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过了几天,杨潇做的混账事终究还是传到了景昭帝耳中,杨潇已自食恶果,躺在家里下不了床,而杨家和国子监皆心照不宣,没将事情闹到圣前,景昭帝自然睁只眼闭只眼,落得个清净。
    此刻,景昭帝身穿五爪龙袍,威仪端坐于御案,批阅完奏折,忽然开口:“杨家小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吃了暗亏,是为了恐吓谁?”
    杨潇仗着家里如日中天,整日里胡作非为,横行京城,这次竟然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着实有点儿意思。
    太监孙忠躬身,尖声尖气地道:“回陛下,听说是个新来的监生。”
    “新来的?”景昭帝眉头一皱,国子监只每年春收一次,哪儿来的新监生?
    孙忠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你忘了前段时间,阁老大人入宫跟您提过一次,他举荐了一个江州举人进国子监。”
    景昭帝恍然大悟:“楼君炎?”
    “对,就是他。”
    楼君炎这个名字甚是耳熟,景昭帝记得应该还从何处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便作罢。
    这时,有太监进来禀告。
    “陛下,阁老大人求见。”
    “宣。”
    秦守正走了进来,整个人神采奕奕,如瞬间换发了勃然生机,竟不显丝毫老态,恭敬地跪在地上行了礼:
    “老臣参见陛下!”
    “平身。”景昭帝狐疑地看向他,“阁老何事如此高兴?”
    秦守正捻了捻略微发白的胡须,随即将拢在袖中的东西顺了出来,递给景昭帝面前,孙忠见君臣即将商讨国家大事,当即便躬身退了出去。
    “陛下,这法子能彻底治理流江水患,一劳永逸。”
    秦守正看着景昭帝,激动道,“这般奇伟瑰宏的水利工程恐怕千古难见,若真能成功,千秋功绩不亚于秦岭长城,流江水域宽广,横贯南北,既能解决流江水灾,又能将流江之水利用于农田灌注,又能引至北岭那片旱地,这于百姓于国皆是天大的好事。”
    景昭帝闻言,沉吟道:“可曾算过人力物力,以及国库是否充盈,能否支撑这般浩大的水利工事?”
    秦守正僵了一下,略有些迟疑:“大晋最不缺的便是人和物资,可这国库的银子确实有些捉襟见肘,早些年,大晋与北漠年年征战的确耗费了不少,流江水患,北岭干旱,这也是撒出去不少银子。”
    秦守正本想提议惩治贪污腐败,以此谋取存银,可水至清则无鱼,京城世家大族又是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更大的乱子,甚至动摇国本,只能打消此念头。
    提高赋税,增加百姓负担,亦是不可取。
    士农工商,唯商最富。
    脑子里打了个转,秦守正动了动嘴皮子,倒底是将最后一个念头吞回了肚子里,商户乃大晋经济命脉支撑,若冒然而动,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看来,阁老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银子的事?”景昭帝淡淡地看了一眼秦守正,面目威严,视线移到那叠稿纸上,不知在想什么。
    “老臣无能。”秦守正低头。
    景昭帝神色微凛,慢声道:“你若无能,怎能给朕提供这般精妙的水利工事图?朕记得工部以前有个专门钻研如何兴修水利的鬼才范世成,曾经也向朕提过一份关于治理流江水域的方案,与此图有异曲同工之效,只不过你拿来的这份比他那个更为完善,似乎解决了他没法解决的问题。”
    秦守正擦了擦汗,回道:“这法子的确不是老臣所想,老臣不敢居功!只是交给老臣图纸的人,更不想显露于于人前!”
    “哦?”景昭帝饶有兴致道,“为何?”
    “天纵英才,过则易损!陛下,忘了范世成是如何死的?”
    景昭帝拧眉。
    范世成此人的确足够聪明,个性耿直,是个会做事的,但却不适应官场,损害了别人的利益,以那样凄惨的下场收了尾。
    “那个人是谁?”
    秦守正自然不可能在景昭帝面前故作神秘,躬身上前,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又是这个名字?
    景昭帝眼中划过一抹精光,沉声道:“范世成已死,治理流江之事,暂时也找不到能接替范世成之人,此事暂且搁浅。烦请阁老在此之前,想想这几百万两的白银该从何处出?”
    “是。”
    秦守正默了默,知道景昭帝已是铁了心要解决流江水患的事,当年重用范世成便是如此缘由,只是范世成死的太早了。
    景昭帝的皇位来路不正,伴随着血腥残酷,可他又力求与尧舜汉武比肩,此等能增加他万世贤民的事,怎能轻易放过?
    功过是非,孰对孰错,皆由后世而定!
    秦守正退出御书房时,景昭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年后即将开恩科,今日与阁老商讨之事,暂不外宣!”
    “是。”
    秦守正身躯一震,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景昭帝,躬身退出了殿外。
    陛下这是要……
    ☆、第40章 宽衣夫君,我扶不住你呀
    三人先前虽意见不和,有点小小的不愉快,可面对王哲瀚读书一事,表现出了同仇敌忾的气势,纨绔与纨绔的感情就是这么既脆弱又坚强。
    迎上小伙伴愤怒的眼神,王哲瀚放下书,叹了口气道:“兄弟们,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啊,圣上不是开了恩科吗?二叔撂下了狠话,如果我考不上的话,就叫我滚回安阳老家,我这不是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才不得不读书!”
