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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得是在第二天中午时分醒来的,张姨看着小姑娘终于醒了,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可算醒了,脑袋上那么大一个包,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病床上的女孩迷糊得眨了眨眼,稍稍转动头部,后脑有一阵剧痛。
    记忆断断续续涌上来。
    她依稀记得在停车场,正准备去谢译住处,谁知被人从后面袭击。
    一直昏昏沉沉,耳边都是嘈杂的说话声,心跳的律动声,窗外的依稀下雨声,总之是不得安宁。
    中间也有稍稍清醒的时候,可她太乏力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反抗,恐惧夹杂着困倦,她屏息缓着心神,想着总会熬过去。
    再之后醒来,就是现在了。
    她强撑着坐起身,这两天折腾着,不是倒着就是躺着,横竖起不了身,她这会儿只想起来。
    陆禾一直在外间守着,刚进行着一个视频会议,听闻她醒了,连忙大步走进来。
    纪得看到陆禾,心里安稳了不少,本来忍着不让张姨担心的不适与难过,这会儿倾巢而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陆禾心疼得不行,还未等他完全靠近,小姑娘便委屈地躲进了他怀里,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好不可怜。
    男人的心在这一声声似控诉似娇嗔的难过中,被蹂躏得不成形。
    胸口的白衬衫被她的眼泪晕开了一圈,懒懒得搭在肌肤上,连带着他的心都湿漉漉的沉。
    陆禾沦陷在她的泪水里,甘心情愿,此生无悔。
    随后而至的陈澜,透过半开着的门,被眼前的一幕刺的双目通红。
    他不过是和主治医师交代了纪得往日的身体状况,就晚了这几分钟。
    如果他比陆禾先进入这病房,纪得是不是会同样靠在自己怀里哭泣撒娇,好像全盘托付给自己一样。
    是不是?
    陈澜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他认识她那样早,比陆禾早很多很多。
    这么多年都无一动心,又怎么会在这一刻变了卦。
    原本握着门把推门而入的脚步生生抽了回来,转了方向,将门缓缓关上。
    连带着自己的蠢蠢欲动,不切实际,痴心妄想,都一同埋进了内心深处。
    是啊,她想要他做到的,不过是成全二字。
    也不是很难。
    纪得在陆禾怀里哭得酣畅淋漓,这一场担惊受怕都全数释放了。
    扭着身子从他怀里钻出来,揉了揉微肿的眼睛,看着他的白衬衫,羞赧地说:“又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倒是让陆禾反应不及,突然灵光一现,他放下替她拭泪的纸巾。
    转而捧起她的小脸,深情款款地吻了上去,好不诱人,好不欢喜。
    亲完还煞有其事地舔了舔唇,“嗯,又被我吻到了。”
    纪得羞红了脸,十年前他走的前一天,也是这样的情形。
    女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年无计可施,以吻缄唇,还她一时安宁,予她一场美梦。
    她知道,他记得。
    和自己一样,那一次懵懂初定,是彼此的难以忘怀,铭记一生。
    伴着十年的孤独与寂寥,在这个冷白的病房里重绽当初,美景如画。
    纪得心里满满的,却也怪他唐突,张姨还在呢,他们做小辈的怎么能如此不顾场合。
