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元刚过,正是春寒料峭时,枝上嫩芽挣扎着将出未出,春日的光景却是也不远了。
    时辰尚早,正阳街上行人不多,路边商铺招揽客人的伙计便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唯独街尾的鼎宝阁门前有些不同。两名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立在门外,身材魁梧,腰悬铁剑,一看便是练家子。
    今日恰逢鼎宝阁竞价会,半个时辰前一楼大堂便已座无虚席,若不是只要进门看个热闹便需要交上十两银子,整个大堂此刻怕是要没了下脚的地方。
    与一楼大堂格局不同,二楼东西两侧设有半开式雅间,临大堂一侧只有及腰高的围栏,凭栏下望,一楼情形一览无余。
    此时自下向上望去,只见轻纱之后人影微动,即便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全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
    壶里最后一口美酒下肚,香甜有余而辛辣不足,明万辞抬手抹了把唇角,手指却比最好的细瓷还要莹白三分。
    眯了眯眼,她一时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这酒不够辣。”她并不好酒,只是有一说一,“但是够甜,味道还不错。”
    “五千两就买了这一小壶,味道自然不会差。只是此酒后劲儿绵长,你饮下这整整一壶,待会怕是能睡满十二个时辰。”身后男子低眉顺眼地侍立在旁,话却说的有些不客气。
    明万辞却不放在心上:“这几日我都不曾睡上什么好觉,若是喝了这酒便能这样睡,倒是赚了。”
    说话间,她朝栏杆边倾了倾身,纤长莹白的手指挡开薄纱,目光扫向一楼置物台,末了又看向对面,奇怪道:“今日太守府和将军府都来人了?”
    “太守府三小姐和将军府五小姐结伴而来,就在对面,另外……”
    太守府三小姐范莹玉从来看不上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将军府五小姐沈兰合更是不懂风雅之人,今日出现在此,确实意外。只是听谢辰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明万辞不由问他:“另外什么?”
    谢辰斟酌道:“太守府大公子和侧室夫人就在隔壁。”
    “大公子的侧室?”明万辞反问一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明万辞早先与阮尚安定亲,阮家姑娘阮清儿却素来瞧不上她,待到阮清儿嫁到太守府上成了大公子的侧室,更是没少给明万辞脸色瞧。
    后来阮尚安高中状元,明万辞还没表态,便收到了阮尚安的退婚书,紧接着皇帝便下了圣旨赐婚他与新阳公主,明万辞因为这事成了整个洴州茶余饭后的消遣。
    打这之后再看到她时,阮清儿险些把鼻孔仰到天上去。
    “这二人可真是阴魂不散。”明万辞腹诽一句后又有些不解,回身问道:“你们说,我可曾亏待过她阮清儿?为何她总是处处与我不痛快?”
    雅间门口立着一少年,窄袖黑衣,腰悬长剑,右手扣在剑柄上,闻言抬头看她一眼,木然回道:“苏晋不知。”
    明万辞原也没指望他回答什么,目光转而落到棕色长衫的男子身上。
    谢辰勾唇,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阮姑娘作为半个读书人,难免清高一些,大概是瞧不上咱们商人身上的铜臭味吧。”
    “切。”明万辞目光再次落到对面,有些纳闷,“什么时候她们官家女子也对这竞价会感兴趣了?”
    “自然不是像你一样用钱来撒疯的。听闻鼎宝阁徐老板得了一批好货,人家这才赏脸过来了。”
    “谢辰你到底领谁家月俸的?为何人家来是赏脸,到我这就成了撒疯了?”明万辞趴在围栏上,话说的有气无力。
    “本就是如此。当初阮尚安与你定亲时,也不见你多把他放在心上,一月说上五句话都算多,怎么如今人家状元高中,成了驸马,你就开始在府里烂醉。前几日因着几只首饰盘下了两家店铺不说,后来撕了千金难求的华萤锦做抹布,如今竟又跑到这里撒钱疯来,当真是荒唐。”
    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终于让明万辞秀眉微蹙,她收了手,挑眉回头,话里带了三分酒气:“我花我自己赚的钱怎么了?谢辰,我瞧着城东的刘寡妇人美心善的,要不赶明儿我找王媒婆给你说说?”
