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立国后李家又为朝廷贡献了不少人才,比如说四叔李济善就是户部理财的一把好手,这也造就了延平侯府烈火喷油一般的兴旺。
由于皇帝膝下无女,与李家关系又添了母亲李夫人这一层,前世里一直到十三岁,她李南风都堪称权贵当中最为显赫的的千金小姐,说句在京师能横着走真的不算夸张,但这却是在父兄还在世的前提下。
十三岁那年,她出水痘,父亲不放心她,来看她时竟染发了。
结果她挺过来了,历经战争磨难都未有事的父亲却没有挺过去,撒手人寰了。
而她醒来后才知道这个噩耗。
之后母亲是怎么怪责她素日缠着父亲,令得父亲放不下心她,所以才病故的,就略过不提了。
十四岁那年唯一的亲哥哥又意外受伤瘫痪在床,嫂子谢氏坚持了半年,留下年仅一岁的侄儿李煦跪求离去。
母亲倒也坚强,但她死命坚持着她的仕女风范,不肯以孀妇之身在外抛头露面,除去内宅事务之外,外间之事便无人管顾。
家里没了顶梁柱,那便是有再辉煌的爵位也是无用的。
侯府的荫封是从李存睿手里立下的,旁支的几房,亲密如与李存睿一母同胞的李济善,只能帮忙管顾庶务,寡嫂年轻,还得避嫌,因而也无法全权代表侯府的人在外应酬交际,声望也不能与李存睿同比。
宦途之上向来人走茶凉,即便是皇帝依旧恩宠,终难敌侯府无权在手,侯府的声望一落千丈事小,重要的是,新朝初立,当时朝上许多人也急于趁着东风爬上高层,便不惜踩踏李家作跳板。
直接受到影响的是李家子弟的仕途,在朝担任要员的族人屡屡被抓把柄,除去皇帝力保在户部的李济善等两位,其余在京的都放了外任。
长此下去,李存睿挣下的家业不光会没落,更会衰亡。
南风最最敬爱的便是父亲,与哥哥也情深义笃,怎么忍心看着侯府走向穷途末路?
于是在恩师盛贻生的提议下,她有了留在李家招赘的打算。
第029章 打赢了吗?
彼时侯府只有煦哥儿一个健全的男丁了,但他还是个稚儿,若是他再出点什么意外——虽是可以过继,但有煦哥儿在的情况下,谁会去盘算过继的事呢?
自然是只有精心抚育着煦哥儿,让他来日成为足够撑起家族的新一代延平侯。
虽说抚育的事情李夫人也可以代劳,但她是孀妇,终究无法出外应酬。
若李南风留在李家成亲,那就便利得多了,她不但能照顾煦哥儿,能全心全意地管理侯府,关键是,她的夫婿,一定程度上可以马上接替李挚顶起侯府事务。
于是在与李济善和盛先生一起评估过各项风险之后,大家就这么决议了……
过程里其实还经过种种波折,这里就省去不提了,总之最终她还是招婿入户,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延平侯府。
前世后来她荣光万里,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终究挽不回父亲健在与哥哥健康,不能不说是遗憾。
李挚替她把行李搬到她的扶风院,拍了拍手道:“这家里原先多么雅致,咱们搬出去后就没好好打理了,我和父亲进京时才临时找人拾掇了一下,腊月里重新修葺了园子,种了些花木,玩是没什么好玩的,你先将就一下,过个夏天就好了。”
李南风想了下,郑重道:“你还没议婚吧?”
李挚收回目光:“小丫头片子,心倒操得挺宽。”
“到底议了不曾?”
李挚收势,慵懒窝进躺椅里,叹道:“我这一天天地从早忙到晚,回来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谁帮我议婚?”
李南风宽了心。“那就好。”说完又仔细瞄他,道:“其实你不欺负人的时候,也勉勉强强算是个美男子。”
其实就是个名符其实的美男子,但李南风不能太夸他,一夸他就尾巴上天了。
李挚伸手扯她的耳朵:“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拐着弯地骂我呢?”
