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说好听点,就是孩子小,性子野,天真烂漫了点,是个有血性的少年。
而他那时候,赶上文化变1革,处处束手束脚,站在了人生一个低谷期,束手束脚,胡乱的硬挺着脊背,非要保持那所谓的一身文人傲骨,被贺知洲整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后来他知道,贺知洲想激起点他身上的活气。
现在又何尝不是呢。
贺知洲越长大,就越知道他自己生长在一个泥潭里,不是混不下去,就是他有点累了,索性把战场当成一个游记场,次次也就他冲的最猛,伤的最终。
这如同火箭一样上升的军衔,却都是拿命换来的。
贺家老爷子几次找他谈心,话里话外说的,不外乎就是这唯一的一个孙子了。
迎着夏日夜晚的凉风,谭睿提提眼镜,埋头走入了高耸而立的职工宿舍。
他们这一代人,谁也都不必谁好过。
*
万宝丫迷路了。
她黑着脸,盯着一边儿老头看,说,“你不是说你认路吗?”
老头儿比她还冤枉,满脸无辜的说,“我就是认路啊,但谁知道那边修路给堵了啊,它这一堵,那我可不就不认识路了嘛!”
万幸:“……”这话说的可太理直气壮了,她简直是没法反驳。
半晌,路越走越偏,要换个人,万幸这会儿早就一板砖拍上去了,换成旁边这老孙头,她也说不了什么重话——好歹人家在自己幼年时几次上门无偿针灸,否则就算是她活了过来,残余在体内的蛇毒和老鼠药的余力也得让她成个病歪歪的西施娘子。
一老一小手拉着手,时不时的斗嘴絮叨一番,老孙头还挺开心,见了人就说是自己孙女儿,万幸也给面儿,见了人就说老孙是自己爷爷。
走到一个拐角,万幸累了,一屁股坐下,说,“孙爷爷,您还没告诉我,您大名叫什么呢?”
老孙头一愣。
然后他很仔细的想了一阵子,满脸迷茫的摇头说,“嗨,我不记得了。”
“村里好些人喊我老孙头,打渔的、种地的都喊我老孙头。接过骨头的那家喊我孙骨头,治过肺病的那家喊我孙神医,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几十年都没人喊过我了。”老孙头回忆了一下,说,“就连带下乡的那些书本证件,垫桌角的垫桌角,生火的生火,擦屁股的擦屁股,这么些年下来,也是丁点儿都不剩下了。”
万幸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两袖清风啊?”
老孙头应景的甩了甩袖子,乐呵呵的说,“那可不,两袖清风呢。”
万幸一乐,“那这完了,以后想帮你收尸都不知道你大名。”
老孙头一眨眼,‘嘿嘿’一笑,“那就干脆在碑上写个孙神医,也让后人瞻仰瞻仰。”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那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
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夏天月亮高悬,怎么着也得□□点了。
“咱咋弄啊?”万幸有点困唧唧,“找个地方凑合着睡了,再等明儿有人了问问怎么走?”
老孙头一顿,终于尴尬一笑,“这不太好吧……”
他还知道这不太好啊。
万幸白眼一翻。
正说着,突然,于拐角最深处的小胡同的门被打开了,一片暖黄的灯光便从胡同深处照到了外面来。
北京城的夜晚有些地方有路灯,但是这种狭小的胡同道里头,这个点肯定是漆黑一片,真正意义上的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见有光芒出现,万幸和老孙一起回头看去,却发现一个人逆光而战,立在了门槛有将近五十多厘米的门后。
……这门槛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万幸一眨眼,发现居然是之前那个老国手的屋子,难怪她说附近看着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居然兜兜转转的,转到这里来了!
她眼睛一亮,从地上一跃而起,知道在哪了就好办了,扭脸儿就能出门了!
然而还不等万幸跑过去,却见老孙头一缩脖子,大概是认出了来人,马上就想跑。
万幸一声招呼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方垂垂老迈的声音越拖越长,带着一种冗长又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叹息,说道,“师兄……”
老孙头迈出的脚步收了回去,满脸无奈的回过了头。
万幸把嘴合上,一眨眼,选择沉默。
兜兜转转,曲折离奇,果然不愧是,天底下的人都是一家人。
赶明儿她上个街,是不是还能遇到个奇景,或者是再碰见个亲戚?
第147章
万幸来不及多想,就见柳无疾已经迈出门栏, 在程典的搀扶之下, 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影子被背后投射出的灯光拉扯出老长, 尖端正好半离不离的凑在万幸和老孙头蹲着的边缘, 伸个脚就能踩到。
万幸决定……保持沉默。
故交相见,然而两个岁数加起来已经超过百岁的老人四目相对, 却皆是无言。
老孙头左右瞟了瞟, 发现大概是跑不了,郁闷的叹了口气,说,“师弟。”
这下万幸可惊了。
老孙头是大国手的师兄, 那是怎么混到要流落乡野的?
