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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波西米亚的镜子

    午后阴转晴,送走一场未果的暴风雨,云朵拭去铅灰色的污渍,洁白如洗,缓慢地退到一旁,给阳光留出一条大道。白鸽掠过树枝,沙沙一声,摇摆不定的绿叶一律被抖落。
    塞巴斯蒂安从一扇黑色闸门上取下中间替代族徽的镜子,翻过来看了看背面,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呦呦,不出所料,找到了,少爷”
    “可以交还给女王陛下了。”夏尔轻轻接过被复杂的金纹框起的玻璃镜子,镜子里清晰地倒映着整个苍穹,耀眼的阳光洒在上面,又被折射回去。
    古波希米亚王国的玻璃镜子,在被偷窃后两个月,成功寻回。
    在马车中,夏尔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回想起那天与葬仪屋,以及高塔事件幕后主谋对峙的情景,葬仪屋承认自己用了人体复活技术,帮助一名医生复活他的妻子。
    “小生的技术已经改良了很多,已经能够自由行走和说话了。”他冷冽地笑了笑,声音阴森尖锐,让人联想到午夜的禁林,不寒而栗。
    “不过…”他那指甲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角落一处,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却不得以满足。”
    夏尔认得这个人,曾经在报纸上见过——莱尔,卡伦斯坦因医院的主治医师。
    月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底的黑眼圈清晰可见,栗色头发凌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了很多,空洞、失意、憔悴,同时出现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是报纸上所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莱尔·韦特,”塞巴斯蒂安眼瞳闪着猩红的光芒,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想我应该猜到怎么回事了。”
    葬仪屋耸耸肩,说道:“好了,你们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莱尔愣了一下,惊恐地摇着头,“不——这不是——这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夏尔眯起眼,厌恶地看着他歇斯底里的举动,举起手中的枪,“给我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我要快。”
    那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望着漆黑的枪口,忽然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夏尔的耐心已经荡然无存了,走近了几步,冷淡地命令道:“我可没什么耐心,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我数到三——”
    “我只是希望她还在我身边罢了。”不带起伏的声音流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其他三人沉默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莱尔·韦特为了复活亡妻而找上晓学会,却对成品不满意,为什么呢?差了眼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为了达到自己心里病态的完美,他一手策划了高塔事件,身为眼科医师,他亲自为□□移植手术操刀。可令人失望是,即使实验做了很多次,却一次一次地失败。
    听他娓娓道来,那面神秘的镜子背后的故事才重新浮现:源自十七世纪的波希米亚,有着当时世界上最清晰的成像度,做工精美,不像是那个年代能够制造出来的,于是成为了波希米亚王国的珍宝,不过工匠是谁,材料何来,没人知道。
    各式各样的谣言纷飞了起来:有人说是中世纪的女巫制造的,有人说这镜子能看到过去和未来。这些都不算什么,据说,皇宫的女仆在清扫房间时,看到死去的皇后出现在镜子里面,这成为了当时人们最深信不移的版本——这面镜子能连结另一个世界,与往生者对话。
    于是这面镜子名声大噪,各国都虎视眈眈。直到后来战争爆发,时局混乱动荡,皇室逃难至北方,皇宫被洗劫一空,包括那面镜子。不过那时战火纷飞,没人有心去留意,于是那面镜子就这么失踪了,它的传说也在历史的长河里渐渐被人们遗忘。
    “所以呢?”夏尔问道,觉得这一切很荒唐,“你相信这个传说,然后偷来这面镜子?”
    莱尔默不作声,眼眶里流转着浓厚的悲伤,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那面镜子现在在哪?”
    “你们不会找得到的!”他猛的回过神来,神色激动,“没人能找得到!”
    “这样吗…”夏尔慢慢垂下手中的枪,“要靠我们自己来找啊。”
    “没问题,塞巴斯蒂安,抓住他们两个!”