李南风吃疼,毫不客气回了他一拳。
李挚比李南风大七岁,兄妹俩打小闹到大,三年前李挚跟着李存睿去了军中——李存睿总共就这么一个儿子,按说不该父子俩都呆在战场上,但他一来有心报效宁王,二来也喜欢上了军营氛围,一开始说好的只是去给李存睿送衣物,结果就留在了那里。
定国后李存睿官爵一堆,这位延平侯世子也凭借着渊博的学识与在征战中的出色表现,被钦点为礼部员外郎,这国之初始,诸多礼仪须得重新订制,确实忙得很。
李挚前世怎么跟妻子谢氏相识的,又具体何时议婚的,她记不清了,毕竟她当时还小。但这辈子李南风定然要帮他避开这朵烂桃花的。
她便又拍拍李挚肩膀:“别急,从今儿起对你妹妹好点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多想想我,零嘴儿零钱什么的有事没事儿多塞点给我,再有平时少跟我出点夭蛾子,到时铁定帮你物色个好媳妇。”
等物色到了好媳妇,再帮他避免前世惨剧,让他这辈子过得美滋滋的。
李挚嗤笑:“我有这多想想你的工夫,还不如把心思用到姑娘身上去呢!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就见母亲拉着父亲在告你的状了,你就等着吧!”
话题拐到这儿,李南风也叹起气来:“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别这么黑心眼儿行不行!她还不就是因为那日晏衡拦我马车,碰我的瓷,还扯我裙子?!
“分明都是晏衡的错,她居然也罚我——”
说到这里她戛然止住,警觉地看向对面。
对面的李挚双眼微眯,依旧闲适地窝在躺椅里,手里还把玩着她一把纨扇。
只是半晌后忽然咧开白森森的牙,冲她笑了一下:“晏衡?……扯你裙子?”
……
正院里李存睿帮夫人解下披风,又换上家常衫子,夫妻俩也坐下说起话来。
“你信里催着提前进京,到底是何要事?”
聊了会儿私己话之后,李存睿就绕到这事上了。
李夫人锁住了眉头,说道:“蓝姐儿越发不像话,往年在江南时还算规矩听话,这次出远门,路上也还好,但到了沧州没两日,竟就顽劣得不像话了!
“一个大家闺秀,不光是在外野成一身狼狈回来,居然还跟我顶嘴!她还闹着要彻夜回京——你能想象这是一个世家出身的闺秀所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给夫人拿点心的李存睿听到这里,也嘶地一声走回来,不可思议地道:“我们的女儿不是向来都很听你的话么,从来不让人多操心,她怎么会跟你顶嘴?”
“你想不到吧?”李夫人冷哼着,又往下道:“别说是你,就是我亲眼见着了也还不敢相信。
“而且这还不止呢,就隔日,她又跟晏家那小子在行邸里,当着满院子那么多人,一个姑娘家!她居然扑上去跟晏衡抱在一起打起了架!还拉都拉不开!
“你是没看到那架势,跟那田间地头撒泼的村妇有何区别!简直把你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李夫人说到激动处,揉起额角,紧闭上双眼来。
李存睿目瞪口呆,一面去替夫人抚背,一面道:“她还会打架?……那她打赢了不曾?”
李夫人抬眼一瞪。
他又忙改口:“是怎么打起来的?”
李夫人少不得把来龙去脉给说了。
李存睿先还能淡定,听到李南风扑上去跟晏衡掐架的因由,也坐不住了:“也太放肆!竟敢动我女儿的衣裳?!”
这点李夫人倒也不能否认。
“他晏崇瑛竟然教出这样的儿子来?”李太师满脸不豫。
李夫人瞥着他:“我倒觉得其中有异。你不是看着晏衡长大的么?从前还常说他聪明伶俐,还举止皆有分寸,十三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会突然跑出来碰瓷?
