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御后(八)
从来都没有这样难捱过,青黛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从早上等到下午也没有见到浓香,大厨房也没有别的人过来,好像她被遗忘了一般。
实在是挨不住的时候她去了院子后面的小厨房。
那里虽然没有蔬菜,但是米粮还是有的,简单的弄点东西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填饱了肚子之后她便出了银辉院,沿着山道,沿着走廊,一处一处的,将冰魄城走了一个遍。一直到天黑,她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冰魄城里四阁十六院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藏书阁那边被搬的空荡荡的,大厨房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们搬走了所有的东西,却将自己连同那走廊上的一排排宫灯忘记了。
偌大的城里,竟然朝夕之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拖着步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银辉院的,坐在房檐下头看着月光皎洁,她有些茫然。
都走了,自己是不是也自由了,可以离开了?
可是要怎么离开?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上来的。
雁荡山这么大,东南西北到底都通向哪里她根本就不知道。
冰魄城她都要走上小半日才能走完,何时才能走出雁荡山。
旁的她不清楚,有一点,雁荡山里有狼,她怕是出了这冰魄城就成了那些畜生嘴里的食物。
就算是她能走出去,她又能去哪里?她一个八岁不到的小丫头,家没有了,爹娘不在了,她能走到何处去?
吸了吸鼻子,起身去了后面的小厨房里。
将东西都扒拉出来,最幸运的是米缸和面缸都是满的,佐料也还有一些,这个季节冰魄城周围的林子里应当也有吃的,省一省,总能将这几个月坚持过去。
这几个月她就不能闲着了,否则几个月之后的冬天就难熬了。
夜风骤起,明明不是冷的季节,却给人一种寒风凛冽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依旧是五更天起,她在屋子里摸了一把峨眉刺一样的短刀绑在身上,然后扯了一大块白色印兰花的粗布抱在怀里,再去了趟大厨房,寻了个和她身量一样高矮的筐子背在身上出了门。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往日她出门都有银狼跟着,银狼走了之后她练功也好看书也罢都不出银辉院。
如今却是不得不出了。
她现在也算是入了门了,只要不走远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她心里还是害怕,因为她知道,这空荡荡的城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捏着手里的刀子,在还能看见冰魄城屋顶的地方停了下来。
天已经大亮了。
这个季节山里有蘑菇,有地耳,还有一些快要过季的野菜。
很多她都不认识,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弄过这些。
她挑自己能捡的都捡了回去,还打了两只雀儿。
她看了这许久的医术,常识还是有一些的,但是第一回她有些兴奋,所以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半锅雀儿蘑菇汤,喝下去之后,她都没有来得及回屋子就倒了。
怀里有她之前去药炉讨的药,是可出来塞进嘴里:了以解毒的,但是解药若是不对症有时候也会变成毒药。
可是眼下她慌的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哆哆嗦嗦的就从怀里掏出药丸子塞进了嘴里。
刚刚咽下去不久,就听见了一声惨叫,五脏六腑像是被刀子剐过似的疼。她蜷缩在地上,滚来滚去都得不到缓解,嘴里呜呜的不知是哭还是叫,脸上水淋淋的不知全是汗还是眼泪。
许久之后,走廊上一片死寂,偶有风吹过,倒是凉爽舒适的很。
走廊上蜷缩的人就跟死过去了似的,一直到半夜才发出一声嘤咛。
醒过来之后,嗓子火辣辣的疼,青黛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伏在地上嘤嘤嘤的大哭出声。
就是想活着而已,就这么难吗?
十月,皇帝的大军拿下了上京城,十二月,临安这边的文武百官及家眷都彻底的离开。
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临安城一片死寂。
然而雁荡山上的日子却鲜活了起来。
到腊月的时候朝堂上才算是走上了正轨,但是孟璋却没有办法离开。
上京离临安有些太远了,皇帝眼下谁都不信,非得他寸步不离的跟着。
雁荡山那边的事情都交给白楼和清霜几个,既然不能回去,就只能舍了,好在上京有第一楼在,京郊的葬龙山不比雁荡山小,有的是地方。不过是要耗费金银,时间人力罢了。
小年这一日,天上的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小半日功夫就累积了厚厚的一层。
青黛一个人蹲在药庐里头,面前摆放了好些药罐子,她在尝试着制药。
就从中毒那一回她警醒了,身手要好好练,医术也不能懈怠。光看书是不行的,得自己动手。
她比很多人都幸运多了。她有这么多房子,有可以过冬的碳火,有御寒的被褥衣物,还有几个月储存下来足以让她好好活下去的食物。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人遗忘,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极为幸运的了。
一股糊味从罐子里冒出来,她手忙脚乱的熄火,然后看着那罐底黑乎乎的药渣子蹙眉,这已经是第多少回了。
她总是不会控火,药草的药性和特征她已经能很清楚的辨别了,用法用量也有进益,唯有控火一道,怎么也弄不好。
制药熬药,火候都特别的重要。
她颓废的嘘了一口气,恶狠狠的。
将药炉插好,踩着刚刚垫下来的雪上了游廊,然后慢吞吞的朝银辉院走去。
刚刚走到落霜院便听见一阵异响,而后便是那久违了的说话声。
“世子爷,就是这里了。”
她心里一颤,本能的屏住呼吸贴着柱子靠了过去。
落霜院外头的山道入口来了一行人,皆是身穿锦衣长袍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袍子的少年。
青黛悄悄趴柱子后头看着那些人进了山门,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极好看的少年。
青黛猜不透他的年纪,总觉得他很好看,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上有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青黛远远的看着就觉得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真好看,怎么就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他身旁的人还在说话:“世子,这冰魄城是原先皇上御封的银狼王孟璋的住所。如今皇上回京,银狼王随侍圣驾左右,再无法顾及千里之外的冰魄城,所以皇上下了旨意在京城外面的葬龙山重修冰魄城,这里怕是已经被搬空了。”
言下之意,一座空城而已,实在是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和气力弄到手。
那少年道:“世人大抵都是你这般想法,所以本世子才会稀罕。”
带着稚嫩的声音格外的好听。
只是青黛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去听了。
重建冰魄城,雁荡山这处是被舍弃了。
不对,这冰魄城里能走的,能搬走的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舍弃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明明自由了,可是这会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鼻子有些发酸,难过的只想哭出来。
“谁?”
一声怒喝,少年身旁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就飘了过去,一把掐住青黛的脖子,如同拎一只小鸡一般的将她从柱子后面拽了出来。
见着她的身量,心中一松,随手就将人甩在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
青黛被摔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半响才道:“我是冰魄城里的人。”
少年蹙眉:“本世子听闻,冰魄城里的人和物一点不剩的被带去了京城 ,看来这听来的未必就有看到的真实。”
“世子……”
“嗯?”
旁边那人正要再说话,被他抬手打断,他蹲下身子,目光与青黛平齐:“你是被丢下了吗?”
不等青黛回答,少年身后的人没有忍住道:“世子,这小丫头邪乎的很。”
少年站起身:“如何个邪乎法?说来听听?”
“这雁荡山延绵千里,上下山都有阵法掩盖,山中猛兽成行。这冰魄城三阁十二院,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怎么可能丢下这么一个大活人。”
少年轻笑,如白花绽放,看的青黛差点痴了。
“你说的极对,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剩下的总有带不走的呢?”说完,扫了青黛一眼继续道:“你去,着人给她找几个伴,好好教导着,本世子日后或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