    收下她的嗔怪,他也是情难自己。
    与她相关的点滴,很难礼数周全,总归是耐不住,等不及。
    张姨在小鸳鸯讲体己话的时候,便顾自在一旁角落里忙活开了,轻手轻脚的整理起来了。
    活了这把岁数了,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医生说再静养几日便可以出院了,她估摸着下面要安排的事,还得回趟纪宅。
    老爷夫人多年未归Z市,现下担心孙女,决定小住几日,多的是要打点的。
    收拾完便悄摸关门离开了,规矩得体,丝毫没有打扰到你侬我侬的两小人儿。
    期间护士来为她量过体温,医生交代了几句,例行问了些状况,便也离开了。
    陆禾为她调整坐姿,让她靠得舒服些。
    纪得大病刚愈,方才又那样哭了一场,这会儿倒是像泄了心神一般,恹恹地不想说话,只看着他,安心一些。
    陆禾见她这般无精打采,也不舍得闹她,从边柜中取出一本诗集。
    这是她往常看的,张姨有心了,怕她无趣带来的,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处。
    选了一章,为她阅读。
    纪得熟睡的时间里,为了顾及她的好眠,室内窗帘都拉上了,一室静谧,只剩下一盏柔和的床头暖灯。
    这会儿她醒了,窗帘拉开,阳光洒进,阴霾过后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陆禾坐在他床边,外头的光线洒进室内。
    他微微颔首,目光专注,神色认真,薄唇微启,几缕碎发搭在额前,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低沉而醇厚的男声萦绕在室内。
    阳光下的陆禾仿佛被笼罩出一圈金边,耀眼夺目,叫人挪不开眼。
    三天后,纪得出院。
    这一场劫难,倒是让周围的人更是紧张她几分,纪得想推诿都办不到。
    出院后照例还是在湖山别墅静养,纪家老宅到底是长久不居,还是回从小住的地方自在。
    这会儿,纪家二老倒也没有强留,总归在一个城市,传个话就能见上一面。
    可纪得心系工作,年前请了那么久的假期,年后才上班一周,又连着请假,怎么都圆不过去。
    “我明天可以回公司了吧。”
    这话,她自然是问着身旁的陆禾,语气肯定的询问。
    这两日每每下班,陆禾都会回湖山别墅与她见面,做什么都好,散步,练字,哪怕是说会儿话呢。
    可万万没想到,才休息没两天,她便着急回去工作,这让他这个老板又喜又忧。
    “医生说你要静养。”某人念着她的身子,弱弱地反驳。
    “可是一直请假,影响不好。”她有理有据。
    陆禾踌躇良久,面上透着一副为难的样子:“嗯,你想去就去吧。下周一,我让安哲与你主编知会一声。”
    纵使百般不愿,也只能是依了她。
    这会儿得偿所愿,纪得顿时笑靥绽放,迷人心窍。
    她回握被他牵住的手,绕着圈地摆弄着,像是撒娇,像是讨好,格外乖巧。
    次日公司,纪得早早到了公司。
    待办公室人都到差不多了,又是周一早晨忙碌的光景。
    纪得望着楼下街角的咖啡店,周一特例猪排饭被换成了牛排堡。
    她不由得发起了呆,仿佛那个明媚笑容又闪到眼前。
    “阿鱼,走啦,猪排饭今天买一送一哦,一起去啦。”
    突然一回神,面前又是忙碌的办公室,那种灿烂烂的笑颜早已不复存在。
    纪得低头,心里有些遗憾。
    陆禾说,祝福离职了,是不辞而别的那种,这让她着实有些疑惑。
    这份工作,如果对自己来说,只是工作,但对于祝福来讲,是理想。
    她费了劲才来到Z市,从大草原一路过关斩将,脱颖而出。
    这么说走就走,纪得难以置信。
    当初祝福问她,为什么来新陆,纪得怎么说的?
