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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田园客(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洛州城上空惊飞起一片乌鸦。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那个顾尽欢已经被罢了官,赶回家种田去了。”
    小朱大声说:“这不可能!二品大员怎么可能说罢官就罢官呢?”
    “夫人,我一路上骑死了匹马,紧赶慢赶才得来的消息,是真的!”
    小朱跌坐在椅子里,眼神空洞,自言自语道:“她罢官了,俊儿就中不了进士,那我那些钱,岂不是白花了?”
    小厮唯唯诺诺说道:“夫人,这个,我也不太懂。”
    “你当然不懂!对了,我让你去郑州你去了么?”
    小厮点头:“去了,去了,可是夫人,那里的书册都已经投入刊印了,钱在里面套牢了,而且据说官府插手了,咱们不好管啊……”
    小朱狂拍桌子,吼道:“她都已经滚回家种田了,官府还插的什么手?”
    小厮苦着脸说:
    “夫人,这事不简单!那里的人说,顾尽欢已经将此事上报了朝廷,也就是现在刊印是朝廷主持的,顾尽欢只是主管刊印的,她滚回家种田,自然有接替她的人。”
    小朱彻底绝望了。
    本来已经抱住的大树,倒得猝不及防,自己白忙活一场也就算了,一大笔银子被套在了官府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等一下,这两天我都在忙这事,大朱夫人那里怎么样?”
    “什么大朱夫人?”
    “蠢蛋,就是我那个姐姐!”
    小厮慌忙回答说:“是是是……回夫人,她家里已经不行了,顾尽欢一倒台,她的生意是指望不上了,前两天下面小丫头说还看见她去当铺当古董呢!”
    小朱这才顺心了些,舒了舒脖子,说道:“原来还有比我更惨的,嗯,我心里这才舒服了。你下去罢。”
    “是。”
    她口中的大朱夫人,现在也在家中大骂顾尽欢不是东西,许诺过的事情,现在随着她的罢官就指望不上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夫妻俩平日里在赌场欠下的债,突然要还,债主见他们家摇摇欲坠,追债来了。
    “夫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些人马上带着打手来了!”
    大朱一面接过慌慌张张的丫鬟手里的银票,一面命令小厮不许放跑那些从家里拿钱的下人们。
    树倒猢狲散,下人们趁乱从家里拿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气得大朱七窍生烟。
    “都不许走!拖着债还想跑?”追债的叉着腰,几个壮汉堵在门口。
    大朱赶紧递过去银票:“这是家里变卖古董的钱,先给着,还有些过一段日子一定还,还请通融宽限。”
    追债的接过钱揣进怀里道:“你最好别给我耍心眼,老子的势力遍布各地,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去,我也能给你揪回来!听见没有?”
    “是是,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不敢逃……慢走……”
    “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哪?”
    大朱咬咬牙,说道:“去找小朱讲讲交情!”
    *
    “哟,是姐姐啊。”小朱脸上的假笑连厚厚一层胭脂水粉都盖不住,“可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也被顾尽欢套住了一大笔钱,现在手头也腾不开啊!”
    “妹妹,我有急用。”
    小朱招招手,里头人拿出一点钱来,说道:“看在姐姐平日情分上,我就暂且资助姐姐十两银子……”
    大朱为难:“这,少了点儿罢?”
    小朱立马黑了脸要撵人,大朱只能先拿着,能借一点是一点。
    “姐姐你不能怪我,你要怪就怪朝廷,怪那个顾尽欢去。”小朱满脸小人相。
    大朱咬牙切齿:“她现在恐怕也自身难保,都罢了官还能有什么出路。”
    小朱眉毛挑起一个笑容,故意气她:“姐姐这就想错了,人家现在安逸着呢,回老家种田去了,没有姐姐这么多债要背,轻松极了。”
    大朱一口气噎堵喉口,差点没梗着脖子过去,小朱想到顾尽欢,跟着一起竟把自己气到了。
    “姐姐,我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是设了个局,专门害我们俩呢!”
    大朱不置可否,被变故冲得满脑子浆糊。
    虽说顾尽欢她不至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不得不说,小朱这句话猜对了,尽欢在牢中就曾想到了这一招——
    倘若自己能活下,必定面临惩罚,自己必须把控力度,达到罢官的局面。那时候大朱小朱无所依傍,非大出血不可!
    大朱小朱的骂声可传不到她耳朵里,她此刻正在回乡的路上游山玩水呢!
    *
    尽欢的船顺着京杭运河一路南下,在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广陵”——扬州城停下来欣赏风光。
    恰是十月,是游览扬州城最好的时节。看过个园、何园,觉得腹中饥饿,便去四望亭寻小吃。
    “店家,挑你们这里最有名的来一桌。”
    “好,您先坐一刻儿,马上就上来!”
    阿丧掏出随身的钱来,说道:
    “跟着姑娘真是有口福,咱们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还能大手大脚地吃顿好的。”
    尽欢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是嘲讽我呢还是嘲讽我呢……”
    “还是嘲讽你呢!”