    谢辰知她说的玩笑话,还未及开口,便听楼下起了一阵骚动,于是提醒道:“开始了。”
    明万辞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她没仔细琢磨过今天竞价的都有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憋闷,钱又花不完,就是鼎宝阁竞价一头猪,她大概也会花银子给拍下来。
    至于回去后怎么处理,她暂时还没细想。
    于是竞价开始后,一楼大堂的众人便瞧见,这五件宝贝里能有四件被二楼同一人拍去。每次叫价时,便有一柄玉骨折扇凭栏伸出,扇尾处吊一白玉元宝扇坠,执扇之手却比那玉骨更剔透三分。
    这扇坠众人熟得很,一看便知来人是明家公子明万辞。只是如今她连太守府和将军府小姐的面子也不给,难免叫人有些意外。
    虽是嘴上叫一声“明公子”,但本地人都知道,首富明家的当家人明万辞乃是女儿身。她常年做生意,为了外出做事方便经常着男装,再加上生意手腕无可挑剔,久而久之,众人见了便都唤上一声“明公子”。
    “你不收着点,今日怕是要得罪人。”谢辰在旁边看了半晌,出声提醒道。
    “他们这些靠爹吃饭的人,不是一直都不太瞧得上我吗,那我今日得罪还是不得罪,岂不是没什么分别?”明万辞整个人几乎都瘫在围栏上,等着今日竞价的最后一物上台。
    谢辰摇头,低声道:“你可真是魔怔了。”
    最后一物因为东西好,鼎宝阁的老板破天荒亲自上了台,起价五千两刚一叫出,楼上楼下齐齐噤声。
    与往常相比,这起价着实有些高。
    此时置宝架上铺着素色锦缎,一块玉佩置于其上,质地温和的白色美玉上丝丝血色脉络清晰可见,颜色正而不邪,艳而不妖,一看便知是极其罕见的珍品。
    传闻这块血玉有千年历史,具体来源已不可考,待看清模样时,明万辞如众人一般,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这玉她瞧着倒是喜欢得紧,几乎不曾犹豫,便直接喊出了七千两的价格来。
    清越的喊声一落,明万辞便瞧见,坐在对面雅间里的太守府三小姐正盯着她看,眼神是三分不屑七分怨恨,明万辞目光一偏,权当没看见。
    鼎宝阁老板连叫两次七千两,明万辞此时窝在黄花梨木椅中,放下了敲着的二郎腿,等着第三声唱银。
    只是那第三声尚未出口,突然有人抢先道:“八千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会有人跟明万辞抢东西,还抢得这样财大气粗,只是待看清出声之人,便又释然——竞价的正是太守府大公子。
    明万辞轻哼一声,当真是醉意上了头,眉间蓄起三分薄怒来:“我就不信他能再添。”
    说罢,折扇一打,冲楼下高声道:“一万两!”
    楼下顿时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明公子果然财大气粗。”
    “不过民不与官斗,她竟然和大公子抢东西,啧啧。”
    ……
    唯有鼎宝阁的老板站在台上笑的见牙不见眼,恨不得这价格再往上提提才好。
    明万辞丝毫不理会旁人看法,右手执扇略略敲在左手掌心:“哼,他若是为了阮清儿再添价,怕是要被他爹打断腿。”
    鼎宝阁老板三声“一万两”唱出,明万辞心下一松,便听隔壁雅间隐隐约约传出一声甜腻腻的哄人声:“清儿乖,待我下次差人寻来更好的给你,这来路不明的东西给她又何妨。”
    抖了抖浑身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明万辞起身欲下楼,脚下却晃了三晃,开口时舌头都有些僵硬,于是对门口少年道:“苏晋,你先拿着银票把账结了,我马上下去。”
    “是。”黑衣少年说罢,利落地转身离开。
    谢辰有些无奈地上前搀扶她,却被明万辞伸手挡开:“我又没醉,不用你扶。”
    只是下一瞬,她又是一个趔趄,谢辰赶忙上前拖住她手臂,嘴上不忘说:“我明明是个管家,为何总是像你的老妈子似的。”
    “这我怎么知晓……难道……说明你没什么男子气概?”明万辞说完,吃吃笑了两声。
    许是因为饮了酒,她两腮微红,眉目间少了平日在外时的气势,却多出些少女的娇憨来,只是此时黑发高束,身上裹着男子样式的宽袍,模样虽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却依旧明艳的紧。
    眼看谢辰要开口,明万辞狡黠一笑:“涨月俸的事免谈。”
    谢辰作势要松开她手臂,明万辞却学了聪明,伸手反抓住他手臂,催促道:“快走快走,苏晋还等着呢。”
    “你可真是胆大不怕得罪人,这批盐在批验所还没出来。”
    明万辞倒是不以为意,此刻醉意已上头六分,话说的有些不利索:“无妨,反正我和他们互相都瞧着不顺眼……再说……太守大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不是咱们二公子吗。”
    谢辰闻言摇了摇头,到底没再开口。
    此时竞价会已经结束,明万辞和谢辰下到一楼之后恰好遇到从对面走下来的两位官家小姐,明万辞本想无视,却被她二人拦了去路。
    果然,在给明万辞添堵的事情上,这两位也从不让她失望。
    太守府三小姐挑衅道:“我就说你和阮公子修不成正果,如今看你形容憔悴,怕是伤心得很。”
    明万辞即便心下厌烦,却到底习惯了笑脸迎人:“三小姐真是好心肠,当初横刀夺爱不成,到如今还惦记着阮状元。只是我听闻,太守大人似乎打算让三小姐入宫,若是三小姐到时得了青眼,阮状元就成您女婿啦。”
    “你!”
