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这……”
    “陛下到底是蠢,还是因为太想成仙,才被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神棍唬住。你可想要我戳穿了你的诡计,摘了你的乌纱?”
    魏赦微抬眼帘,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尾音稍扬。“嗯?”
    天师汗如雨下,抬起手臂擦干了额头上的巨汗,但擦干了很快便又沁出,直是回往复了好几回,方镇定下来,讷讷地道:“魏公子博闻,竟知道催眠之事。”
    魏赦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镇定,显然胜券在握。
    他笃定这牛鼻子老道会畏惧。
    前朝有个服食红丸的皇帝,睡梦间让阉人用腰带勒死了的,本朝天子最是忌讳这一点。武烈帝不是昏君,面前这位或是帮助武烈帝办成了什么“非人力之所能及”的装神弄鬼之事,骗取了皇帝的信任,又利用蛊惑之术令自己失忆,彻底满足了武烈帝的要求,这才赢得武烈帝的全部信任。这几年来,想必每日送到武烈帝跟前的红丸不会少。
    致幻的药物服食过后,人会短暂地出现幻觉,配合他的秘术加以催眠,便能让人看到他想要让人看到的画面,信任他所说之事。
    魏赦不知自己被他们用卑劣的蒙汗药迷晕之后灌了多少红丸,才脑子不清醒地对他们编造的谎言深信不疑。
    但,假的就是假的,故弄玄虚终有一日会被戳破。
    魏赦从前与三教九流往来哪一行没有混迹过?这不,送上门的栽到自己跟前来了。
    方士额头上的汗珠越滴越多,他狼狈不已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忐忑地开口:“魏公子要微臣做的这一件事,微臣可以试试了。”
    “可以了?”
    “微臣可以。”
    魏赦恢复了笑容,替他再度满杯,“有劳天师了,喝了这杯酒,赶紧去吧。”
    天师讷讷点头,将杯中之久仰头倒入喉中,匆匆起身朝寿春宫殿门外走去。
    下朝没有多久,武烈帝正于寝殿之中接见一个特殊的人。
    那小孩童矮墩墩的身影蹒跚出现在面前之时,武烈帝原本平静的目光忽生了吞天般的波澜!
    太像了!
    这眉眼,活脱脱便是魏赦!
    更有几分似自己!
    “你是谁啊?”那小孩儿一点畏怯的意思也没有,开口便问。
    武烈帝难掩激动,不,简直是狂喜了!
    当初在大水里头捞出魏赦之后,发现他受伤甚重,胸口处的刺伤深可见骨足可致命,已经一脚踩入了鬼门关。不得已,武烈帝又喂魏赦服食了大量红丸,致使魏赦醒来以后记忆再度受到重创,武烈帝便错失了得知这颗沧海遗珠的机会。
    他并非不愿去管竺氏母子,而是,他压根不知这世上还有竺氏这人,更加不知竺氏为魏赦生了一个如此玉雪可爱的孩儿,比太子幼年时那软糯糯的年糕似的一团还要讨喜,一双大眼乌溜溜的,虽还小,亦见名花风采,将来风姿容色定不在魏赦之下了。
    武烈帝微微弯腰下来,双目炯炯,对那小孩儿招手。
    “阿宣,过来。我是你皇爷爷。”
    他满心期盼,这个小孩儿能够用稚嫩清澈的童音唤自己一声爷爷。
    但阿宣十分警惕,并不肯过去。
    娘亲一直告诉他,如果进了宫,见到了自称是爷爷的那人,一定不要叫,除非爹爹让他叫,他才能叫。
    阿宣是过耳不忘的神童,对娘亲再三交代之事,记得自是牢靠。当下,他把小手背向身后,摇了摇头,反驳道:“阿宣没有爷爷。你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武烈帝:一口老血吐出来,卒。
    闲来无事,挖了一个追夫坑,推荐一下《牡丹花下风流》,文案如下:
    霍西洲攻破长安那年,燕攸宁的丈夫刚从宗室子被选为傀儡新帝,闻讯惊惧而亡。
    他黄袍加封摄政大司马,当满朝文臣武将,扬言要她。
    大婚当晚,燕攸宁携匕首入宫,哄他饮下剧毒的合卺酒,一刀将他毙命。
    上一世,戎马倥偬半生战无败绩、平西夷定南蛮的大司马霍西洲,死在她怀里,临死前道:“阿胭,你恨我。”
    他故去,燕攸宁也没讨着好,被反贼逼得自尽。死后魂魄不散,终日流连尘世,看尽众生相。
    她看清丈夫是何等窝囊卑鄙,也看清这些年霍西洲拿什么在爱她护她。
    她悔痛万分,为寻他魂魄游荡人间十年,忏悔无门。可世间哪里还有那么好的霍西洲!
