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清涧不服想要反驳却被云初拉了一下,她想着清涧日后还要在这个崔大娘手底下做事,把人得罪个干净不是明智之举。
    靠在门口看了半天的李鱼可不知崔大娘拉帮结派那一套,一点不给面子的回怼道:“你快别说人小姑娘了,你这个管事的都眼盲心盲,不分好赖,还不兴别人说呢。”
    崔大娘一叉腰:“姓李的,你到底是帮谁呢?”
    李鱼不屑转身:“我看到什么说什么,谁都不帮。”
    灶上的两尊佛掐起了架,底下的小鬼怕遭殃,该散都散了。崔大娘瞪了清涧一眼,扭着身子进屋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臭婆娘仗着自己是京里来的会做两个点心就整天对老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呸,早晚有一天要你好看!”
    云初问道:“刚刚那个李大娘就是随世子爷一同来南府的厨子?”
    清涧捧起云初的手心疼的吹了吹,嘴里应道:“是,脾气怪得很,奴婢刚到灶上的时候,亲眼所见她拿着把菜刀架在了崔大娘的脖子上,奴婢好歹跟着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看着那把脸大的刀,还是吓得腿都软了。”
    云初想了想那场面,心道这人确实不太好惹,和镜南堂里的那位爷如出一辙。
    丫鬟间不大不小的争执在这府里是件极小的事,云初教训过阿令之后,便没再撞见过类似的事情,至少明面上是再也没听到过有人在背后搬弄是非了。阿令自那以后,当值的时候对云初能避则避,即使不小心遇到,也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抬头。云初无意为难她,可对她又实在喜欢不起来,便只好漠然相对了。
    阿令虽然十分低调,可看着云初那日因为打她而受了伤被层层包扎起来的手,心头又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烧心滋味。明明自己才是被打的那个,明明自己的脸比她的手更娇贵......阿令抚了抚自己已无痕迹的脸,对云初的惺惺作态如鲠在喉。
    云初也没想到自己的手腕子会脱臼,那日她打阿令的时候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顺便震慑一下其他人,没想跟她拼命的,怪只怪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养得实在过于娇弱,经不起一点摧残。
    这般平平静静的日子过了几天,云初手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清涧突然回到了清风阁,神神秘密附在她耳边道:“小姐,灶上的李大娘和崔大娘又打起来了。”
    这两人不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云初兴意阑珊。清涧眼睛亮亮的接着道:“这次不一样,都见血了,灶上的锅也烧了个七七八八,刘总管只好让我们先各自回来了。”
    云初唬了一跳:“闹这么大动静?可有禀明世子爷?”话说完才想起来世子都好几日不见人了,想来是不知道的。改口道:“你可知道起因是为何?”
    说来也好笑,这两人你死我活的较量,实际上就只是为了一顿晚膳该吃什么。
    李大娘整天在厨房里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幅高傲的样子让崔大娘这个灶上管事心生不满很久了,但忌惮她是世子爷带来的人所以一直忍着。
    崔大娘自上次阿令的事情后,转了脑子,觉得还是讨好世子爷才是要紧,这阵子李鱼做上去的晚膳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她终于寻着机会开始明着插手世子爷的膳食了。
    今天晚上腾铭派人传话,世子爷回来用晚膳,李鱼正要大显身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准备的食材通通被倒进了潲水桶里,而姓崔的娘们那里却在热火朝天的烧着锅!
    李鱼当下把刀一扔,三两步过去扯着崔大娘的头发就往外面拎,一山不容二虎,两人连日来的恩怨全发泄在了手上。
    左虞近日忙着沅江水患的事情,日日早出晚归,袍子鞋底都是淤泥。今日难得回来的早,正想沐浴完好好的吃两口热乎菜睡一觉解乏,等了又等却没见人上菜,左虞不耐烦的敲着桌子:“厨房的人都死哪去了?”
