺合北燕的内斗的,但是这么反过来一想——
    却有隐约的有些庆幸,要不然的话,他就只剩下被皇帝暗算和利用的份儿了。
    武昙的思绪一瞬间就又有点飘远。
    萧樾拿她是真没办法,暗自叹了口气,却是不答反问:“那天在凤鸣宫,推你下水的不是那个北燕公主的人么?”
    武昙回过神来,却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本能的点了下头。
    萧樾看她一副懵懂的模样,就又忍不住更重的叹了口气:“傻孩子,以后你能不能多长点心?老是这么没心没肺的……指着本王一直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本王不得累死了?”
    武昙越发的不解:“我怎么了嘛……”
    萧樾哭笑不得的推了她脑门一下:“合着人家处心积虑的算计你一场,你就这么不记仇?”
    武昙还有点持续性发懵。
    她跟那个寿安公主没正面冲突过,虽然知道是她指使宫女推的自己,不过那天那些人的终极目标不是她,也并非是要置她于死地的——
    如果当时机会得当,以武昙这个脾气,肯定要狠狠从那女人身上咬下一口肉的,可是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并且又是在人家的地盘……
    她是心里给寿安公主记了一笔,对方下次如果再犯到她面前来她一定不会客气,可她也总不会无知到会想要跑进宫里来主动去算账讨要什么公道的。
    这事儿她心里是有点不痛快的,不过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鸡毛蒜皮去找萧樾替她找场子做主吧?
    所以,现在萧樾主动提及,还数落她没心没肺?
    这是几个意思?
    武昙狐疑的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我就是记仇又能怎么样?王爷难道还能就这么无凭无据的带我打上门去,也寻思着把人家的手给剁了?”
    “那自然是不能了……”萧樾轻笑出声。
    武昙刚要翻白眼,紧跟着又听他话锋一转,继续悠悠的说道:“在这里咱们是客人,怎么都得给燕皇几分脸面,打上门去总归是不怎么好看的,所以啊……迂回一下,把人弄回咱们自己的底盘去,燕皇就管不着了。”
    武昙的心跳一滞,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她愕然瞪大了眼睛,再次仰头去看萧樾。
    萧樾冲她眨眨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武昙差点就跳起来:“你……你顺水推舟帮着薛文景把皇帝交代的差事办成了,你……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萧樾理所当然的略一耸肩:“要不然呢?你都看出来萧植这是在打本王的脸了……”
    顿了一下,又无所谓的继续道:“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回头等萧昀把人娶回去,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上,有本王罩着,咱也死命的折腾,弄死弄残了都随意……”
    武昙:“……”
    他怎么就能把算计人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甚至还……有点骄傲?
    这个感觉到底怎么回事?
    要知道,除了总是对她死缠烂打耍流氓的特质之外,萧樾在武昙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颇为高大的。
    他位高权重,运筹帷幄,还杀伐决断……
    就是这么高高摆在神坛上的一个人,突然就小肚鸡肠成这样,居然用这种事去算计人家一姑娘?
    武昙总体的感觉——
    似乎是有点幻灭的。
    萧樾却越发的看不懂她。
    这丫头一直苦着脸是几个意思?这时候不应该是感动激动以及冲动的扑过来求个抱抱么?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互相琢磨着,都觉得对方的这个反应不太对。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晟王殿下因为得到预期的热情感谢而落差到要变脸的时候,旁边的武昙却突然拽着他的袖子停住了脚步,不走了……
    萧樾止步回头,就见着丫头眼睛里冒着小星星一样的精光却明显带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狡黠的盯着他的脸瞄。
    她那眼神亮得能晃花人眼,可是这一刻,萧樾却分明就有种被盯得头皮发麻的不好的预感。
    然后,下一刻,果然就见这小丫头扯着他的袖子晃啊晃,一边语带试探的开口道:“王爷,我不想走了!”
    萧樾眉心隐约一跳,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果然……
    “那个……要不你背我呗?”
    萧樾:“……”
    习惯性蹬鼻子上脸哈?!
    萧樾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灰。
    跟在后面的尉迟远和青瓷、蓝釉这些人则是魂飞魄散,简直就想当场飞升!
    这小祖宗,还有谱儿没谱儿?这种要求都敢跟王爷提?拿王爷当什么人了?
    萧樾是真没想到他好心好意体贴了一次竟会换来这小丫头片子得寸进尺的无理要求,气得七窍生烟。
    武昙眼见着他要甩袖而去,这回激灵了,赶在他闪人之前,已经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还继续耍赖:“我就不走了!”
    一开始萧樾的确是满怀期待的想等着她来扑一下的,这时候已经被气得完全没有享受的心情了,强硬的一把将她从身上撸下来,顺手就扔给了青瓷两人,然后就黑着一张脸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去。
    武昙本来就是因为他的话临时起意,故意试探他的底线逗他玩的。
    她知道萧樾好面子,上回那次是她脚伤了,又加上他心存愧疚,这才勉为其难的顺着她的,这回再想让他背?
    萧樾脾气会炸,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只不过他没翻脸,而只是将她撩下了,这就说明他其实没真的生气……
    萧樾甩开她的力气有点大,好在两个丫头也都是练家子,一把将她抢在了手里,稳稳地扶住。
    武昙从新站稳了身子,看萧樾丢下她了,也没生气。
    验证表明——
    他对自己的容忍度确实蛮高的!