    “哦,只是合适就来了。”
    祝福听了目瞪口呆,“阿鱼,你真是……好随意啊。”
    “那你呢。”祝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明显是等自己反问她,纪得向来不泼冷水,顺从地问道。
    “我啊,是为了一个人,啊不对,应该是一个梦想。成为漫画家是小,为大家勾勒美好回忆是真。新陆传媒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我要努力。”
    纪得到如今都记得她说这些话时,眼中的神往与憧憬。
    小小的人儿尤其夺目,让她羡慕又不解。
    羡慕她如烈日般炙热的理想,不解她眼底深处的故事。
    她向来不探人隐私,这一回也是,点到为止。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谈论理想与现实,工作与抱负,憧憬与未来。
    纪得想着祝福发光的模样,心像被暖阳烘烤着,柔软舒适。
    晃了晃脑袋,挥去心里杂乱的思绪,眼看着记事本上的空白区域被自己无目的地涂鸦乱画,心里一阵郁结,起身便去了洗手间。
    “哎,你们说,陆总到底是不是gay。”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多半就是。”
    “是啊,他和安特助形影不离,跟连体婴似的。”
    “哎真可惜,一只这么养眼的金龟就这么弯了。”
    又是这些无聊的问题,纪得在洗手台拿热毛巾擦洗着,耳边充斥着关于陆禾的八卦事迹。
    新陆传媒的洗手间相当宽敞,为员工提供了无限便利。
    厕所隔间,洗手台,梳妆区,更衣室,更有浴室桑拿等一系列设施。
    而现在,纪得老老实实在洗手台,聊八卦的同事在外间梳妆区域补妆,整理仪容,刚好错开。
    她们聊得忘我,纪得听得失笑。
    洗手间本来就是八卦的诞生地,不稀奇,纪得偶尔进来也能听到,但通常她不认识主角,所以连耳朵都不会过。
    这一回的八卦内容讲到陆禾,她又正好蛮熟的,
    耳朵像有了自己的主见,明明不想听这些离谱又无依据的话,偏偏那些话就一个劲的往耳朵里钻,拦都拦不住。
    “哎,我知道个事,惊天大秘密。”同事甲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话一出,其他两个同事停了手上的补妆品,都凑过来洗耳恭听。
    “陆总,不是gay。”
    “你怎么知道。”
    “你们知道和他有一腿的女的是谁吗?”
    “谁?”这会儿倒是真来了兴趣。这么说,难不成就是公司内部的人。
    “企划组的组花,秦茉茉。我听秘书处的人说,上次她送企划案去总经理办公室,那领子,开到腰了。胸口一敞开,亮堂,白花花一片。”
    “简直妖艳x货,最烦她用这种手段勾引人了,企划组经理不也被她吃得死死的吗。”
    “最搞笑的是,陆总从那天起命人将总经理室的空调降了五度,又加了一条,说是衣衫不整者,慎入。”
    “哈哈哈哈,我都能想到秦茉茉那张憋屈的脸。”
    “那这也不能说明陆总不是gay啊,他们俩又没发生什么。”同事乙显然不买账。
    如果另一半质素那么低,她宁愿相信总经理是个gay。
    总经理室秘书特助哪个单拎出来也都是上乘之品。
    “谁知道他俩私下有没有联络呢。”同事甲回呛道,说完接着补妆。
    “我这边有个人选,倒是比你们说的秦茉茉靠谱。”同事丙在一旁悄悄说着。
    “谁啊。”有了上一个做铺垫,其他两个同事也是兴趣缺缺,左不过和秦茉茉差不多吧。
    “校对组纪组长。”
    “不会吧。”同事甲乙一齐诧异出声。
    一同惊讶的还有在里间的纪得。
    不会吧,她心里暗道,来公司上班不过一周,就被发现了?
    “作死啊,嚷嚷什么。”同事丙急的要去捂他们的嘴。
    “你说真的?”这回同事甲来了兴趣。
    纪组长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刚来公司的时候,不乏追求者。
    久而久之,都被她的不为所动磨光了耐心,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同事们暗地里一度怀疑她是蕾丝边,对象就是美术组那炸呼呼的小丫头——祝福。
    当然,这话也就是茶余饭后说说,只当是玩笑话。
    “不能够啊,纪组长那么高冷,陆总搞得定?”同事乙附和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陆总这种品质,任纪组长再高冷,都挡不住吧。”同事丙说道,“上次我们组实习生把纪组长手烫了,后来问我借了药膏送出去,你猜,看到什么了?”