    刘必福战战兢兢的跨过门槛,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里各自押着一个身形狼狈,鬓发散乱的女人,他极小心的往上瞟了一眼,顶着压力道:“回爷的话,在这儿呢。”
    刘必福现在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南府里上上下下,做丫鬟的硬气,做厨娘的也硬气,就他这个当总管的连孙子都不如。来一桩事儿,当事人是主子爷钦点的贴身丫鬟,不好惹。又来一桩事儿,当事人是主子爷从京里带来的红人儿,也不能惹。这下好了,都惹不起的后果就是,房子都给烧喽。
    两人见了主子,各自一通诉苦,女人之间的针锋相对是给一点火星就能燎原的,左虞揉着眉头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下去,狠狠的拍了桌子,冷冷道:“你们是真的有能耐,本世子干脆放了你们离府可好,府外天高云阔,任你们上天入地都不妨事。”
    李鱼松开了揪着崔大娘头发的手,理了理衣裳深深一伏:“世子殿下,这南境人心险恶,奴才自是要护在您左右的,若是您吃不好消瘦了,即使回了京城,王府也是要拿奴才问罪,若是您执意赶奴才出府,不如就一剑赐死奴才。”
    崔大娘得了空子,不顾被扯掉的头发,也急忙表忠心道:“奴才对世子爷忠忠耿耿,还望主子看在这阵子勤恳传膳的份儿上,不要赶奴才出府。”
    左虞听完一个又一个的忠心,又转头看向空空如也的膳桌,心头之火足以再烧掉一个厨房了:“既然这样,刘必福!”
    神隐了一会儿的刘必福急忙应道:“奴才在。”
    左虞指着下面跪着的两个形如疯子的泼妇,毫不留情道:“日后灶上的事你亲自管,任何人不服管教直接拖出去发卖了,不必再来报本世子。至于这两人,什么时候把烧毁的房子修缮好了,什么时候再继续当值!”
    刘必福长舒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欢喜,谢恩之后冲地上跪着的人道:“厨房修缮是大事,两位姐姐请吧?”
    人走之后,处理完鸡毛蒜皮的左世子觉得眼前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这般寂静的坐了会儿,不免拿李鱼和阿眠做起了对比,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竟发现阿眠在这些粗俗的人中当真算是一股清流了。
    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平日会不会对她太过严苛,或许应该对那个乖觉不惹事的婢女和善一些。
    这点微妙的同情心很快被肚子的饥饿感转移走了,左虞抚着肚子恨不得仰天长叹,堂堂一个执剑天涯、撑剑斩敌的小将军竟沦落到如此寒酸的地步。
    腾铭抱着刀站在旁边思忖道,不怪世子爷避女人如蛇蝎,这可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可怕多了。主仆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平复了一会儿,左虞突然腾身而起,大步往外。腾铭忙追了上去,大声道:“这么晚了,世子可还要出去?”
    左虞没好气道:“爷去吃饭。”
    腾铭滞了滞,摸了摸肚子,飞速跟了上去。
    走到前院的时候,左虞突然停了步子,用力嗅了嗅,边查看四周边对腾铭道:“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主子的吃□□致不好做,可府里的下人们吃食却是很好对付,飘点香味不是很正常吗?腾铭轻咳了一声,小声道:“下人们也得填饱肚子不是,世子您总不会惦记......”
    左虞狠狠的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本世子饿一顿还不至于去跟下人抢食物,你好好看看,这是前院,离后厨的距离都够一柱香的时间了,香味飘得了这么远?”
    他在原地站了站,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右手回廊尽头的清风阁。
    左虞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夜色里的清风阁,突然道:“阿眠呢?她不是爷的贴身婢女吗,怎么爷在这儿受苦却不见她在跟前伺候?”
