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载向慕嘟着嘴,一脸委屈和不开心,伸出手指指向旁边衣着华贵,脸色忽青忽白的皇后,小声道:是那个女人,叫人把我从家里捉出来了。
想了想,又补充说:嬷嬷,嬷嬷说她位置好高,我位置没她高,得顺着她。
齐王眯起眼,眼神晦涩冷凝,好半晌,他抬起手,抚了抚她脑袋,轻声道:“放心,马上就不会了。”
载向慕茫然地眨眨眼,不会了?不会什么了?
皇上一直注意着齐王,见载家那个傻姑娘进来后,他眼神便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两人不仅旁若无人地低声窃窃私语,齐王还把手放她脑袋上,亲昵又安抚地揉了揉,他内心不由变得沉重,刚刚他还猜测齐王是不是顾忌自尊和面子才不愿意撒手,但事实真相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更可能的是,他这个优秀的嫡长子喜欢上了这个傻子。
他最优秀的儿子,和一个傻子?
不行,他绝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等晋王解释完,他便不容拒绝地开口说:“这事不是单纯的齐王妃或者晋王妃的问题,而是平王以权谋私,甚至迫害功臣后辈,这事决不能姑息。”
皇后听完晋王的话脸色苍白,迟迟回不过神,此时又听皇上这么说,不由上前一步,焦急道:“皇上,平王是一时心急,无心之失……”
“啪!”一道奏折直直飞过来,堪堪在她面前停下,落了下来。
皇上怒极的声音随即传来,“无心之失?皇后,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背了?晋王所言种种,哪一句话,哪一个字可以称得上无心之失?”
皇后被险些砸到自己脸上的奏折吓住了,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皇上。
“至于载向慕,她既然已失了清白,合该嫁入晋王府,怎么能再入齐王府,那不是,不是叫天下人笑话!”皇上怒气冲冲道。
载向慕睁大黑亮的双眼,脸上忽然闪过胆怯,伸出手,勾住了齐王的一根手指。
齐王拧眉,刚要开口,晋王便抢先道:“儿臣有罪,愿意听从父皇处理,儿臣没有任何异议。”
“不行!”皇后嗓音突然尖锐,状若疯狂,“琤儿怎么能娶一个傻子?坚决不行!”
晋王回过头,不甚赞同地看向母后,“母后,您怎么能这么说载姑娘,载姑娘是无辜的。”
皇后眼眶通红,声嘶力竭,“那也不行!你是皇子,哪有皇子为一个臣子赔罪的道理,更何况那就是个傻子,还是个被齐王用过的二手货……啊!”
齐王突然甩手,提起一旁的凳子,用力朝皇后砸过去,皇后吓了一跳,急急朝旁边一躲,好险才没被凳子砸到,只是胳膊仍旧不可避免被边角擦到。
平王和晋王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扑过去,“母后!”
皇上霍然起身——
皇后反应了一秒,当场崩溃,痛哭失声,“皇上,您看看啊,这就是您倍宇厚望的嫡长子,他是要谋杀臣妾,以下犯上啊!”
皇上双目充血,惊颤交加地看向齐王,“逆子你……”
齐王冷笑一声,不屑一顾,看皇后跟看坨屎一样,“二手货?你这个订过两门亲,丈夫都死绝后破坏人家家庭,登门入室的贱人又算得上几手货?三手,还是四手?哦,说不得还与底下的护卫交篁过,那就不止三四手了。”
皇上勃然变色,雷霆震怒,“逆子!你给朕住嘴!”
平王猛然起身,操起一旁的凳子就嗷嗷大叫冲向齐王,“你这个贱种,我跟你拼了。”
齐王一脚把他踹开,“贱种?呵呵,生母和已婚之夫苟合,未婚先育,设计害死原配发妻,你是什么?最下贱的苟合之子!而你母后,就是个荡/妇!”
皇后尖叫一声,急忙命晋王将平王扶起来,她扭头,恶毒地盯着齐王,突然讥笑出声。
“你以为你母亲是我害死的吗?你以为我是第三者插足吗?哈哈,第三者明明是你母亲才是,我与皇上两情相悦,若不是家里人违背我的意愿硬给我定亲,我们怎会分离,而你母亲,不过是个下贱的商人之女,偶然救下皇上就赖着皇上非君不嫁,居然还敢妄想一朝皇后的位置,简直是可笑!所以上天才收走了她那条贱命!”
“可惜,我母亲出身再寒卑,你在她跟前,永远都要行妾礼。”
这点是皇后心中永远的痛,提到这点,她眼神立即变得阴毒狠辣。
皇上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身子一晃,猛觉头晕眼花,心悸窒息,他忍无可忍,“住嘴!都给朕住嘴!”