    “什么。”八卦之心让同事甲乙异口同声。
    “陆总搂着纪组长就走了,纪组长小鸟依人靠在陆总怀里,那画面,真刺激。然后接下来到我们部门新年贺词陆总都没来,开年利是都是助理代发的。这下你们知道了吧。”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纪组长后来回来衣服都换了一套,是C家春季新款,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同事甲附和道,“还是纪组长有手段,把陆总制得服服帖帖。”
    “我之前在员工餐厅好像也看到过他们,特别亲热,还坐在一起共吃一份……”
    “上回和我男朋友看电影,何必的侧脸也超级像他们俩。说不定就是他们。”
    “是啊,虽说是Z大高材生,但这学历在我们集团也不算拔尖,不到一年就升了组长了,谁有这能耐?”
    “厉害厉害,现在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手段高明。”
    “那比起秦茉茉,我还是觉得纪组长和陆总更登对。”同事乙插话,“我投纪组长。”
    “那我先看好秦茉茉,呵,男人,对那样的白莲花最受不了了,你看他们经理就对她唯命是从。”
    不知不觉间,就由八卦变成了一个投票站队环节。
    纪得越听越离谱,终于是等到他们口干舌燥聊尽了,才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哎,本想着不靠纪家,到底还是走了后门。
    方才他们嘴里那番说辞,大概是沾了陆总经理的光了。
    半真半假,同事们口中的话也不全是瞎编乱造,自己这一番被人八卦,也不算冤枉。
    整理好仪容,回到了办公室。
    不知怎的,方才的事情一发生,她这会儿看办公室的同事都带着不自在的主观意识,原本嘈杂的空间好像安静了几分。
    纪得故作不觉,回到工作位上,不理会其他,埋头工作。
    一天的时光在工作中被打发没了,这些天她请着假,手头上事情堆积了不少。
    待她将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好,抬头一看,天都黑了。
    窗外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通明,这个城市最繁华貌美发一面骤然展现。
    纪得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伸了个懒腰,便双手抱胸,看着窗外放空。
    陆禾从办公室下楼来找她,隔着玻璃门就看到她驻足窗边的侧影,高瘦修长,纤弱笔直。
    一场夜色衬托着她更加梦幻,美轮美奂,比窗外的灯火阑珊更夺目光彩。
    敲了敲玻璃门,随后走进来。
    纪得被一阵清脆的玻璃声拉回神思,回头望去,那个好看的人儿就笑盈盈站在远处,望着她,满眼都是她。
    纪得看着他走进,他眼中满当当的自己也是格外灿烂无比,让她沉迷,也让他陶醉。
    “还不走?”走到她身后,环住纤细的她。
    她是高挑的,但此刻被自己搂着怀里,娇小玲珑,别致可爱。
    陆禾渴望时间定格,奢望此刻永恒。
    纪得笑着装过身,与他对视:“在等你啊。”
    她机灵地眨眨眼,逗趣十足。
    陆禾答应她回来复工的其中一个条件是,上下班由他接送回家。
    纪得想拒绝的,可看他一脸不容商议的样子,只得作罢。
    方才为了专心处理工作,他那么多条信息都没回,怕是此刻没这么好说话,只得扮傻卖乖蒙混过关。
    陆禾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故作凶恶地吓她:“这回暂不追究,再下一次不理会我,看我这么收拾你。”
    纪得讨好的缩缩脖子,扮着可怜:“你凶我,我告诉爷爷。”
    被她逗得失笑,从前她也拿纪老爷子来吓唬他,那时一本正经,这回又故技重施,却是偷着乐地说。
    她的小姑娘,正在悄悄打开心门,陆禾知道,她为他放行。
    低头就着柔软的唇咬了一口略作惩戒,抵着她的额头,说道:“小坏蛋……”
    纪得躲不开他的深情注视,只得融化在他的双眸中。
    出了年,乍暖还寒,大约是情场得意,陆禾只觉春回大地,周遭满是和煦。
    陆禾照例送纪得上下班,若赶上出差在外,也会吩咐司机准点接送。
    纪得无奈得很,又委实推脱不了。
    这时间一久,便流言四起。