    腾铭心道,您的婢女的行踪您都不清楚,那别人能知道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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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云初近日手伤不便,又加之左虞并不常在府里,所以就没怎么往镜南堂去,这正好方便了清涧好好给她补补身子。南府不比云江王宫,东西实在是少,街上买来的燕窝还是不够上乘,但也总比没有好。
    清涧用耳锅熬了细细的燕窝粥,里面除了燕窝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补气益血的药材。熬完粥之后,又把买来的乌鸡放进了炉子上慢火炖着,这会儿香味刚冒起了头。
    清泉在石桌上放了一盏小小的灯笼,里面烛火鼎盛,正好笼罩了近前的这一翻天地,云初坐在凳子上慢慢喝着燕窝粥,看着清涧忙得热火朝天的背影,不由得同清泉道:“这丫头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清泉蹲着身子仔细查看了云初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按了按,见她没有痛感才松了口气:“小姐这次是遭了大罪了,可得好好将养些,千万别留下什么病根儿,否则奴婢们可交不了差。若是在宫里,那个叫阿令的早该杖毙了。”
    云初抬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她想起上次柴连水来镜南堂的事情,放下碗道:“找个机会,你递个信儿回去给云衡,问问他边境这几日可还有难民抢粮食,如果有的话让他不要拦杀,世子最近正在处理水患的事儿,治好之后,想来边境便不会再起乱子了。”
    清泉应了声好:“年年春上,小姐和衡公子都为边境祸乱忧心,若是世子爷真能解决,倒是为咱们云江做了件大好事儿。”
    云初虽然有些看不惯这位世子爷的为人处事,但不得不承认,他在对待百姓的事情上还是值得一句赞许的,毕竟为了这个水患,她已经许多日没见他回来用晚膳了。
    两人随意的聊着天儿,冷不丁院门突然间被人一脚踢开,刚刚正在谈论的人此时肃着一张脸,威风凛凛的站在大门口,先是瞟了一眼云初,接着又直直的看向了炉子,一脸来者不善的样子。
    云初先是一怔,紧接着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左虞跟前,如常道:“世子爷安。”
    左虞是闻着香味来的,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偷偷背着他开小灶,他怒气冲冲的推开门,院中所见果然如他所料。他走到炉子边上,上面的炖锅里正咕噜咕噜冒着香气,一闻便知是鸡汤,桌子上的小碗里,也还盛着未喝完的燕窝粥。
    左虞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的云初,淡淡道:“日子过得不错,爷给你们发的月例都用来买吃食了吧。”
    云初知道厨房被烧了,便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这么早回府,现在这个时辰想必定是没有用晚膳的了,如此一对比,自己好像有过得太幸福了些,而这位世子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惨烈,劳累了一天回来连口饭都吃不上。
    她想了想,正打算开口邀请他一起用晚膳,谁知那人说完日子过得不错之后,径自在桌边坐了下来,一幅不打算走的架势,还冲清涧道:“给爷盛一碗汤上来。”
    清涧不防备世子爷突然降临,手里的扇子惊得一下子掉到了火堆里。
    云初暗道自己的脸皮还是过于浅薄。
    一口香浓热乎的鸡汤喝下去,左虞感觉自己心里一直憋的那口气才稍微消散了些,他十分的利索的把锅里鸡吃完,看着空空如也的炖锅和站在旁边吭也不敢吭的人,这心里才终于畅快了。
    清涧和清泉默不作声的收拾残局去了,云初看着神色慵懒的左虞,只想快点打发他,十分善解人意道:“夜里风大,世子爷若用好了,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这里花香扑鼻,清幽雅致,左虞不太想动,眼神一扫看见她包扎着的右手,眉峰微动:“受伤了?”
    云初把手藏了藏,应道:“不小心摔了下,已经要好了。”
    原来这人煮鸡汤是因为手受伤了,左虞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一回强盗,真是抢了下人的吃食,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云初惦记着给云衡写信的事儿,一心想让这位尊神赶紧离开,遂乖觉的不去惹他。左虞抚了抚额头,不知怎的,他竟从云初的低眉顺眼里瞧出了一丝委屈,舔了舔后槽牙,伸手从胸前掏出一锭银子抛向了云初怀里,硬邦邦道:“今日鸡汤不错,这是爷赏你的,准你明日继续煮。”
    说罢,不再逗留,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徒留云初一人捧着银元宝怔愣在原地。
    目睹了全过程的清涧凑了上来,挠头道:“小姐,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啊,撞破了咱们开小灶没处罚不说,竟然还赏了银子。”
    云初抿了抿唇,把元宝交给她,轻声道:“收起来吧。”
    回到镜南堂之后,左虞立马叫来了刘必福,单刀直入:“这阵子除了灶上厨娘的事,府里可还发生了其他的事?”
    刘必福翻着眼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答道:“世子爷指的是哪方面?”
