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心

    贺兰松奇道:“你还记得?”
    卫明晅颔首道:“如何就不记得了。”
    贺兰松道:“那时你刚登基,宫中多少琐碎事情,我以为陛下。”
    卫明晅笑道:“你以为朕做了皇帝,就忘了旧日故友?”
    贺兰松心中愉悦,便起了玩笑之心,“正是,所谓狡兔死,走狗烹。”
    卫明晅无奈,“你这是仗着身受重伤,朕不敢拿你如何,敢这么跟朕说话?”
    贺兰松反将了卫明晅一句,“那陛下定要和我这般说话吗?”
    “你一口一个皇上、陛下,朕还耍不得威风了?”
    贺兰松靠在卫明晅膝上,笑着讨饶道:“明晅,明晅,明晅,明晅。”
    卫明晅便如同受了惊吓般,双手往后一撑,骇然道:“瑾言,你又烧了?”
    贺兰松哈哈大笑,直笑的胸口震痛,“是陛下要我叫的,怎么,现下反而不敢应了?”
    自贺兰松长大后,便渐渐地在他面前小心起来,少见如此抒怀大笑,卫明晅先是瞧了半晌,然后方问道:“那,瑾言不怕疼了?”
    贺兰松抿了抿唇,极淡然又坚定的说道:“贺兰松什么时候怕过疼。”
    “呵,志气不小。”卫明晅叹道:“撞到石头上都不哭的,自然是不怕的。”
    贺兰松被猝不及防的揭了老底,想起幼时倔强,不免也自感慨,他握着卫明晅的手,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只怕见不着你。”
    “瑾言。”卫明晅心中震惊,低下头吻在了贺兰松耳垂上,“不怕,有我呢。”
    贺兰松动了情,温声道:“你也莫怕,往后,有我。”
    卫明晅酸苦和狂喜交织,平生所愿成了真,却又恍在梦中,生怕那是假的,直恨不得将眼前人揉碎了吞进腹中去,方能安心。他胡思乱想着,却听得怀里人叫了声疼。
    “哪里痛?”卫明晅一惊。
    贺兰松指了指胸前的伤,皱眉不语。
    卫明晅没哄过人,只好像骗孩子般说道:“夜深了,睡一会,睡着了就不疼。”
    贺兰松忍不住倒吸口冷气,“睡不安生。”
    卫明晅犯了难,“那,去配些安神药来。”
    贺兰松听到药后只觉疼的更厉害,忙道:“不喝,陛下跟我说会话。”
    “好,不喝,你想听什么?”卫明晅心情大好,他乐意见到贺兰松害怕和欣喜的生动,便如初见时的明媚光华。
    贺兰松试探着问道:“到底是何人居心不良,京师无天子和储君坐镇,如何能保小人不做乱?”
    卫明晅眸色深沉,哼了一声,道:“瑾言,张院使说了多思伤神,待你好些了,再说给你听。”
    贺兰松悬着心,如何能安,目中已带了祈求之意。
    卫明晅对这人毫无办法,只好道:“你怕什么,行宫里有禁军两万,虎符在朕手上,京师驻防官军能有多少?”
    “那谁能护宫中安危?”
    “有令尊大人和黄大人在,谁敢动去宫里放肆?”
    贺兰松仍觉不妥,卫明晅已沉了脸,道:“好了,雨夜良辰,说些情话不好么,非要听这些喊打喊杀的。”
    贺兰松险些被口水呛到,他拼尽全力忍住呛咳,惊道:“明晅,你慎言。”
    卫明晅假作惊惧,“贺兰松,你好大的胆子,敢呼天子名讳?”
    贺兰松无奈,埋下头去装死。
    卫明晅朗声长笑,“瑾言,你同朕说说,为何悔了?”
    “疼。”贺兰松小声哼唧。
    “疼的狠么?”卫明晅自桌案上取过一个梨花木盒,拿出一枚丹药,“起来吃药。”
    贺兰松仰首,不去看那止痛的良药,只看向卫明晅,道:“是心上疼。我离你越远,便痛的越是难忍,比那箭伤更要命。明晅,我错了,从前我仗着你的纵容,次次拒你,却又时时渴盼见你。但你若真的撵了我走,我也舍不下。”
    “瑾言啊。”卫明晅想到贺兰松多年煎熬,不由红了眼眶,“你这个狠心的骗子,骗的我好苦。”
    秋雨已住,临霜殿外落满了棕黄的梧桐叶。
    恒光帝赏了许久,吩咐人不许扫叶。
    殿外不时有人求见,但各个轻声细语,连脚步都放的轻缓,因此也不觉喧闹。
    晌午时分,总算清净了些,卫明晅揉了揉额头,便喊人摆膳,今日冯尽忠不当值,轮值的内监叫王加里,最是个啰嗦的,卫明晅怕他吵着贺兰松,便令他噤声。因此王加里便做了半日的锯嘴葫芦。
    卫明晅令人将饭菜搁在桌案上,便对王加里挥手道:“退下吧。”
    王加里指了指自己的嘴,笑着贴过来。
    卫明晅正要往里间去,便问道:“有话?”