    哪怕再小心谨慎,早出晚归,总归是能碰上一两个同事熟人。
    每每遇见,对方都当做没看到一般,低头路过,或转身遁走。
    纪得着实觉得好玩,她与陆禾倒是相视一笑,大大方方,反而是无意撞见的人刻意而为之,尴尬扭捏。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纪得也变成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去茶水间都能感受到边上同事异样的注视,更别提八卦中心洗手间了。
    “哎,上次说的,陆总和纪组长,听说是真的了。”
    “真的假的,办公室恋情啊。”
    “我都看到他们好几次了,手牵手从地下仓库走出来。”
    “啊我也是,上次我有东西忘拿,回来了趟,看到陆总下来了,与纪组长卿卿我我好一会儿呢。”
    “在办公室就这样明目张胆,也不避嫌啊。”
    “那有什么,整个公司都是陆家的,谁敢多说一句。”
    纪得听到到这里,心里暗自好笑,你们可不止多说一句而已。
    “听说秦茉茉铆足了劲儿准备在下个月的传媒盛典上,好好争一把风头,誓要将陆总拿下。”
    “得了吧,人家好好谈恋爱,她凑什么热闹,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哎你还别说,这个活动就是企划组策划的,她怎么胡来都行。按照职位算,是纪组长高,但企划部算是公司重要部门,而且秦茉茉后台硬,傍着他们经理,什么幺蛾子都出过,却也没人敢说她半个不字。”
    “能收服陆总,想来也是有两把刷子,孰胜孰负,且说不上呢。”
    “纪组长没后台啊,这个位子上,撑死就是个副主编,怎么和秦茉茉一较高下啊。”
    “傻了吧,纪组长收服陆总,还需要什么后台,腰板儿硬得很。”
    “哈哈哈,那倒是。不过我看秦茉茉哪哪儿都不舒服,总觉得假的很。纪组长是高冷了点,却是干干净净的漂亮。”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照例等她们走远了,纪得才从里间出来。
    心里松一口气,照这个情形,往后在洗手间的时间免不了是一种煎熬了。
    她与陆禾之间的事,倒也犯不着于旁人交代报备什么。
    只是人言可畏,在这么放任肆意杜撰,指不定她下回就能听到“底层小职员费尽心机傍上总经理”的故事情节了。
    边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企划组组花。
    叫什么来着?什么陌陌?
    纪得轻笑着摇了头,整理了仪容,便往办公室走去。
    刚落座,办公室突然出奇的安静。
    不多时,主编办公室出来一个人,妖娆多姿,正往这边走来。
    “请问,纪得纪组长是坐哪个位置?”
    温柔滴水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那名女子问着一个新来的实习小男生,这声音,酥到骨子里了。
    实习小男生哪里经得住,颤着声音,结巴道:“那……那位就是纪组长。”
    这句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脸便如同盛夏刚剖开的西瓜,沉甸甸的红。
    纪得不聋不瞎,办公室如今安静如鸡,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抬头望去,那名女子扭着娇躯缓步走来。
    咖啡色的大波浪卷随着她的猫步散落在肩头,有节奏地律动着。
    合身的套装将她整个人包裹得玲珑有致,比例匀称,说不上高挑,却是能夺人眼球。
    尤其,胸前那两团浑圆的球状物体,千沟万壑,呼之欲出。
    饶是纪得身为一个同性,也是看得为之一振,更何况是异性相吸。
    精致的高跟鞋站到纪得工作位面前,是J家限量版。
    一个普普通通的策划组员有这样的财力,实属不易,想来是拼了命努力奋斗。
    “纪组长,你好,久仰大名。”那女子大方伸手,微笑寒暄。
    “我是秦茉茉。”
    “你好”。纪得礼貌回道。
    不伸手相握,也不客套假笑,只是看着她,有些疑惑,也有点淡漠。
    生疏的眼神好像在问她“有何贵干。”
    “传媒盛典当晚所有演讲词的校对工作需要贵部门协助,我正是来与你们主编商讨的,现在,好像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秦茉茉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却也是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
