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造型跟发情期的雄孔雀差不多,萧柏琅此刻一抖折扇,说道:
“哎呀!十字教的神祇和那些什么鸟人杀过来怎么办?”
皇帝的新衣总是被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戳穿,萧柏琅这边刚脱口而出,祂马上感觉到四周盟友们投来的恶意眼神。
见状,萧柏琅善解人意地闭上了嘴巴,会场内的不和谐声音随之消失,大会议程得以继续进行,接下来是由大江龙君敖平发言。最近这段时间,祂所分担的任务是保证陈凉一帆风顺,尽快荡平江水以南的反对者,而后挥师北上收复被异族侵占的大片土地。
“岭南的秦军大概招降没问题,闽越比较棘手,他们似乎是有顽抗到底的迹象。”
听着大江龙君如此说,林旭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
“那个无所谓,你只管协助陈凉就行了,余下的事交给他自己处理好了。凡人的事情我们不要干涉得太多,当心被阿赖耶盯上,到时候跟那祝重发似的落得个尸骨无存哪!”
表情木讷的太行山神龙石耳此时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祂鼓起勇气说道:
“诸君,昨日在下夜观天象,察觉星斗移位辉光闪烁,此乃大凶之兆。”
闻听此言,林旭真是啼笑皆非,自从知道克苏鲁神系随时可能二度杀来,劫难随时可能降临在自家头上,他行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恨不得多张一只眼在头顶预防那班家伙杀来,又何尝缺了这样一句提醒?
哭笑不得的林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行了,哪一天咱们不危险?这种闲话少说两句吧!诸君,我等既已商定大计,诸位各自分头行事,一切照计划安排进度。”
陈凉王,大汉兴。这句流传在街市里坊孩童口中,如童谣般的谶语,伴随着神祇们的授意散布,开始在九州大地上广为流传。
永远不能小觑民间舆论具有的巨大力量,靠着舆论成事殊为不易,口诛笔伐也肯定杀不死任何一个敌人。然而,懂得如何利用舆论为自己造势,却能收事半功倍的奇效。很快,许多善于体察事态变化的明眼人留意到了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舆情变化,他们对陈凉的看法也从当初的一介草莽英雄,逐渐上升到匡扶华夏正统的高度。
所谓乱世出英雄,不是说太平时节就没有英雄了,只不过受到既有社会秩序体系的压制,哪怕是大英雄真豪杰也是屠龙之技无用武之地。
当大势如泰山压顶挣脱不开,纵然是条龙你也得盘着,即便是只虎你也得卧着。唯有到了一切既有秩序被暴力击得粉碎的混乱时期,一个人才能纯粹依靠自身的能力和功业来力争上游,而非依靠着家世背景跟别人玩拼爹游戏。在乱世之中,甭管你嘴上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骨子里是骡子是马也都不打紧的,只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出来遛一圈,大伙自然就知道答案了。说到底,那些不用蘸酱就恨不得生吞了你的死仇大敌,他们绝对不会同意内定录取名单这么滑稽的勾当。
气喘吁吁跑到总督府里,苗仁辅欠身施礼,说道:
“大将军,近日来民间有一则童谣流传开来,末将闻知便抄了来,请您过目。”
谶纬之说往往到头来被证实纯属无稽之谈,不过被有心人作为借口使用也的确是一件利器。要说谶纬这玩意跟小摊上的一次性筷子没啥两样,具体卫生质量如何可以不问,反正用上一回就够本了。
历来的统治者没人敢在谶纬跟前轻忽怠慢的,即便是雄才大略如始皇帝,他不也听了亡秦者胡的预言,然后寝食难安,赶紧派人去修长城么!
这时候,正与司徒雅等人议事的陈凉接过纸条徐徐展开,定神一瞧,说道:
“唔,陈凉王,大汉兴?苗大嘴,你拿这个东西与我观看是为何意?”