    ……
    ……
    睁开眼,燕攸宁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夏国公府二姑娘,一切回到原点,还没嫁错人,还好……
    燕攸宁猛抬起头,她今天好像刚刚下令,要把家奴霍西洲给骟了???
    “呜呜,为了后半生的幸福……小洲洲我来救你了!”
    寡言护妻大司马x娇纵玉牡丹
    最近总看一些追妻火葬场文,有时觉得气愤,觉得没虐到,有时又觉得男主没那么渣,不应该这么惨,于是我开了两个追夫的,哈哈哈火葬场倒是没太火葬场,主要是互相调戏挺有趣的。顺着专栏就可以找到啦!
    第79章
    武烈帝脸上和蔼的笑容顷刻尽收, 身体狠狠地一晃, 犹不死心, 不愿相信一个稚弱孩童竟会如此对自己说话,又道:“阿宣,勿胡闹, 朕便是你的皇爷爷, 亲爷爷。你叫朕一声爷爷, 朕带你的父亲来见你。”
    阿宣仿佛被绕进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也不肯开口回答,武烈帝以为事有转机,又良言去哄他, 阿宣却抬起了头, 听着胸脯道:“你先让我见爹爹,他让我喊你,我才会喊你。”
    武烈帝的面色顿时变得有几分古怪——这小子倒是聪颖得紧。一点不上当。
    虽只是今日才见, 但阿宣这活泼聪明的劲儿却太讨人喜欢了,武烈帝对他一点也舍不得动气责罚,因此虽被顶撞, 却也只是沉默了片刻,福全告了信儿,匆匆迈入房中来,对武烈帝道天师求见。
    “宣。”
    “宣天师!”
    阿宣钻进了里间,这里与偏殿相通, 宫人将他带下去之后,依照武烈帝的吩咐,将宫里能拿得出的精品点心全拿了出来,小阿宣坐上了高脚凳,吧嗒吧嗒囫囵吃了起来,宫娥们见她吃得香,也不禁好笑。
    小皇孙真是可爱。
    外头武烈帝似乎正与天师说着什么话,阿宣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点儿声音,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他埋头吃了几口芙蓉栗子糕,扭头睁着大大的桃花眼对美丽的小宫娥放送光芒:“我爹爹是在这宫里吗?”
    来之前娘亲还切切叮嘱过,让她一定问问爹爹的近况。
    宫娥面露为难之色,顿了顿,道:“这个……”
    阿宣哼了一声,叉腰:“是不是外边那个坏老头把我爹关起来了?”
    栗子糕顿时不香了,阿宣再也不想吃一口武烈帝给的东西,从凳子上滑了下去,拔腿就往外跑。宫人们大吃一惊,但已拦之不住,眼睁睁看着阿宣迈着小短腿越过了只有十几步远的甬道,冲入了建章殿。
    武烈帝看到了阿宣,微微吃惊,没想到他竟跑出来了,顿时沉了面色,欲发作随之紧跟而来办差失败的宫人,但阿宣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控他:“你放了我爹爹!不许你关着他!”
    武烈帝十分意外,“这话谁教你说的?”
    “你管我呢!”
    武烈帝无法,叹了口气,适才已被天师所说动,生了几分不忍之心,想了想自己若真是将魏赦逼得太过,只怕最后适得其反,他即使认了自己,也再不是心甘情愿的了。竺氏人已至神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待着,又有何惧。
    武烈帝转面,“让赦儿来见朕。”
    阿宣眉开眼笑的,顿时小脸笑得成了花,不等武烈帝开口,自己就爬上了凳子大喇喇地一坐,用起了武烈帝没能用完的茶点。
    好饿。一大早就被弄来宫里,娘亲做的荷叶糯米鸡才吃了两口,那个传旨的人就知道催啊催,阿宣气死了。这个坏老头,好在他这里还有好吃的,耽误了他欢飨美食的早上,他要好好地补回来。
    于是魏赦迈步入建章殿的那一刻见的第一眼,便是他的那只不知天高地厚、天塌下来也不耽误吃的崽子,竟敢在龙嘴上拔须。亏他担心了一路。魏赦的心神松了松。
    小孩儿也一眼便看到了魏赦,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唤道:“爹爹!”立马从凳子上溜了下来,小跑入魏赦的怀里,魏赦弯腰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在他的翘屁上又打了一下,凝视着阿宣,微皱轩眉,“教爹爹看看,怎么瘦了?”
