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够了。二姑娘说错了吗?一个姨娘也在这教训起姑娘来了,成何体统。”四太太出来助阵。
    谢老夫人头疼道:“别吵了,暮白的性子就是这样,一家子和和美美最重要。”
    忽然她又叹气,“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孩子,随她吧。”
    老人容易耳聋,正堂用的青石板可以把声音传得更大更远,白栀正因人矮腿短一步步挪下台阶,谢暮白看不过眼,牵着白栀不容她拒绝,快速地下石阶。
    谢老夫人说出这些话后,谢暮白脚步微顿,白栀几乎快要撞了上去,谢暮白在下,白栀在上,两个人站起来差不多,白栀直直撞在谢暮白额头。
    四目相对,除了对方看不见别人,满府张灯结彩,灯火阑珊处,谢暮白对着一双翦水秋瞳,深深思考,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越长越好看了。
    白栀以为按照谢暮白的脾气,他肯定会迅速闪开,接着她没有缓冲的肉墙会摔个大马趴,但谢暮白不按套路出牌,竟然抬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另一手向她的脸靠近。
    白栀心跳加速,头脑一片空白。
    “白栀。”
    “啊?”
    “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广寒糕?”谢暮捧着她的脸,仔细得把嘴角那些白色面粉擦去。
    “奴婢也不想的,可是,可是实在是忍不住。”白栀戳手指,音量越来越低。今天丫鬟都不在没人做饭,谢暮白有厨房的人送饭,白栀一个人伺候她没有时间做饭,只能随便吃点。
    谢暮白戳了下白栀的额头,“馋猫。”
    “奴婢下次不敢了。”
    “走,带你吃好吃的。”
    厨房的厨娘忙完后正围聚一桌吃年夜饭,有眼力见的厨娘立刻动身要拿食材添菜,谢暮白摆手,拿出一片金叶子:“不必,给我的小丫头一些糕点打发了就是。”
    又开始毒舌,白栀腹诽。
    “不许在心里说我坏话。”
    “二姑娘说笑了。”
    “厨娘们给自己的年夜饭肯定好吃,重新做一份也是一样的味道,只是我习惯了一个人用饭。”谢暮白说着自己咬了一口芝麻饼,又把其他的给白栀,“吃吧。”
    白栀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二姑娘为何平时一定要装作人嫌狗厌的样子?奴婢不明白。”
    “我向来就是这样,你想多了。”
    “白栀没有想多。姑娘明明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你怕厨娘辛苦所以只要了她们做好的菜品,又怕我多心觉得是你嫌弃婆子用手拿过就吃了一块。”
    “哼,越说越离谱了,我不要厨娘现做的是怕她们受不了我以前挑剔想下毒害我,吃芝麻饼是因为我的丫头吃掉了我的点心所以掂掂肚子。”
    “谢暮白,你就不能别那么傲娇么?”
    “傲娇是什么?能吃吗?”说着,谢暮白又从她手里叼走一块糯米糍粑。
    “好吃着呢。”
    劝说无果,学着谢暮白的样子,白栀叼了一口桂花糕含糊说着。
    “总之,你只要知道府里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就好。”
    “可是,奴婢觉得大姑娘五姑娘都挺好的呀。”白栀自动忽略排行三四的两人。
    “大姑娘是妾室所出,只能温柔和善不得罪人,五姑娘虽是嫡出,却是四房的人,四叔向来不问世事,她也不过学着长辈诸事不理罢了。”
    “其实奴婢一直想问,为何除了大姑娘,其余的姑娘都比公子年纪小呢?”
    “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
    “就这样吃着东西守夜多无聊,不如由姑娘说说侯府的趣事吧。”
    “围炉夜话,自然是美景、美酒、美人相伴为妙。”
    连忙打开窗,飞雪催枝,暗香盈袖,白栀指着外面的白雪拍手:“美景有了,奴婢去拿酒。”
    将珍藏好的郸筒酒开坛,酒香四溢,白栀把干果茶饼一一摆放整齐在小桌上,笑说:“如今可齐了。”
    “还有一样在哪?”谢暮白歪着身子,目光灼灼。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白栀吐舌。
    “呵。”谢暮白被逗笑了,又道,“看来这个美人还真是脸皮厚啊。”
    “二姑娘怎能如此说自己呢?”白栀抬袖掩饰笑意。
    “小丫头,越来越长进了。”
    “自然是二姑娘教的好。”
    白栀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吹彩虹屁。依据小说定律,女二之所以与女主为敌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女主比她貌美如花娇软可人,令男主一见倾心。
    只要她每天坚持拍马屁,谢暮白说不定就会忽略女主,专心致志当她的刁钻刻薄二小姐,白栀就跟着谢暮白混吃等死。
    “小丫头,你记住了,对我不能使用美人一词。”
    “啊?”