    陆宗元狐疑道:“真的?
    霍都双手抱胸:“骗鬼呢?”
    花柳:“你二叔那么疼你,还逼你去考试?”他爹在读书这件事上,就从不逼迫他。
    王哲瀚神色一下子变得落寞,慢慢撩起袖子,感伤道:“二叔毕竟不是生父!”
    那手臂上竟遍布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的已结疤,有的是新伤,皮肉翻卷,甚是可怖。
    跟杨潇屁/股上的伤有的一拼。
    小伙伴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想到朝堂上诸多关于王宥的传闻,他们不由地又多信了一分,居然狠的连侄儿子都不放过。
    王哲瀚幽幽道:“杨大人最近请了一个大儒专门给杨潇恶补,希望他去博博明年的恩科,杨潇估计到明年都不会来国子监了。”
    五个人岂不是只剩下他们三人,踢个蹴鞠都凑不够人了。
    陆宗元愣了愣,满脸不屑道:“读书有什么好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们去考读书的状元,等小爷哪天也弄个状元出来吓坏你们。”
    一想到爹娘大哥长姐非要他到国子监读书学习,陆宗元就觉得头疼,如今两个小伙伴都被逼着去考状元,头更疼了。
    天下路那么多条,为何非要走读书这一条?
    其它的路就不是路了。
    月底国子监考核成绩下来,布告栏这里挤满了人。
    楼君炎和海云帆皆位于中上游,拔得头筹的是一名叫范仲的监生,是寒门学子中最优秀的代表,几乎从进入国子监后,便无人能超越他。
    此人行事颇为低调,不骄不躁,是住在国子监的内班生,如果不是他惊人的成绩,你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饶是如此,依旧受到了那些眼红监生的严厉抨击。
    “傲什么傲,平日一副清高傲慢的姿态摆给谁看?整天跟个哑巴似的,真让这种人考中了又如何,最基本的人情往来都不会,最终还不是个死读书的呆子。”
    海云帆凑到楼君炎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楼兄,这人是秦绍,是蓟州那边考过来的,被分在内班,家里好像是经商的,仗着有几个臭钱便不将比他穷的寒门学子放在眼里,经常拿银子去结交一些外班的权贵之子,势利得很。
    此人刚到国子监便是跟范仲住一屋,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蔡大人便给范仲安排了单间,更是惹得秦绍不满,处处针对范仲。”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楼兄,那就是范仲,他书念的是国子监里最好的,但确实不太善交际。”
    楼君炎皱了皱眉,顺着海云帆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穿破旧青衫的清瘦男子,手里握着一卷书,脸上未见任何窘迫,眸色冷淡,未因任何讥讽之语而起波澜,仅淡淡地看了一眼成绩后,便转身离开。
    这种人是性子孤僻,不屑与人为伍而已!
    楼君炎收回目光,准备回家,国子监每月休息三天,他只想软玉温香在怀。
    “切,这不是那什么楼君炎嘛,还秦阁老举荐来的人,居然还在我之下,也不过如此。”秦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见没有激起范仲的丝毫愤怒,顿觉无趣,转眼便要找楼君炎的茬。
    旁边的一个监生拉住他,低声道:“都说楼君炎此人有些邪门儿,那混不怕的杨潇想要放毒蛇咬他,结果反而自己被咬了,你别去惹他。”
    “去,本大少爷才不信邪,他若是邪,本大少专门驱邪伏魔。”
    秦绍毫不领情,一把推开那人,大步走到楼君炎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轻蔑地打量了一番楼君炎,态度傲慢至极:“你就是楼君炎?听说你……”
    海云帆猛地跑过来,怒道:“秦绍,你别挑事。”
    “哟,穷光蛋?穷的连饭都吃不起,还敢来替人出头,你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有劲儿么?”秦绍嗤笑,极尽鄙视。
    楼君炎眸子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
    国子监中午休息时间较短,午膳基本在国子监解决,可他最近似乎没在餐室见到过海云帆,那次汤室的银子……
    海云帆涨红了脸,撸起袖子,挥着拳头道:“有没有劲,试试不就知道了。”
    秦绍蔑视道:“想打架?”
    楼君炎冷冷地看了一眼秦绍,“滚!”
    秦绍浑身一僵,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立,一瞬间竟觉得楼君炎眼里的寒意如千年寒冰,直教人冷到了骨头里。
    阴冷、恐怖至极。
    等秦绍定眼再看时,楼君炎脸上只剩一片漠然,随即翩然离去。
    他竟不敢再拦。
    楼君炎早已过了与人惩口舌之利的年纪,自是不会轻易与秦绍计较,但麻烦若敢找上门,他自也不惧。
    “楼兄,其实我打的过秦绍,那人真是太欠扁了,我肯定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海云帆追了上来,意图告诉楼君炎别看他身上没几两肉,但他真的会打架。
    楼君炎眉心一跳,颇有些无奈,加快了脚步。
    海云帆却仍不自知,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三天,楼兄打算做什么?楼兄初到京城,这一月几乎都在国子监读书,想必对京城不甚熟悉,不如由云帆……”
    楼君炎转身,几乎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一句话:“我要陪夫人!”
    夫人?
    楼兄娶亲了?
    海云帆震惊不已,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时,另外一道略显震惊却又带点调侃之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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