难不成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万幸又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下, 柳无疾的家中极静, 且屋内有香气十分沉重的熏香, 一笔一纸的摆放都十分规范, 换句话说, 就是丝毫没有一点人味儿, 仿佛里面住着的,就是个机器。
可反观老孙头……
嗯, 这人刚才还在那捡破烂儿呢。
“小丫头, 回去吧。”老孙头慈爱的摸了摸万幸的脑袋, 看了看处在柳无疾身后的程典,说,“大侄子, 送一趟。”
程典木讷的点点头,这才越过了柳无疾,走到万幸旁边,对着万幸红着脸说,“我、我送你回去吧。”
万幸不耽搁,一点头,说,“那改明儿见啊老孙。”
老孙背对着她摆摆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万幸弯了弯眼睛,得,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样子是不怎么沉重。
*
这地方万幸其实也就来过一次,胡同复杂难饶,更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物,但是程典自小在这长大,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三拐两拐的,就把万幸成功的给送到了胡同口。
“行了,就送到这吧。”万幸拍拍裙子,看了一眼,说道。
程典一愣,“我总得把你送回家,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安全得很。”万幸拍拍他的手臂——肩膀够不着,说,“警察叔叔晚上都会巡逻,我真遇上事儿了吼一嗓子这邻里街坊的也都能听见。程典叔叔,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时候你回去给那二位端个茶倒个水,去讨好一下老孙头,可比什么都重要。”
程典愣愣的点头应了,万幸一笑,蹦跶着走了。
有些人呢,天生在人情世故上面就不怎么开窍,程典就是这其中的那一个。
但是这种人,通俗来说也还有个好处,就是干什么都专心,也能静下心来钻研某种东西,且通常成就也都会挺高。
*
大晚上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万幸倒是不发憷,就是在想待会儿回去要怎么跟家里人解释,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毕竟偶遇老孙头,对秦千汐和陈晓白来说也算是个好事儿,起码能在贺千花那边领到一份情,也能和贺家打好关系。
贺家这年轻一辈,就指望着贺千花和贺知洲了——贺家老爹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老爷子一辈子征战沙场,那是个掌握着实权的人。可偏偏生的儿子是个怂包,不光怂,还没担当,又好色。
他们这些人里面,在当时条令频发的年代里面,谁不是把脑袋勒到裤腰带上过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组织给□□的?
可偏生贺家这个独生子厉害,不光搞外遇,还生了个儿子。
气死了原配之后,居然还带着小三儿登堂入室,非要登记结婚。
老太太当年就被气的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老爷子更是放了话出去,说他和贺家此后再无关系。
那之后,贺家那怂包升迁之路便步步艰辛,为人也越来越怂,偏生又喜欢在家里耀武扬威。
这些都是万幸来了北京城之后打听到的。
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往后闻名遐迩的朝阳群众毕竟不是盖的,什么小道消息,只要蹲在那嗑会儿瓜子,也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正胡思乱想的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万幸耳边便突然听到了一阵女生凄厉的呼救声,那声音听着耳熟,但是万幸一时之间居然还想不太出来了。
只不过伴随着那断断续续的呼救,还有不停的巴掌声,以及撕扯布料的声音。
这些声音夹杂着两个以上的男性粗噶的喘息,代表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万幸看了看天。
月亮挺圆,夜黑但没风,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什么行凶的日子。
她白眼一翻,左右看看,随手在路边抄起一根木棍,放在手里垫了垫。
入手挺沉,估摸着是这附近谁家经常用的铁锹上头的棍子,都已经很光滑了。
进去胡同一看,果然有三个男人,正在围着一个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女人正在施暴,女人还在不断的进行呼救,可俨然已经被三人打的奄奄一息了。
万幸用棍子敲了敲墙面,发出了‘笃笃笃’的三下声音。
里面有个人没太敢动手,本身就在望风,几乎也是瞬间就听到了声音,一瞬间就扭过了头,显然也是头一次,怂的很。
万幸一乐,棍子又在地上戳了戳,说,“停手了停手了,干嘛呢三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啊。”
里面正在进行着动作的两个人顿时停下动作,望向了声音来处。
在发现来的人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眼底闪过了一丝挣扎,然而仅仅是瞬间,他便恶声恶气的说道,“小丫头片子赶紧滚——”
万幸‘嘿’的一笑,棍子抄在手上,手里书包一扔,十分灵巧的便朝着那人腋下三寸的地方重重一击!
当下,那人捂着胸口痛苦倒地,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着痛苦却又无法成声的哀嚎。
其余两人这才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来了个硬茬,攥着拳头便冲了上来!
万幸也不惧,手里的棍子在她手里不甚灵活的被转来转去,主要也是太重,不然她也能稍微灵巧一点。
不过几瞬的功夫,三个成年男人便被打倒在地,明明万幸也没怎么敲打,可这几个人却都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般,根本无法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