    一路舟车劳顿,阿宣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颠簸便呕吐,受了两个月的罪才来的神京,怎么会不瘦?一想起这段悲催的旅程来,阿宣便更委屈了,呜呜地就往魏赦怀里拱,“想你!”
    儿子是个小甜心,哄得魏赦心软无比,原本的愧疚也被他唤醒,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哄道:“没事了,阿宣。”
    武烈帝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父慈子孝的亲热画面,没有出声打扰,心中竟隐隐地羡慕。这一辈子,他既没有那个能够如此哄他爱他的慈父,对儿子也从没有当过这样的慈父。
    “赦儿,朕已将竺氏接来神京,安顿在了蘅芷别院。你今日便去见一见她吧。朕不再拘着你了。”
    魏赦澹澹道:“陛下在向我献宝吗?多谢陛下了。”
    他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建章殿。
    阿宣虽贪建章殿里精美的糕点,但跟着爹爹最为紧要,一声也不吭,出了宫,禁军为魏赦安排了去往蘅芷别院的车马,魏赦抱着儿子登车,入门不顾。
    车驶动起来,朝东街而去。
    自来了神京,大梁国都的气派都还未曾领略过,便被锁入了宫墙之内,此际听着车外不绝的人声,魏赦却也无半分猎奇的心思了,面沉若水。小阿宣爬上了爹爹的肩膀,拍他的脸,“娘亲想你。”
    魏赦挑唇,“我知道。”
    “所以,你不要再把娘亲撇下了,她真的都要……心碎了!”
    魏赦又是好笑又是惭愧,“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
    得到了魏赦的保证阿宣才略略安心,煞有介事地点头“嗯”了一声,非要与魏赦拉勾勾。他也只好伸出尾指,任由小阿宣的小拇指将他勾住,念念有词地说了句什么,便算是定下了信约。
    蘅芷别院隶属皇家,原身是城郊的一座避暑山庄,皇城扩建之后,将蘅芷别院笼入了其间。由此可见,此山庄依山抱水,占地甚广。虽然在焦灼地等待着丈夫和儿子的竺兰眼中,纵有宫室万千,终是孤单一人,更没那份赏景的闲情了。
    神京的冬日日头短,竺兰从歇晌之后醒来便钻入了厨房,打发做事没多久,似乎太阳已落在了西山之上,竺兰放下锅铲回屋,对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等待着不可能回来的魏赦和阿宣,实无胃口。
    影坠檐瓦,金碧组绣。
    忽一串熟悉的脚步之声响起,竺兰一怔,从饭桌之上起身,只见魏赦的身影出现了厢房门口。
    她的魏公子,来了。
    他周身沐浴着一道金光,将洁白的华服染上了赤金般的曜目色泽,清隽而俊逸的面容在光晕之中更显得犹若天人。竺兰哽咽了,抬臂捂住了嘴唇,便离了饭桌朝他奔了过去,一头撞进了魏赦宽厚的怀抱中。
    “魏公子!真的是你来了!”
    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魏赦是不是受了伤,她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来了这里之后也没有如愿见到魏赦,而是被软禁在这间虽然大却空得吓人的金屋别院里。好容易阿宣有了入宫的机会,临行前,竺兰把所有能交代的都对阿宣交代了,怕他记不住,甚至塞给了他一张小纸条。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总而言之,她居然见到了魏公子!
    竺兰的眼眶发红,鼻头也微微发酸。
    一别之后,已是几乎半年过去,她都不知他在神京过得可好。可是一见魏赦面容,发觉他清减了许多,之前听说他还闹过绝食,将陛下气得不轻,竺兰便更是心疼了。
    魏赦微微一笑,唇角向上挑了起来,伸出一双大掌抚着她雪白温滑的脸蛋肌肤,在她饱满晶莹的红唇上重重地吻了下来,起先还留有一丝缠绵的余地,待真的碰上渴望了已久的唇肉,魏赦再也没忍住,渐渐染上了强势霸道的味道,竺兰被他亲得昏沉,也不知怎的被就被送上了床。
    她“啊”一声,忽然想到了阿宣,双臂开始抗拒,他才稍松开了她,道了一声:“阿宣回了,我让他先去休息了。”
    他的嗓音有些哑,双眸凝视她,眸中似闪动着两簇火焰。
    “兰儿,我旷你太久,思你若渴,莫推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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