    那天晚上,虽然抓住了莱尔,但还是让葬仪屋逃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会就此罢休。
    马车的车轮声戛然而止,他们回到了凡多姆海恩大宅,可他的思绪仍然混乱,还在回想葬仪屋在坎帕尼亚号上所说的“修改死亡走马灯”,无论想了多少遍,他仍然觉得这个理论荒谬至极,让死者复活,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时,一声喊叫把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夏尔!快让他们放开我!”
    大门前,凯思琳正气急败坏地向他喊道,她的身体被好几只蛇紧紧捆着,而斯内克、梅琳、费尼安和巴鲁托则站在她的身旁。
    费尼安看见夏尔回来了,连忙上前解释,“少爷,凯思琳小姐不是——”
    “塞巴斯蒂安说过,随意进出大宅的人都当入侵者处理!奥斯卡是这么说的。”斯内克肩上的蛇嘶嘶吐着信,打断了他的话。
    “是你们家少爷允许我这么做的,我说了多少遍!”
    “斯内克,放开她。”
    斯内克愣了一下,捆绑着凯思琳的蛇渐渐松开,爬回到他的手臂上。
    “什么迎客态度嘛…”凯思琳理了理皱了的衬衣,小声的抱怨着。然后,她见夏尔走到了她面前,便立刻站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本人将在府上短暂歇留两个钟头,请多多关照。”
    她说完后,为了增加诚意,还深深鞠了个躬。夏尔无言以对,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如此,“怎么来了?”
    “今天天气不错,春意渐浓,在忙里偷闲的下午,最适合——”
    “好好说话!”
    “我太无聊了,没地方去。”
    他沉默几秒,然后叹了口气,“进来吧。塞巴斯蒂安,准备茶点。”
    “yes my lord.”
    待他们的身影远去后,巴鲁托探过头来,“塞巴斯蒂安,她是谁啊?”
    他笑着转过头,把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位对少爷来说很重要的客人。”
    走进凡多姆海恩家的大门后,夏尔问道:“怎么会得罪了斯内克的蛇?”
    “我本来想走后门进去,谁知道上锁了,于是绕到前门,门没锁,我手才刚碰上门把,好几只蛇就突然从上面掉下来。”她忿忿不平地说,“是谁得罪谁呢?”
    走到大厅的楼梯前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发现没人跟上来,转头看见她仍站在原地。
    “我比较想去花园。”
    “好,不要迷路了。”
    “你一起来吧,我有问题想问你。”凯思琳攥紧楼梯的扶手,关节握的发白,焦急等待他的反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可能是不喜欢被拒绝的感觉,会让人的好心情一下子没有了。
    就像有时候天气很糟,她望着阴雨绵绵的天,半玩半认真地和多恩教授说:“不然我们把天文台搬到苏格兰吧。”
    “不行。”多恩教授拭擦着天文望远镜,头也没抬一下,她自讨没趣地转回头,像被冷冰冰的水泼过一样,不再作声。
    半晌后,只见夏尔耸了耸肩,缓慢地走下楼梯,她的脸上才绽开笑意,松开了旁边的扶手,顿时松了口气。
    “话说,你今天去了哪里?”凯思琳问,“要不是你不在,也不会产生这么多不必要的误会。”
    “去找镜子。”
    “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去亨利爵士大宅的那个晚上吗?”
    她歪着头回想,原来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才至于她要在记忆里挖掘一番,才连结得起当天发生的事。这不怪她,不间断的忙碌已让她自动忽略了时间的流逝,在繁忙之下,日子留下的痕迹显得如此浅薄,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记得,怎么了吗?”
    “有面很珍贵的镜子被偷了。”他说,“那是古波希米亚王国的宝物,很久以前女王就和亨利爵士商量好,打算收入大英博物馆,被偷后女王很焦急,动员全国警察,下令必须找回。”
    这番话听似合理,但凯思琳却发觉有什么不对,她转头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夏尔笑了笑,“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她扫兴地别过脸去,又是这样,神神秘秘的。发了一会牢骚后,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她兴致勃勃还想追问“在哪里找到的?”,可是想到他肯定不愿透露,只平淡的点了点头。
    他们就是这样,一个总问,一个不说。
    绕过大宅主楼,来到了后花园,这时她烦躁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和身处苏格兰的乡村,格林威治的公园的感觉一样,她知道的,大自然的环境总有这种魔力。
    凯思琳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你问。”
    “我前阵子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在坎帕尼亚号沈船事件的生还者中。”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似乎对她会问这个问题不感到意外。
    “首先,我对那次的事件感到惋惜,”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鼓起勇气,说出了真正的目的,“不过,既然你是生还者,一定知道当天发生的事情,”
    只见夏尔仍然神色自若,没有想说的样子,这下凯思琳急了,对他喊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警方故意隐瞒的,或者是,连警方都不知道的内情!”