闻声,苗仁辅不顾自己重甲在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抱拳朗声说道:
“末将斗胆,恳请大将军即日称王,以顺天应人。”
类似劝进这种事,下属只管做了,那一定是有好处没坏处,除非是点背到极致,否则的话,事后必然得到上级赏识重用。
见此情景,司徒雅和宁采臣等在场的一干文臣武将也连忙跪地,他们顺着苗仁辅引起的话头说道:
“臣下等请大将军即日称王。”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部下们集体劝进,陈凉虽说有些意动,不过他心中还有顾虑。心中默念着赖以发家的九字真言,陈凉踌躇再三,现在就抛弃过往证明行之有效的堡垒种田流策略是正确的,看着手下们一副亢奋地样子,强行否决似乎也不近情理。
何去何从之间,陈凉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只得使出了缓兵之计,摆手说道:
“兹事体大,且容我再想一想,此事压后几日再议吧!”
闻听此言,满心以为陈凉会就坡下驴的司徒雅和苗仁辅不免面面相觑起来,等他们发觉自己正在跟往日的老冤家貌似深情脉脉地对视,二人不约而同地啐了一口吐沫,当即扭头权当没看见对方,跟着又对陈凉说道:
“臣下等请大将军三思。”
这时候,看着这帮手下,陈凉也有些哭笑不得,说道:
“本帅难道不是因为要三思而行,才叫你们再等几天的吗?好了,好了,全都散了吧!”
退到府后的书斋,陈凉刚关好房门便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呵呵呵呵,我得提前恭喜陈兄弟一声,看来下次就得管你叫汉王了。”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陈凉摸着后脑勺,憨厚地一笑,说道:
“林大哥你又取笑我。”
面带笑容的林旭一抖袍袖,坐在椅子上,口中说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肺腑之言哪!”
陈凉很快收敛了笑容,神色沉稳地说道:
“林大哥今日前来,莫非也是为了这桩事?”
“正是,我是来劝你接受的,时不我待呀!”
听了这话,陈凉很是奇怪,反问说道:
“为何如此仓促?”
手抚着额头,林旭苦笑一声,说道:
“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一神教吗?十字教已经来了,他们的军队打到了陇西,你跟祝重湖口大战的时候,也有十字教的传教士从中作梗。”
闻听此言,陈凉恍然大悟般点头说道:
“那这些事跟我称不称王又有什么关联?”
随着把持权柄日久,生杀予夺的陈凉,气度也在日复一日地增强。像他这样富有主见,心志坚毅的一代雄主,岂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操控的。若非林旭套交情下功夫够早,后期也很注意把握分寸尺度,从不以命令和训导的口吻跟陈凉提意见,目前双方维系的这种亦师亦友的私人关系大概一早就破裂了。此刻面对着陈凉的质疑,林旭也必须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不然的话,只凭旧日的交情就想说服陈凉接受称王的建议,那也未免把他瞧扁了。
见状,林旭沉吟了一下,回答说道:
“原因自然是有的。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是没有合适的名份,今后你拿什么来服众啊?从前叫一声大将军,凑合着处理荆州和益州的事务也过得去,若是打算扫平诸侯一匡天下,岂能继续沿用兴汉大将军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号呢?”
闻声,陈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说道:
“原来如此,我懂了,看来是到了该称王的时候。”
生活环境能够锻造改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同样也能重新塑造一个人的才能。假使把一个天才艺术家搁在污水横流,蚊蝇滋生的贫民窟里,叫他每天为了一日三餐吃饱而奔波。天长日久之下,不管再怎么超卓的天赋也会被生活的苦难磨灭得所剩无几。反之,一个天赋平庸的男人万分不幸,娶了一个蛮不讲理又喜欢鼓噪,有事没事都要数落自家老公的泼妇,这位丈夫很快就会迈上成为一名哲学家的光辉道路,因为他不得不整天暗自流泪,深刻质疑反思自己的悲剧人生。
譬如说,到底一个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为什么要结婚?人类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些年来,陈凉居于高位,不是跟文职官僚打交道,再不就是与武将们纵论天下,见识学问逐步提高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别说他还是个脑筋灵活,闲暇之时读书学习充实自己的人,纵是一脑袋高粱花子的愚鲁之辈,跟那些贤才接触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会跟生活环境的标准看齐,千万不要低估人类的后天可塑性。
打定主意接受称王的建议,陈凉这时也提起精神,一边屈指算来,一边说道:
“收拾那几路毛贼草寇收拾,江南想来已无大战。把洛阳都丢了的大秦朝廷也等于灭了,如今看来只剩下北方的红巾军不容易对付。”
闻声,林旭微微一笑,说道:
“不错,红巾军只是人多势众,想必你也不会怕他们,背后的白莲教就交给我们来设法处理。陈兄弟,如此安排可好?”