    眼看太守府三小姐扬起手臂准备扇人,明万辞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刚想开口,便听身后一声响,大堂的门被人从外狠狠撞开,一众带刀侍卫分列两旁鱼贯而入。
    两列侍卫站定后,一人抬步走进门,身后跟着两个佩剑侍卫,看起来官职比先前进门的要高出许多。
    醉意上头,明万辞此时眼前好似蒙了一层水雾,有些看不清来人模样,直到对方走近,她堪堪撞上那冷肃的视线,只觉浑身一个激灵,酒劲儿当即散去几分。
    来人身姿挺拔如竹,墨发高束,身上携了股冬末春初的凉意,神色清冷却气势逼人。
    他微微点头示意,随行侍卫接到指示,便在整个鼎宝阁四散开来。
    明万辞脑子虽有些发钝,见这阵仗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对着谢辰和苏晋使了使眼色,她本想带上东西出门,却没想到其中一个佩剑侍卫突然从置物台取下个锦盒,双手呈到那锦衣公子面前,好巧不巧,里面装的正是她最后拍下的那块血玉。
    锦衣公子只扫了一眼便开口,嗓音很有磁性,却比冬日暮雪更冷三分:“东西扣下,相关人等全都带走。”
    来人看着皆很面生,明万辞本不欲参合这事,只是见对方没有将锦盒还来的意思,便对苏晋低声道:“去太守府报个信。”
    见苏晋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明万辞忍不住赔笑上前,大着舌头拱了拱手:“各位官爷,这看也看完了,方不方便将小人的玉还来啊?”
    呈上锦盒的侍卫顿时拔剑,剑尖直指明万辞,肃容道:“闲杂人等速速离开,此乃本案赃物,何来你的之说,别妨碍我们办事。”
    刀剑无眼,明万辞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剑身,心下已有些不快,面上却继续赔笑脸道:“官爷明鉴,这玉可是我方才在竞价会上花了整整一万两买下的。”
    另一佩剑侍卫似乎觉得有趣,听到这里,笑着开口道:“没想到,你这酒鬼还挺有钱。”
    明万辞一个白眼生生憋回,听他这话便知对方不是本地人,只道:“好说,好说。”
    见对方依然没有想还的意思,她在心中默默念了三遍“民不与官斗”,开口时再退一步:“官爷若是喜欢这玉,拿走也无妨,只要把小人那一万两还来便可。官爷秉公办事,相信不会欺负咱们平头百姓的。”
    一番话说完,她一双杏眼水汽蒙蒙却又充满期待,抬头看向锦衣公子。虽是男装打扮,却明眸皓齿,十分漂亮。
    锦衣公子眉间似乎生出几分不耐,转身便想走,明万辞见此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她脑子一热,抬手一把抓住了锦衣公子的披风。
    还未及左右两个侍卫拔剑,她突然觉得酒劲儿上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后,张嘴全部吐在了锦衣公子身上。
    她似乎听到了谢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只是还未及分辨,头顶便响起了更冷的一道:“妨碍查案,疑似同党,一起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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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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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身体不能动,卿楣只能接受系统分配的身体进行任务,身份随机,时长随机。于是:
    穿成舞台伴舞时,她在台上绊倒了许初程;
    穿成随行化妆师时,她用眼线笔戳了许初程眼睛;
    穿成私人厨师时,许初程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进了医院……
    眼看目标幸福感即将跌入冰点,卿楣向系统请求换个轻松些的身份,系统随之将她传送进了许初程最新综艺搭档的身体中,卿楣低头看着这位五岁搭档的短胳膊短腿,觉得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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