    “嘿,悠着点。”他示意凯思琳冷静下来,待她情绪稳定之后,才平缓地开口:“你是想知道我的经历吗?”
    凯思琳点了点头。
    “我不能完全告诉你。”在她准备翻白眼之前,他接了下去,“不过我想我告诉你的部分,应该足以填满你的好奇心。”
    你那该死的好奇心,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聪明的人真是麻烦,凭她这个好奇心和推理能力,世间上应该没有她弄不懂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十三四岁的小孩来说,能够推理出这些更深一层的东西的人,是少之又少的。他本身以为在同龄人之中,只有他能做到,也早已习惯了看到与别人眼中不同的世界。只有自己看得到的世界,那种孤独是致命的,他以为一直都会这样下去,直到认识了她,这个奇怪又与众不同的女孩。不过他们到底是不一样,一个先天,一个后天。
    在他们那个国家,每个女孩子从小被灌输“淑女”的思想:温柔、无知,柔弱,但这个女孩却违背了所有刻板印象,她很不平凡。他决定和这个人打好关系,如果一切如他所希望的发展,她将会成为一个很得力的助手。
    于是他把当天在船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多多少少加了改动,以及隐瞒了晓学会的真相。
    听完那些奇幻却又真实的经历,凯思琳慢慢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这在他看来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咯。”
    “欸,慢着!”凯思琳打住了他,好多话在喉咙里翻滚腾搅,犹豫了许久,最后却说不出半个字,她颓然地摆了摆手,“算了。”
    夏尔不以为然,淡然地转移话题,“那么你呢?最近怎样?”
    “很糟!”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劝你还是不要问了。”
    “为什么很糟?”
    她不是很想提起这些麻烦的事,而且跟他讲也没用,现在脑海里关于几个复杂的物理理论的困惑,让她总是心痒痒的,她需要的是找个靠得住的人问清楚,而不是跟一个只会对她说“加油”的家伙聊起这些。
    他思考了一会,平静地开口:“sorrow is hushed into peace in my heart like the evening among the silent trees.”(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中。)
    凯思琳没听清,凑过去问:“什么?”
    “泰戈尔的诗,”他回答,“他把愁思比作暮色,心比作山林。当夕阳西下,他的心情正慢慢平静。”
    凯思琳愣了愣,然后理解地笑了,这句鼓励好像有点隐晦和牵强,但总比“加油”好多了。
    这时,塞巴斯蒂安在树荫下找到了他们。
    “凯思琳·洛佩兹小姐,我们想邀请您前往玻璃温室里享用下午茶。”她看到塞巴斯蒂安身后,菲尼安他们正愉快地和自己招手。
    “好呀。”她一下明白他们的用意,愉快地答应了。
    夏尔一头雾水,待凯思琳走远后,向塞巴斯蒂安询问。
    “佣人们说觉得先前的事不太礼貌,想作一个道歉和补偿。”说完后,他转头看了看那一行人的背影,“当然,身为家主的您也可以前往。”
    夏尔冷冰冰地瞟了他一眼,微风吹动树叶,树荫像一把伞骨柔软的大伞,破了好多洞,阳光透过间隙撒下来。他在晃动的细碎光影下伫立了好一会,才在执事的陪同下前往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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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sorrow is hushed into peace in my heart like the evening among the silent trees.
    ——泰戈尔 飞鸟集
    第一卷就快结束了,还有一章,目前在文档里存着
    由明天开始一连考二十几天的试,考试期间不写新的了,先发存稿顶着哈哈
    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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