“这事不是他故意的。只不过——不管有意无意,这事也确实不能就这么和了稀泥。不然我们李家的姑娘在他们晏家人眼里成什么了?”
李存睿凝眉半晌,说道:“衡哥儿是在外头长大的,我们蓝姐儿可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娇娇女。蓝姐儿都不顾一切跟他掐架了,你说她该得气成什么样了?
“不行,这事儿我得去寻老晏说道说道去!”
说罢,他便拿起扇子准备出门。
第030章 喜日之前
“父亲要这么去,八成也见不着靖王的面。”这时候李挚自外头走进来,“人家靖王跟您共事多年,还能不知道您这会儿上门是为什么?晏家正有两位夫人呢,他便是见了您,也没工夫好好听你说道。”
李存睿想想,回头看了眼夫人:“这话也有道理。”
李南风气喘嘘嘘跟上来,看到这父子俩揣手而笑的模样就知事儿不太妙。
先前见李挚在笑,她就有点后悔嘴快,印象中最近一次他露出这表情,是七岁时同城盐商家的小儿子抢走了她几笼预定好的点心,她哭了,结果他跑去人家家里,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非告得那小子被打得两个月没下来地才完事,那会儿他才十四岁。
这回晏衡扯了她裙子,比被抢点心可要命多了,已经是六部员外郎他是不是得跑靖王府去看着人家靖王把他儿子腿给打折才算完?
要说的话,让晏衡那家伙吃瘪当然好!但这事都过去了,对她来说当场掐过架也就完了,真揪着说非礼的话是不是也有点小题大作?
而且冤有头债有主,虽说她恨着晏衡,但恨的也是前世害死了她的那个他,眼下他虽然讨厌,到底才是个十来岁的奶娃,而且马上要没娘了,这个时候跟他较真合适吗?就是要教训他,那也得另外再挑个黄道吉日!
可是没等她岔开话题,李挚就把梧桐叫进来问清了事由,言罢,即一声不吭往这边跑了!
“我觉得这事真不必再兴师动众……”
她打了个哈哈。
李夫人横她一眼:“这没你说话的地儿,先给我滚去佛堂自省三日!”
李存睿缓下神色:“明日夫人便得入宫接受诰封,这大喜的日子,何必动恼?”
李挚也道:“母亲管教妹妹多年,辛苦了,日后这等小事,就儿子来!您只管安心享福就好。”
李夫人睃了李南风一眼,总算是没做声了。
李存睿想了想,吩咐李挚道:“安先生在哪里?你去让他给王府递个帖子,明日我请靖王吃茶。”
安先生是府上的清客,一向负责李存睿的应酬事宜。
李挚道了声“是”,即转身出门。
李南风想追上去拦住,无奈他身高腿长,哎了两声,人已经跑到院门外去了。
……
因着靖王还要进宫复命,靖王府一行便由初霁引领着先回王府。
晏衡有自己独立的院落,在王府东边的致远堂,而林夫人则搬到了中路的曦日堂。沈氏也没住正堂,她的处所在林夫人隔壁不远,命名为昭华堂。
异姓王的府邸原该遵照郡王府规制来,规定得三百亩地,但京师不可能拥有打造雄伟王府的条件,因此地盘要小些,本该有的宫与殿都改设为了厅堂。
即便如此,占据半坊之大的靖王府也仍然成为城中首屈一指的王邸,而且建造之精美,装设之奢华,京外的郡王府也未必能与之媲美。
一句话,到了靖王府,便会知道真正的权贵是什么样子。
晏衡进了房,边环顾四面边唤了阿蛮进来:“交代管卿他们,自此开始不许出去,我有示令给他们,然后,想办法把府里当差的人的花名册拿过来给我。”
说着他抽了张纸,低头写了两行字,再画了张图给他。
阿蛮立刻揣着纸出去了。
晏衡解下披风搭在椅上,一眼眼地看着四面,他曾经在这致远堂住了十年。眼前一切还是熟悉的。他走到书架处,自抽屉里取出把匕首塞入靴筒,又点了一支提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