    二人互相看着哈哈地笑。
    “来了,您请慢吃。”
    热腾腾的灌汤包端上来,一只占了满满一小笼屉,皮儿薄得能看得见里头的浓汤。
    咬破先喝汤汁,一层筋道软嫩,入口鲜香。
    “姑娘,我就是可惜咱府上那些好东西,被抢的抢,偷的偷,你也不拦着。”
    阿丧真不愧名叫阿丧,在这么美好的时刻,就爱说些丧气话。
    尽欢咬了口包子说:
    “李白有云,千金散尽还复来,都是身外之物,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再说了,这些宵小一辈子也只能抢一些不义之财,咱们干大事的,卷土重来未可知啊……对了,这里提到了两句诗,你快点把小本子拿出来做笔记!”
    阿丧取出炭笔,抱怨说:“姑娘每次都说诗句,不说意思,我怎么能懂嘛!”
    “家中那么多书,问书去。你啊,学问不好,还偏偏不知道用功。”尽欢笑着摇头。
    阿丧被说得面红耳赤,筷子一夹咬口包子解气,被溅了一鼻子热乎乎的汤汁,可把尽欢给乐坏了。
    尽欢给他递上手帕,他悻悻地抹了抹。
    “姑娘,说真的,我真不希望你再回去干那个什么大事了,那地方危危险险的,稍有不慎就会像这次一样,差点命都保不住。”
    尽欢舔舔嘴唇,筷子划了两下,说道:“我知道,吃你的东西罢,回不回的去还两说呢!”
    “我看你日后逮住机会,还是会回去的。”阿丧瞄了她一眼,再不说话了。
    阿丧的话其实道破了天机,她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游山玩水上,说要在扬州逗留几日,事实上是借口。
    要是赶着回家乡静海,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早已经抵达了,可是她没那么强烈的愿望还乡。
    她的事情没有完成,过早回乡做什么?
    静海是好,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可她的心不在那里。
    她的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京城套牢了。
    *
    尽欢不知道,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京城也有人在思念着她。
    沈扈那日听了山先生的讲述后,就整日沉默寡言了。
    尽欢离京,他早朝是天天上,晚饭也照样吃,可轿子每每经过小团扇胡同时,心里总空落落地牵着难受。
    或许失去一个敌手,就是这种滋味罢。而且是一个如此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敌手……
    扎鲁、和折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主子这两天为什么心情不好?”扎鲁问。
    和折说:“这还不懂么,你让主子除掉顾尽欢,现在主子没了对手,没人斗嘴斗法,当然寂寞了。”
    沈扈道:“过去,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个人说——我过去最恨一个人,可他现在是死是活,对我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态罢,只不过因为毫无恨意,反而心里不是个滋味。”
    扎鲁道:“那我再把她找回来?”
    沈扈哭笑不得,拉住他:“哎,哪有为了不饿死大夫就去惹瘟疫的!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扎鲁和折对视,耸耸肩。
    沈扈沉默了一会儿,眉毛一扬,嘴撅得老高,笑着说道:“你还别说,她这猛地一不在,我还真有点儿想她!”
    扎鲁和折又对视一眼,指着他鼻子异口同声道:
    “贱!”
    扎鲁把腿一盘坐下,抓起一把瓜子就嗑起来,问:
    “哎主子,我不懂哎,你对这个,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
    “顾尽欢呗。你对她到底怎么个感觉啊?”
    和折也凑过去,从他手里抠出几颗瓜子:“对啊主子,我也想知道!”
    扎鲁把手拿开:“盘子里不还有么,你非得抢我的做啥!”
    “别小气嘛……”
    沈扈干咳道:“你们俩慢慢抢瓜子,我先走了。”
    二人赶忙放下瓜子,拍拍掌中的瓜子碎屑:
    “哎,主子!不抢了不抢了,你说,我们听着呢!”
    “说什么啊?”
    “当然是说你对那个顾尽欢是怎么个意思了。快说快说,等着听呐!”
    沈扈眼神飘忽不定,闪烁其词:“我……”
    扎鲁太了解他主子了,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苗头来,问:“主子,你该不会真的看上她了罢?”
    沈扈脖子一伸,头一昂,结结巴巴道:
    “我,我怎么能看上她呢?我是谁,我一代天骄,怎么可能看上一个被罢免的贪官污吏呢?”
    “你不说实话就一个人愁去,我们才懒得陪你!”二人作势起身。
    沈扈急了:“哎,别走啊你们,帮我想想嘛。你们说,我不会真的……”他倒抽口气,“这没道理啊!”
    和折笑了:“你不会怎么了?有本事话别说一半儿啊,主子你不是天之骄子么,怎么骄子遇上儿女情长就怂了?”
    沈扈一拨刘海:“你们尽管说,怎么说我都行。我今儿还就不受你激了!再说了,咱现在说这个有用么?人都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扎鲁和折瞬间低落,为他们主子好不容易再次萌动的春心,长吁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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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扈os:天哪噜~为什么我要爱上我的死对头?
    (喵喵喵,拿错女主剧本,这好像是赵敏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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