吼完,身子一个趔趄,及时扶住龙椅的把手才好险没有摔倒,他抬起头,望向底下的众人,眼神逐渐变得悲痛,陌生,惘然。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气狠地摘下自己的凤冠,砸到地上,“皇上,您都看到,听到了吧,齐王以下犯上,不忠不孝,若您不严惩他,臣妾这皇后还当得有什么意思,臣妾干脆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算了。”
晋王茫然地望望众人,神情逐渐沉痛,纠结,好半晌,他闭上眼,又睁开,放下捂着胸口嗷嗷叫唤的平王,走到正中央,跪下,沉声道。
“父皇,母后纵有过错,但皇兄身为小辈,岂能口出妄言,随意议论评判当年之事,更何况,刚刚,若不是母后躲得快,皇兄难道要背上弑母的名声吗?父皇,若不严惩齐王,您于满朝上下,于黎民百姓,还有什么信用威望可言,儿臣在次郑重请求,请父皇依照国法依律办事。”
说着,他头重重磕下。
皇上身子一震,神情显而易见流露出痛苦和迷惘。
齐王扯了扯嘴角,无所谓一笑,他既然敢做,就有兜住后果的准备。
皇上,皇后,以及这两人的孽种,他都为他们准备好了,一个都逃不过。
突然,他注意到小花姑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他扭过头,就看到小花姑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一边,脸上布满了泪痕,见他望过来,便睁大清凌凌,盛满了惶恐与害怕,忧伤与无措的眼神看他。
她瘪瘪嘴,无声地流泪。
齐王默了会儿,走过去,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这世间风雨,外头冷霜,都有本王替你撑着,哭什么,没出息。
他扭过头,漠然地看向上首那个被他称为父皇的男人,“当年外头发大水,母亲难产困于皇觉寺,你和这个荡/妇在另一个地方偷/情,以至于母亲延误救治时机,母女双亡,你可知,母亲临终前交代我什么。”
皇上回过神,发妻当年还有话留下?是什么话?他眼神急切又惶然地催促齐王。
齐王勾起唇,笑道:“母亲说,她不后悔当年救了你,只是后悔,嫁给你。”
皇上心神剧震,连番的打击已经让他承受不住,这最后一击,他直接脸庞变色,噗地吐了口血。
原来,她后悔了吗……
眼前逐渐开始模糊,视野内齐王拥抱那位载姑娘的场景来回旋转,变形,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当初恩爱两不疑时,他们饭后一起散步拥抱的场景。
那天晚上,她是不是也盼着他能赶回去,将她拥入怀中,遮挡外面所有风雨。
眼内痛苦闪过,这一刻,他鬓边华发尽白。
过了好久,他终于开口,“齐王,鲁莽冲撞,以下犯上,现,撸去他所有官职,择皇觉寺关押,为黎明百姓祈福,归期不定。”
皇后神色狂喜,皇觉寺关押?岂不就是半出家的意思,再加上归期不定,这满朝上下,不就成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天下。
“而皇后,出言不逊,为母不慈,纵子为祸,撤掉其执掌六宫之权,收走凤印,转交几位嫔妃代为保管。”
“晋王,知错犯错,包庇罪行,罚俸禄半年,闭门自省三月。”
“平王,”咬牙切齿,“品行不端,以至于兄弟阋墙,十恶不赦,罪无可恕,现,降亲王为郡王,自此关押于郡王府,无令不得外出。”
皇上接下来说的一条条,恍若片片薄刃,直直地插入皇后和晋王的心口。
“不——”平王绝望嘶吼,不能这样对他,这个训令一旦传达下去,他这辈子就完了,将彻底于帝位无望。
皇上想起前些日子平王在京城蹦跶的流言,那个时候他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出,扭过头,厌恶地再不想看这个儿子一眼,都是他,如果不是他,皇后和齐王的平衡怎么会被打破,所有人又何必走到如今这一幕。
他蹒跚转身,背向众人,恍然间,仿佛发顶也全部白了头。
……
皇上心意已决,即便皇后和平王再如何不服,绝望求情,也没能动摇他一丝一毫的决心。
他命人,将所有人都带了下去。
齐王带着载向慕走在出宫的路上,身后跟着一列御前侍卫,这些人要押着,或者说,监督陪伴齐王去皇觉寺,度过一段可能说不上短的日子。
对于要去皇觉寺,齐王没有任何感觉,反正比不上载向慕泪流叫他难受。
——皇上没提对小哭包的处置,想来,就是随齐王的心意,而齐王的惩罚,就是对这个随意的后果。
他不停擦拭载向慕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净,无可奈何叹口气,“怎么一直哭不停呢,看来叫你小哭包真没有叫错你。”
载向慕无声流泪,睁大肿胀得跟个桃子似的眼睛,想要看他,眼泪却不听话地占满了视线。
她哽咽地浑身直抽抽。
齐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道:“不哭了,已经没事了。”
“我,我要留在齐王府,我不要走。”
一道悦耳稚嫩,微微有些嘶哑的嗓音响起。
齐王笑了笑,“不会有人送你走。”
说着,他突然顿住,猛然将她拉出来,低下头看她。
刚刚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不是他平常听到的,在心里响起的,微微发闷的嗓音。
载向慕被迫抬头看他,清凌凌的大眼睛认真而坚定,“我不走,就,就是别人把我偷走,我也要,跑回来。”
刚刚学会开口说话的她,还有些不熟稔,话音微微磕绊,但这清凉通透的声音,的确是她从嘴里发出来的。
她会说话了。
齐王愣了会,突然笑开,拧了拧她脸蛋,“看来以往,本王用错法子了,早知道就该像今日这般刺激你一通,说不得你早就会开口说话了。”
载向慕抽噎了两下,眼角还挂着泪珠,神情懵懂地歪了歪头。
齐王拉住她的手,“走吧,出去给嬷嬷炫耀下,你会说话了。”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
……
两人边走边用语言交流。
“以后,皇觉寺待乏了,还有你给本王解乏,本王已经想好了,日后以后可以叫你读话本,念地理志,背诗词。”
“我喜欢,话本,不喜欢,背诗词。”
“本王想想,估计不叫带话本去皇觉寺。”
“咱们,可以,偷偷地带。”
“哈哈,好……小哭包,本王问你,你选择留在府里还是陪本王去皇觉寺,府里可以吃各种糕点,看很多话本,比在皇觉寺舒服多了。”
“我可以,陪你去皇觉寺,同样吃糕点,看话本。”
“啧,你这是还没去就给本王定了任务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幕的场景,突然觉得作为结局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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