    王加里颔首。
    卫明晅笑道:“说吧。”
    王加里得了自由,笑得是我是欢畅,忙道:“陛下,陛下不要人伺候么?今日有炭火烤的鹿肉,是前几日里在围场猎的,烤的喷香流油,皇上若嫌滋腻,就用些凌霜粳米粥,甘甜润燥,合适秋日里进补,在火上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呢,还有这个八珍鸭桂汤,最是清火补肺,奴才先盛碗给您。”
    卫明晅皱着眉呵斥,“滚出去。”
    王加里求道:“皇上,奴才不废话了,您就留下我,好伺候您跟贺兰大人用膳。”
    卫明晅冷然道:“再不出去,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王加里眼见卫明晅动了真怒,忙即掩上唇,悄悄地退了出去。
    卫明晅放缓了脚步,慢慢踱至榻前,掀开帘子,低头看时,却见贺兰松早已醒了,正躺在那里,半眯着眼睛冲着他笑。
    卫明晅整颗心都软了,他在榻边坐了,笑着去摸贺兰松的前额,“我吵醒你了?”
    贺兰松额上清凉,早已没了热意,他抓住了卫明晅的手,“不是你吵醒的,也不是那个爱说笑的公公。”
    卫明晅一怔,面上带着忧色,“瑾言,你莫要乱想,朕只说你是救驾有功,因此留在临霜殿养伤。”
    贺兰松眸中澄澈,如雨后晴空,他不接此言,却问道:“陛下怕么?”
    卫明晅一时未听懂,顺着他的话道:“怕什么?”
    贺兰松望向虚空,“怕谏臣议论,怕两宫伤怀,怕万世骂名。”
    卫明晅抿紧了唇,终是如实答道:“怕。”
    贺兰松黯然,他自然知道他怕,自即位起,卫明晅便要做旷世明君,他夙兴夜寐、不耽喜乐、日理万机,一直做的很好,却偏偏遇上了自己这个劫数。
    龙阳之好,宠幸奸佞,将是他金碧宝座上不能抹去的污秽。
    卫明晅在贺兰松额上弹了弹,“等你伤好了,我要好好治治你这多思多虑的臭毛病。”
    贺兰松捂着痛处,清润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动手动脚,成何体统。话不是皇上自己说的么。”
    卫明晅将人揽在怀里,哼道:“不知昨夜是谁攀着朕不松手呢。瑾言,我的话让你吃心了?朕又不是圣人,自然也会怕。你想那些谏议大夫们在朝堂上哭天抢地撞柱子,能不让人怕么。但怕归怕,事总要做的,如你所说,我最怕的,还是没有你。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朕就什么都不怕。”
    贺兰松忍着胸上的疼吸了口冷气,揪着卫明晅袖口上的一条龙,“皇上是要我像后宫里那些娘娘般,不争不吵的过日子?”
    卫明晅一僵,拽回了自己衣袖,冷冷的看向贺兰松,闷着声道:“贺兰松,你不戳朕的心窝子,便不舒坦,是不是?”
    贺兰松自知失言,低了头不说话。
    卫明晅浑身皆带着冷意,“怎么,现下又没话了?”
    贺兰松发了狠,强撑着坐起来,直疼的他眉头紧皱,卫明晅一阵心疼,却到底没去扶他,反而向后坐了坐,只默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贺兰松坐稳了,试着再想站起,却是万万不能了,他喘了几口粗气,方道:“臣失言了,臣不过一个粗鲁男子,自然及不上娘娘们天姿国色,更不能给皇上绵延后嗣,如何敢与娘娘们相比。皇上不是说要把我送到敬事房么,如今想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入了内廷,便能日日伴君。”
    卫明晅直气的的哆嗦,他以前怎么不知道眼前人如此会拱火呢,“贺兰松,你是要气死我。”
    贺兰松拧着眉道:“不知臣哪句话说的不妥?”
    卫明晅一团气窝在心中,直闷得要炸了般,但眼前人却偏又动不得,他怒极反笑,抬首便握住了贺兰松下颌,沉声道:“瑾言,好好说话。”
    贺兰松吃痛,反而抬起了眉锋,那似清泉的眸子里却蕴满了火焰,熊熊烧着,倔着不肯认输。
    卫明晅的气焰却立时灭了个干净,他松了手,噗嗤笑出声来。
    贺兰松满腔火气落了个空,激的眼尾通红,涩然道:“笑什么?”
    卫明晅摊手,“是我说错了话总行了罢,果然不是我吵醒的你,是晨间苏贵妃来,扰了你的清梦?”
    贺兰松被说中了心事,侧过了脸,支吾不语。
    卫明晅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反而不去提话茬,只捏着贺兰松的下巴瞧,“捏红了,疼不疼?”
    贺兰松伸手打开了,“明知道疼还捏。”
    “我错了。”卫明晅摸着略红的手背,“你看,你也打回来了。”
    贺兰松咬着牙盘上腿,他不想再多言此事,便道:“我饿了。”
    “祖宗哎,正是喊你去用膳呢,有鸭子汤,补血养肺的。”卫明晅打横抱起贺兰松,“安生坐着,送你去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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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明晅:呀,看着温温和和的,怎么还会骂人打人。
    贺兰松:其实我很硬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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