101 点火
由宗教信仰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无疑是世俗统治者们最为头疼的无解难题之一,拿捏分寸殊为不易。
一味怀柔很容易导致尾大不掉的隐患,一味强硬打压又难以根绝祸害,搞不好还会引起强烈反弹。软硬兼施又不好把握尺度,简而言之,帝王将相们管理宗教事务那实在是一桩费力不讨好的麻烦事。
贪心不足蛇吞象!那些以宗教为核心的势力如果膨胀起来,其上层人物必然要与世俗政权争夺某个区域,乃至于全局的控制权,这是绝对不能被容许的。哪怕表面看来,冲突是由于对政权的争夺引发矛盾升级而来,实际上,双方的矛盾根源还不在于此。那位宣称自己功德堪与上古三皇五帝相比拟,自号始皇帝的秦始皇赵政,一开头便命人在用价值连城的和氏璧改造而来的传国玉玺上,堂而皇之地刻上了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受永昌”。
在充斥着神仙妖魔横行人间的上古神话时代结束以后,神裔们的伟岸身影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其后,凡人帝王们面临着一个必须尽快解决的重大理论难题,他们对人间的统治权,合法性从何而来?
毋庸置疑,君权神授是最简单和稳妥的解释。只要在自家脑袋上顶着这个神圣光环,皇帝们尽可以自豪地告诉全体被统治者,你们必须要我的听话,因为老子是上天选出来的普世代表,理所应当统治你们这些愚民。然而,好死不死的,宗教人士宣称他们享有对神祇意志的最终解释权,这一点恰恰动摇了君权神授论的基石。
宗教人士作为侍奉神明的仆人掌握了话语权,他们随时有可能突然宣称某位帝王是惹怒神祇的罪人,从此不再受神明庇佑,或者干脆是个僭越者。
前面提到的这种状况在地球上的确发生过,中世纪欧洲的某位悲催国王,对教廷的作法严重不满,结果他下达了损害教会利益的政令,事态发展的后果是当时的教宗下令开除这位国王的教籍。承受了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这位国王不得不前倨后恭地亲自前往教廷,赤脚站在雪地里,恳请得到教宗的宽恕。
由此可见,当神权膨胀后,很快就会凌驾于君权之上。对于这一点始料不及的帝王们自是头痛万分,如此太阿倒持的局面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经过了一番权衡利弊,帝王只得选择再次转进,他们急吼吼地把天意这套理论进行世俗化改造,公开宣称天心即是民心,天视即是民视,也就是说公开废止了宗教人士享有的对天命的最终解释权。岂料,宗教势力也迅速打蛇随棍上,神棍们转而玩起了操纵民意,煽动民变的新式手段,继续跟帝王们争斗下去。
综上所述,双方的立场和利益是如此地针尖对麦芒,若是不闹出点矛盾,乃至于摩擦点激情地火花,那才真叫有鬼咧!
