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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_第20章

    话分两头,这道辛默已送黎雪英到家,拉扯着人不愿走。
    黎雪英无奈任由他拉扯自己手,好似中学生拍拖,临别一刻还要缠缠绵绵,情话说够才满意。
    “我退步,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不过但逢艳阳天,我务必来接你。你骑单车不能遮伞,自己又不能暴晒,我给摩托上挂一把遮阳伞,免你受苦。”辛默仔仔细细揉搓手中那一双细薄洁白的手,手感仿佛上好温腻的玉器,“旁的不说,总要为你安全。”
    黎雪英只好同意。
    “你走先。”他冲辛默摆摆手。
    辛默拉扯他的手却没有要放的意思,一双眼讳莫如深,有魔力,令人移不开,动不了。
    黎雪英叹气一口,不愿与他黏黏糊糊继续上演女中学生偶像剧,最终抽出手,“大佬,你知不知显得太咸湿,管弟弟妹妹都要惊跑?”
    “这还咸湿?你太不了解我。”辛默冲着他一挑眉,下垂眼慵懒的魅力独显。
    黎雪英中了魔怔,凑上前在他高挺的鼻头一点,飞速逃离:“我不要了解,我还要回家温书。”
    辛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笑喊道:“讲大话,你放假,温书不如温我!”
    黎雪英早已走没影。
    辛默摸摸鼻子,莫名欢喜。转过头,忽然对上一双有惊有恐,相似的眼。
    黎莉拎着一代水果,站在原地不动,眼中神色变幻万千,最终进化成一种敌意。
    辛默是被恋爱伊始的甘美冲昏头脑,竟在黎雪英楼下与他公然调情。
    他只觉尴尬,一米八凭一把斩骨刀拼死拼活的辛默,就这么一言不发落荒而逃。
    在楼上的黎雪英全然不知家姐撞见什么,见她回来还要去提他手中水果,被家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诘问。
    问他与那古惑仔怎么回事,为何纠纠缠缠不清,当初家姐给的警告忘得干净,如今竟然还惹出这样的事。女人的心向来灵敏,辛默三言两语对细佬的撩拨,和眼神中若有若无的情意,就足以令她猜得到全貌。
    黎雪英哑口无言,立在门口,无话反驳家姐。
    他与辛默之间,多半是随自本心,两人将来如何自处,他还没有没有想好。
    黎莉很少像今日这么激动,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震惊,到害怕,心痛。
    细佬从小身体不好,又天生患病,一家人不求望子成龙,只求他这一生当平安顺遂。
    对象是男人这一件事足以令她跌破眼镜,没想到竟是辛默那样的男人。在她眼中,辛默和冯庆是一类人,并无分别,有的只是立场的不同。
    细佬怎会真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起?她怎么也想不通。
    见家姐情绪不稳,黎雪英揪心,他好歹哄下人来,给她递过一杯温水,这次才开口。
    “家姐,他没有你想得坏。甚至那天他赶来,也是听闻冯庆为难你。”
    “那你同他又怎么纠缠到一起?你想没想过阿爸知道怎么办?”黎莉并未被他说服。
    这一回黎雪英沉默半晌。
    “我不知道。”他实在不忍看黎莉热切的目光,但还是鼓起勇气,“我不知道同他的事怎么说。但我知道,听到他的名字我竖起耳,想到他的嬉笑怒骂我挂心,听闻他出事我一刻不得安宁,看到他的身影我目光在人群中无论如何挪不开。他同我示好,我本该拒绝,可我一次次不顾一切跟他走,我控制不住。家姐,我至今未曾中意过任何人,你和阿爸总当我小孩,甚至觉得我内心脆弱,因为自己的病而自卑。其实不是,只是因为我从未遇到一个人,能像他一样牵动我每一根神经。家姐——”
    听到最后,黎莉已双眼微红。女人天生对苦楚的爱心生怜悯与亲近,甚至总能赋予悲剧美学含义。她并非真希望自己的细佬走上悲情路,她希望他能一辈子欢喜顺遂。他还年轻,像任何一个她在书中曾读过的,在情窦初开时那般不顾一切。
    再看少年的脸,生来一副苍白弱势,眉眼五官淡淡,如同白纸一张,如今也要上颜色。他淡红的瞳孔藏着小心翼翼,亦有希冀。
    辛默在他心秤上怎样重量,是否重过秤上砝码?
    黎莉终于开口,不忍再看细佬:“你想好怎么同阿爸说?”
    黎雪英摇头:“阿爸最近恐怕有大麻烦。”
    傍晚七点,黎鹊到家,一身疲惫。或许人的身身体总随心。心累,身体便也无法体察愉悦。
    “明晚同邢探长和警署的人吃饭,晚饭不用等我。”即使疲惫,黎鹊还是温心给姐弟二人布菜。
    黎雪英试探问黎鹊可否跟他一同去。
    黎鹊思索片刻:“以往聚餐你总不感兴趣,这次怎么有兴致?”
    “大学开学在即,叔伯公们都是成功人士,我也该多取经,总没坏处。”黎雪英演绎万无一失的三好学生。
    黎鹊满意于小儿子的上进,终于懂挣得人前,很是欣慰。又问过姐弟二人读书如何,实习有无进展,悉心关护。
    一顿饭上演父慈子孝,三人各自暗怀鬼胎。
    直觉告诉黎雪英,黎鹊这段时间一直不对劲。而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无关家庭的话题黎鹊很少带回给她和家姐,在外邻居都要夸一声当家的好男人, 这才是顶梁柱的好标榜。所以他料定阿爸有再重的心事,不到大厦将塌,决计不会对他透露哪怕一个字。
    深夜,黎鹊果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直到凌晨两点,他起身看过姐弟二人,在孩子们的脸上他寻找一种丢失已久的真切,那是来自于对亡妻的想念。
    又在窗台抽烟,一根接一根。他怀疑自己精神早已坏死,日复一日无穷担惊受怕。
    二十年前他尚且不知天高地厚,给他十个冯庆他都能一刀劈死,如今年纪越大,人却越活于惧怕之中,这大约是世上所有人的写照。
    曾经的一无所有,所以孤胆赤心;如今拥有太多,便也越怕失去。
    再想起这几日邢世怀对他的“特别关照”,似乎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细想来令人心惊。
    冯庆是否已有活动?他最终的目的究竟如何?邢世怀是否早已与冯庆沆瀣一气?这两个孩子究竟又如何是好?
    月光依旧无情,照射大地,以供无数愁苦之人在世上对月思痛。最好抓紧时间,切勿优柔寡断,否则太阳升起,任愁眉不展也要收起,只因又是光辉明亮的一天。
    辛默亲自去拜访过叔公叔伯。究竟有多久没见已不记得。
    契爷刚过世时,盯在他身上的眼不少,后来几年过去,九龙城的人们便也渐渐淡忘他。历史人物退出舞台,新的聚光灯打给冯庆。
    香江势力中人熙熙攘攘,谁也没工夫为个后生多生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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