    果然是传说中的骄傲呢。
    “不知纪组长可否有时间亲力协助。”秦茉茉咬了咬牙,索性将话挑明了。
    “好,校对组自然会全力配合。”纪得从善如流。
    传媒盛典是新陆传媒一年一度的盛事,是招商会,也是宣布战略部署的重大节点。
    当晚,影视歌三栖,新闻文娱类具会参加,更有各大知名品牌,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
    再怎么说,还是工作第一位。
    更何况,这是陆禾回国就任后第一次主理这样的盛事,于公于私,纪得都愿意倾囊相助。
    得了答复的秦茉茉扭曳水蛇般的腰肢,步伐妖娆地走了。
    良久,四下安静了片刻,便各自忙碌了起来。
    说是忙碌,却也没有太多旁的声响,只是敲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纪得闭着眼睛都猜得到她们在激烈讨论着什么,必然是与自己有关。
    她素来去同事保持不冷不热的良性关系,这会儿怕是好奇心爆棚了,都不好上前来询问一二。
    稍稍有些庆幸平日里束之高阁的作派,现下还了自己一片清静。
    传媒盛典的事务繁杂,区块详细,每一步都错不得。
    近一周的时间里,纪得忙前忙后都在折腾这几份演讲稿。
    秦茉茉为表勤勉,对此特别上心。
    陆禾的那份还是她亲笔撰写的,据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可到底不是科班出身,读了几遍总归词不达意,语病都有好几处。
    纪得改了又改,劳神费力,几乎等同于重新写了。
    近几日陆禾每每见她,都是伏在案前,奋笔疾书些什么。
    心疼她劳累辛苦,都憋着想劝她辞职了,生生忍了好几次。
    那日企划组职员与她的一番对谈,陆禾也略有耳闻。
    隔着几十层楼都能传到他耳朵里,想必底下员工都议论开了吧。
    陆禾原以为她总会有些不快,一直耳提面命,等她发作。
    谁知这些天过去了,她像个没事人一般,什么话都没提及,倒是这每日卖命工作的模样,让他不由皱眉。
    纪得没有陆禾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这几日的蜚语流言越来越多了,她走到哪都能听一耳朵,索性就埋头工作吧。
    底下人这样堂而皇之议论纷纷,隔壁企划组到也没有收敛的意思,接着传媒盛典的名头,怎么大张旗鼓怎么来。
    纪得自然知道陆禾听闻了什么,也知道他这几日旁敲侧击地想问出点什么。
    “这几日工作累吗……”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么……”
    “我见你每晚都加班,作什么这么忙碌……”
    “……”
    诸如此类,纪得不搭理他,对他关心背后的忐忑不安听而不闻,只是敷衍搪塞着他。
    一方面,确实是忙;另一方面,她不计较。
    从前只是听闻秦茉茉,那日亲眼见过,倒是安心了不少,不是一路人。
    与她,与陆禾,都不是。
    从前那空白的十年都过去了,若她是个较真儿的人,那往事一幕幕都拿到台面上说一圈,怕是解释的人费口水,听的人耳朵起茧子,左右都不好过。
    纪得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人。
    什么事情值得她深究,什么事情只当是玩笑话一听,这点些微的判断能力,她还是有的。
    不说一字,不是气,更不是忍,而是她信任他。
    其实啊,没有信心的,是他自己。
    这也不能怪陆禾,两人好了这些天,也不是一昧的顺风顺水。
    先是纪家长辈那关,后有陈澜蓄势待发,这一次次,一遭遭,陆禾心有余悸而不敢发。
    这回人都犯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若惹得纪得有一丝不快,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偏偏小姑娘一言不发,拼了命置身到工作中,更是将他撂挑子在一旁,这让某人心里七上八下,好不是滋味。
    陆禾将手里的汤水放到一旁桌上,随后便将纪得拉起,抽走她正在校对的文件,不容反驳的样子。