    她心情愉悦,就晃着脑袋傻笑,就差哼小曲了。
    两个丫头看见萧樾把她扔下自己走了,却是忍不住的捏了把汗,都慌了,再看她还在笑,就觉得这一定是被刺激大了,唯恐一会儿闹起来哄不住……
    蓝釉心一横,只能大着胆子试探道:“主子,要不……奴婢背您吧!”
    武昙这会儿心情正好,眼睛眯着都笑开了花,闻言非但没恼,反而大大方方的一挥手:“算啦,我又不是没长脚。”
    然后就脚步轻盈的快步去追萧樾了。
    两位主子这到底是打的什么哑谜?一群人在这摸不着头脑。
    在寿仙宫用了晚膳出来,天色已经全黑。
    燕霖叫人用辇车送了几人出宫。
    萧樾仍是骑马,武昙和沉樱坐在了马车上。
    其实从在寿仙宫的饭桌上武昙就看出来了,沉樱似乎是有心事。虽然一开始她看见燕霖和沉樱好像是说上话了,但显然,经过那一次谈话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拉近……
    在饭桌上的时候她不好问,一直忍到了这会儿才开口:“那会儿去寿仙宫的路上宁王都跟你说什么了?你不高兴?还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一开始她以为人可以由萧樾和沉樱挑的,当时还劝沉樱,如果不满意就跟萧樾说,却没有想到北燕的皇帝突然就改了主意,就这么仓促的把沉樱的婚事给敲定了。
    沉樱本来是坐在灯影下垂眸沉默的,闻言,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方才抬起眼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只不过……总觉得……”
    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武昙于是就更加困惑,盯着她看,等她的后话。
    沉樱似是心里有些挣扎,又很是犹豫了一会方才重新抬起了眼睛看她,这一次却是反问道:“你不是一直好奇那天小舅舅单独叫我都跟我说了什么吗?”
    武昙点头。
    沉樱咬了下嘴唇,又是苦笑一声,然后往旁边别开了视线才道:“那天他跟我说,这门婚事无论定成什么样,都叫我不要轻举妄动,只管应下就好。他说让我安心的先在北燕呆一阵,我竟不知道他在北燕之前就答应了外祖母,说等过个一两年等萧植驾崩之后,他们再接我回去的。”
    “你说什么?”难怪沉樱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武昙应了这话都大为震惊。
    要不是在马车里,她几乎就要当场跳起来了。
    周太后和萧樾居然做了这样的打算?说过两年等皇帝驾崩了,就接沉樱回去?
    这到底是周太后的意思还是萧樾自己的想法?还有,就算皇帝驾崩了,到时候萧昀登基继位之后,他又怎么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
    婚嫁并非儿戏,千里迢迢和亲嫁出来的公主,除非是犯了重罪,而婆家这边又不便处置的,否则——
    从来就没有过被遣返的先例!
    萧樾和周太后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武昙觉得震惊和不可思议,但是萧樾那个人她多少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
    武昙脑中思绪飞转,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就更是愕然的猛一拍桌子,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了地毯上不可思议道:“所以他选中了宁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么?宁王的身体不好,等到宁王薨逝,这多少算是个契机,大胤那边就可以要求接你回去了?”
    在燕霖承认自己跟萧樾有合作的时候,沉樱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那一瞬间,她觉得他们这样对燕霖来说太残忍了。
    本来身体不好就已经够可怜了,偏还有拿他的短处和他做交易,这无异于伤口撒盐。
    武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时觉得无从说起,憋了半天之后就不是不太确定的问道:“这样……可行么?万一将来北燕的人不答应呢?”
    沉樱听到这里,脸上就越发流露出几分复杂和凄然的神色。
    她从旁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武昙,字字艰难的吐露:“宁王他知道。”
    武昙冷在当场,更觉得难以置信。
    沉樱就又进一步解释:“小舅舅开始就把话跟他都说清楚了,他知道我们是要利用他,可他还是答应了。”
    武昙越发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又反复斟酌了一下,就是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来,燕皇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燕皇要将你许配给他的太子,许的就是正妃之位,这样的安排何等隆重。如果他知道将来宁王是要将你送回大胤的,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正妻是要上玉牒的,这最整个家族的传承而言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北燕的皇帝不糊涂,绝对不会容许燕霖在这样的事情上儿戏视之。
    燕霖答应了萧樾这样的条件,必然是瞒着皇帝的。
    并且,就冲着燕霖跟她坦白这些事时候的那份坦荡,沉樱确信,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萧樾将来就一定会践诺的。
    这样一来,他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眼不见为净,燕霖却是会沦为天下的笑柄的,不管是在他的生前还是死后。
    就是寻常百姓家休妻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更何况是受万众瞩目的天家。
    虽说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燕霖说萧樾也许了他应得的好处,可是这件事的当事人燕霖先天有疾——
    这件事,就怎么都透着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了。
    沉樱觉得这样不好!
    她并不想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将来,就这样肆意的踩踏和伤害别人。
    可是事情突然之间就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想要做什么好像又完全的无能为力。
    因为这件事,两个人的心情突然就都变得不太好,马车上的气氛莫名的沉郁了起来,于是后半程上两人就都没有说话。
    等到回到茗湘苑的大门前,青瓷从外面打开车门,武昙才赶紧调整好状态叫了沉樱下车。
    彼时萧樾已经先下了马,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们。
    武昙拉着沉樱过去。
    萧樾自然一眼就看出来沉樱有心事。
    他的面色平静中又透着几分肃然,淡漠的看过来一眼,直言问道:“你有话要说?”
    沉樱忽的抬头看向他,碰触到他的视线,又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不过这件事压在她心上,确实是个负担,她也不能回避,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对上萧樾的视线道:“我跟宁王的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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