虽说纯粹以武力层面而言,尚未实际控制政权的宗教团体,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和国家暴力机器一个重量级的竞争者。可是世俗政权要隔绝宗教的影响力,这个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归根结底,一个人信不信什么宗教,单从他日常的言行举止是很难分辨出来的,你总不能把所有嫌疑的人都拉出来一刀砍了。唯一可能彻底解决问题的读心术,这门玄之又玄的高科技又从来都不存在推广普及的前景。如何检验一个人的宗教信仰,绝对比分析dna就能知道结果的亲子鉴定困难多了。
事态发展成了僵局,一方是徒有强大的武力,却又无法根除暗处的敌人。一方是渗透人心,每每打算趁势而起,生命力堪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奈何本身战斗力却只有五的废柴,这就是宗教组织与世俗政权之间解不开的死疙瘩。
当陈凉知道自己不必豁出性命去跟那帮高呼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抑或是“神符护体,刀枪不入”的白莲教狂信徒玩命搏杀一番,他当然是大喜过望。
这件事说到底,其实跟一个人胆大胆小没多少关系,随便拉上一个正常人问一问,估计他也不会希望自己非得跟一群宗教疯子打交道不可,这种事是能免则免哪!
在欣喜之余,陈凉连声说道:
“大善,那咱们就说定了。”
闻听此言,林旭放声大笑,他一抖袍袖,说道:
“嗯,一言为定,陈兄弟,你先准备一下吧!我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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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墨达,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我要不要亲自走一趟?”
见过了陈凉,折返回到天柱峰山神庙,林旭转念之间又记起了另一桩烦心事。
十字军东来,林旭并不不担心,本就是预料之中,哪用得着再上二遍火?反倒是波斯方面出现的意外变故叫林旭寝食难安,他非常痛恨自己无法掌控的因素,特别是这种没头没脑的坏消息。
古语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孤身犯险这种独行侠的活动当然不符合林旭的身份,问题是拉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一路开过去,唯恐十字教发现不了吗?
十字教虽说是一神教,宣称除主之外别无真神,但那些长翅膀的鸟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翅膀比较多的变异个体,祂们中的少数怪胎实力可以与其他神系的神明相匹敌,那些六翼天使虽无神明之名,架不住人家有神明之实啊!
编制规模号称二十亿的天使军团,即使打个清仓甩卖式的折扣,少说也是千万级别的非人类军团。反观林旭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一点本钱,只怕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到,哪里是搞什么火力侦察,分明是送货上门主动找虐呀!两害相权取其轻!林旭迅速打消了带上一票阴兵西去的想法,他决定派最扛揍的神祇金身过去探探风色。不走运到被人灭掉,现在大部分神识业已转移到肉身上的林旭也只是损失一些神力而已,不至于赔上老命一条。
话虽如此,一时半会林旭也脱不开身,他更担心后院起火。西方已经成了热战,对待东面就得格外加些小心了,千万不能让东边那些罗圈腿趁机捡了便宜。
沉思片刻之后,林旭喃喃地说道:
“唔,攘外必先安内!声东击西这个办法好不好?”
一想到就要付诸行动,林旭随即动身跑到了大江水府求见大江龙君敖平。双方一碰头,林旭也没跟敖平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要去一趟东瀛,劳烦敖兄帮我联络一下向导吧!”
闻听此言,敖平立即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痛心疾首地说道:
“哎呀!林兄,说你去那鬼地方干嘛?上次我们龙族反攻东瀛,你是没参加,我可亲眼瞧见了,东瀛那地方穷的没话说哟!他们那边叫什么大名主的土财主,吃口咸菜和酱汤泡饭就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唉,化外蛮夷就是化外蛮夷呀!”
尽管嘴上如此大肆贬低东瀛人,真正让敖平感到灰心丧气,并且从此听到东瀛二字就止不住摇头叹息,这件事的起因可不是东瀛人的伙食太差,而是他们的女人素质太差。
敖平这头色龙在中原就是出了名的好色无度,祂为了上贡美女的事不惜勒索林旭,双方为此还大打出手了一回,事端闹得不小。可想而知,像是敖平这种没事就要设法念头通达一下的色中恶鬼,一路杀到了东瀛那边能干出些什么好事来,那是用膝盖都猜得出来,当然是强抢民女喽!只可惜,大家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故事的结果是……
在东瀛发生的窝心事敖平打从回来就没好意思跟交好的神祇,乃至于东海的同族们说起,祂实在是丢不起这个面子,一代色棍居然险些被东瀛女人白面黑齿的那副尊荣吓得不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