    “再忙也要吃点东西垫一垫。”
    说罢,便将汤水倒入碗中。
    方才他叫人去取,这会儿保温壶里暖着,还冒着热气呢,不烫嘴,却暖身。
    她捧起碗,乖乖地喝了几口。
    陆禾看她胃口不错,一碗喝尽了,连忙给她又添了一碗。
    “你在忙什么?”这天天加班的节奏可还行。
    纪得如实以告:“传媒盛典的演讲稿。”
    陆禾了然,这一年一度的大会,关系着公司利益枢纽,马虎不得,难怪她如此专注于此。
    转而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闪过。
    “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除了一份精彩绝伦的演讲稿,我还差一个女伴。”
    他目光熠熠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捕捉着她的任何一丝反应:“不知道纪小姐有没有兴趣。”
    纪得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不想那么容易地顺着他。
    “陆总风姿绰约,找个女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便放下碗,拿纸巾揩了揩嘴角,仿佛不在意。
    陆禾就知道她心里必定是介意一二分的,这会儿瞧她故作不在意的样子,顿时觉得可爱无比。
    明明她冷静自持,怎么自己生生闻出了一丝醋味呢。
    “很难啊,我邀的人正在拒绝我呢。”
    “嗯,先拒绝你,”纪得忍着笑回答,说完回到工作位上,还余下一点结尾,她想写完再回家。
    陆禾不与她计较,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碗碟,然后坐到她边上,随手找了份文件翻阅了起来。
    说是看文件,却总能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花一般的女孩,长发微卷,栗子色低调不显,乖巧地披在肩上。
    将头发塞在耳后,露出好看的侧脸,修长的颈项,如天鹅般高贵洁白,熠熠闪烁。
    她素来认真,对人对事皆是,这会儿全神贯注地扑在工作里,迷人眼目。
    陆禾此时才有些后怕,当初罗任他们取笑自己,一别十年,就放心让纪得一人留在这里,真是胆子大。
    他从前只是听完笑笑,而今,确实胆子大啊。
    这么一个可人儿只身留在Z市,多少人侧目觊觎。
    好在,他回来了,旁的人什么心思什么目的,也都只能退避三舍,敬谢不敏。
    终于写完了满意的稿子。
    纪得放下了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着手臂的伸展,露出了一截短而精致的小蛮腰,隐在阴影里,却灼灼闪着细腻光泽。
    陆禾看着眼热,小姑娘不知道她这副娇憨样子多么撩人心弦。
    当局者迷,旁观者……心痒难耐。
    整理了桌面,准备下班回家了,转头去唤等候多时的人,一刹那跌落进一个柔情万丈的胸膛。
    男人忍着心里的躁动,沉默着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堪堪放了手,低压着嗓音,说了声:“走吧。”
    纪得被她抱得莫名其妙,眼睛圆溜溜地转了一圈。
    莫不是等久了不开心了?还是方才拒绝他出席盛典,生气了?
    原本只是不想他打扰自己工作,才出言先拒绝了。
    这会儿跟在他身后,看着黑色西服后的宽阔背影,总觉得他压抑得厉害。
    想了想,她讨好似的回握他的手,哄着:“你说,烟灰色的及地长裙呢,还是明黄色的收腰过膝小礼服?一年一度的传媒盛典到底隆重了些,有些难选呢。”
    陆禾听着,眼底的难耐转瞬即逝,倒是多了几分温顺暖心,小姑娘正哄着她呢。
    他心情愉悦地勾起了唇角,享受着这春风拂面的通体舒畅。
    “嗯,你怎样都好看。”
    牵着她的手使了劲,将她拉到身侧,转而搂过她的腰。
    这会儿隔着棉滑的羊绒大衣,仿佛能感受到她细滑白嫩的肌肤,望梅止渴罢了。
    满心欢喜,融化成初春最柔软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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