    左虞冷哼一声:“那个叫阿眠的手是怎么回事儿?”
    刘必福恍然大悟,拍了拍光洁的脑门,回道:“原来您说的是这事儿,阿眠姑娘与人发生了争执,没忍住动手打了人,哪成想被打的人没事儿,自己倒是伤着了,不过爷您别担心,奴才已经请了大夫为阿眠姑娘看过了,伤得不重,过两天就好了。”
    他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左虞听完,踹了他一脚,“爷问你这么多了吗?”
    刘必福傻傻的赔笑,装模做样自打了几嘴巴,继续道:“那个被打的姑娘叫阿令,就是院子里洒扫的,您看要不要把人叫来再问问?”
    左虞哪会记得什么阿令阿今的,只是觉得这些女人实在是荒谬的不可理喻,明明是好好的人,就是有本事把周遭的环境搞得乌烟瘴气,要他说,这些人都是闲的,只有太闲的人才会忍不住生是非。
    刘必福见自家主子仿佛陷入了沉思,提醒道:“爷?”
    左虞醒过神儿,觉得自己应该给这些人找点事儿做才能好好的紧一紧她们的皮:“你去清风阁传爷的话,打明日起,爷晨练的时候,必须要看见她的人。若是一日不见人,就让她好自为之。”
    刘必福懂了,这是赏是罚还真不好说,转而道:“那阿令呢?”
    左虞神色冷冷,想也不想道:“拉去城外军营的伙房里,放到伙头营里打下手。”
    军营是什么地方,八尺汉子进去都得蜕成皮,更遑论一个女子,这般差别待遇足以见阿眠在世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刘必福心头震动,弓着身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虞:爷没白吃,可是付了钱的
    第25章
    天还没亮,云初被清泉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同清涧两个一左一右,梳发的梳发、穿衣的穿衣。云初迷蒙着眼还未完全清醒,傻傻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清涧看自家小姐这幅瞌睡的样子,于心不忍道:“您忘了?昨晚上世子爷走后不久,派了刘总管过来,说是打从今日起,您要和世子爷一起晨练。”
    云初:......
    黎明下的南府一如既往的安静,天边还挂着点点未隐退的星宿,枝头小鸟藏在繁花后,时不时的啼上两声,云初微阖着眼,认真聆听这些十分动人的声音,却禁不住总有呼呼的剑风出来搅局,把鸟鸣声搅得七零八落。这还不是最烦人的,世子爷一把银剑舞得风生水起,乍然泛起的寒光稍一扬,唯一叫唤的那只鸟也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沅江的水患解决的差不多了,左虞难得心情好一次,但是很快他就被别的事情攫取了注意力。院子里宽敞,等他来来回回从那个站得笔直的女人身边经过三次,对方都无动于衷的时候,他突然就感觉自己这剑,练得有些乏味了。
    他收了剑慢慢踱到云初身边,居高临下看了她半晌,愕然发现,这个女人站得规规矩矩,实际上眼睛早就阖上了。如此情形之下也能睡得无知无觉,当真是做丫鬟的命。他心里哼了一声,扬手把剑插入了兵器架上,如愿看到云初薄薄的眼皮如蝴蝶一般煽动了几下,然后张开了眼睛。
    “爷让你来当差,就是让你来睡觉的?”左虞双手背在身后,一幅兴师问罪的样子。
    云初微微动了动双腿,一个姿势站久了有些麻,听完左虞的话,难得认真想了想,遂十分谦虚的问道:“那世子爷让奴婢过来的意思是?”
    左虞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无辜的样子,被噎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云初睁着双清澈的大眼,黑幽幽的眸子里面全是疑惑。在虞脸上木木的,盯了她良久,清楚的看到那双眼睛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在发光。他突然发现,这张脸在他记忆中无甚特别,独独这双眼睛,每每一对视,总能给他留下不一样的感觉。
    左虞很快收回了目光,换上了一幅不耐烦的表情,秋后算账道:“爷看你整日就是太闲,所以才无事生非,小小的丫鬟竟敢一言不合随意掌别人的嘴,你的胆子大到本世子都望而生畏,竟还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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