    “不要多问,听我的就是。”
    空气静默了片刻,谢暮白浅淡的口吻说着仿佛与自己无关的事。
    “侯府有四子二女,我是三房所出,听他们说,我娘原本无名无份不能让我入永安侯府,后来由老侯爷做主我才入了族谱,谁也没想到,侯府如此多的孙辈,他最疼爱我。”
    顺着谢暮白的嘴,白栀知道了侯府的基本情况,用一句话形容府里那些往事那就是神仙打架。
    老侯爷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成亲后因夫人身体虚弱三年未有身孕,有个丫鬟趁机怀了胎想要一步登天,大夫人急了,便让自己的陪嫁丫鬟当通房与之抗衡,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精彩。丫鬟刘氏生下长孙,通房随后产下长孙女,一个仗着有子,一个仗着大夫人的势,府里鸡飞狗跳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二房添了一对双胞胎,因着大房的争斗,其中一个女娃娃不久便死了,只存活谢二公子,这时查出是刘姨娘干的好事,当即就被打发了出去。
    一个婴孩没了,老太太伤心之下病得很重,于是谢家打算冲喜,想要让老三履行婚约,偏偏老三抗婚,自己早早领了旨出去镇守南疆了,于是婚事落在了老四身上,老四倒没拒绝,只是姑娘那方有意见了,派人出了几道题目难住他们,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老四一一答了出来,让等着看笑话的人满面无光。
    四个儿子之中,反倒是最小那个的婚事轰动全京师,男才女貌一时引为佳谈。其他几个兄长都对老四有了提防,老四娶了亲后一如既往地淡泊名利,非但没有入朝为官还自己开了家私塾,平时教书育人,偶尔帮朝中好友答疑解惑从不领功,兄长们终于相信老四不会造成威胁,老四新添的一子也得以健康成长。
    这时大夫人有了喜脉,继收养庶子后再得嫡子,嫡子自然就是我们《定风波》的男主角,自小聪明伶俐,老一辈喜欢的不得了。
    后面的老二越发急了,于是通房姨娘都上阵,二房的三姑娘四姑娘呱呱坠地,唯有老四言不可负良人,与妻子举案齐眉岁月静好,之后有了五姑娘。至于某位在边关打仗的老三,爱别提。
    待到孩儿们都健康成长不会夭折时,我们的大反派终于闪亮登场,在永安侯府寿宴这一天被老太爷领着进家门,力排众议叙齿为二姑娘,她的大名叫谢瀛玉,小字暮白。
    本以为战况该就此结束,狗血的套路终于来了,男主后来变成仲永2.0版本,泯然众人矣。从天才变成废柴,其他配角当然想要争一席之地,于是暗战再次开始,侯府暗流涌动。此时因为我们的女主角她爹忙着争权大计,于是她被华丽丽的忽视了,宅斗小说当然是一堆奇葩亲戚才有看点,女主的爹娘都是奇葩,一个志大才疏宠爱小妾生的女儿,一个软弱无能保护不了孩子,女主上一辈子便被他们坑惨了。
    总而言之,艺术来源于生活,听到这些事迹后,白栀看到谢暮白都觉得没那么神经病了。
    “白栀,我夹在他们中间是不是很难堪?”谢暮白有些醉了开始说胡话。
    “没有,二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人。”白栀使劲摇头。
    “呵,不要骗我,从我来到这个府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们不喜欢我,但那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不喜欢我,我还讨厌他们呢。”
    真像个小孩,白栀将醒酒石放在谢暮白嘴里,“你醉了。”
    谢暮白的目光瞬间清明,闪耀着名为悲伤的光芒,“我没醉,我一直很清醒。”
    说着,谢暮白抓着白栀的手,“其实你也讨厌我,对不对?”
    白栀如临大敌,违心说谎:“奴婢对二姑娘的心天地可鉴。”
    “撒谎。”
    “没有。”对洗白你反派光圈的心是真的天地可鉴。
    谢暮白吐出醒酒石,把一杯郸筒酒递给她,“那就喝了这杯酒。”
    “姑娘……”白栀逼出些眼泪。
    “不许撒娇。”
    白栀无奈的端着酒杯,一口饮尽。
    舔了舔嘴唇,味道居然不错,喝起来像是现代的饮料,不过是甘蔗味的。
    “还要。”白栀把酒杯递到谢暮白面前。
    “只能喝一杯。”谢暮白把酒壶拿在手中不肯她碰。
    “不嘛。”白栀觉得身上有些热了,脑袋一阵阵发晕,酒壶的香味却一直缠绕着她,困倦的时候说起话来都带了哭腔,软软糯糯的。
    “……”谢暮白又倒了一杯酒。
    这次是梨子味的。
    白栀抬头,谢暮白以为她还要喝,连忙将酒壶放到身后,白栀却一个一个座位挪过来,坐在他旁边,歪头不解,掰手指数数,“怎么有两个谢暮白。”
    这丫头胆子大了,居然敢称呼他名字。谢暮白恶向胆边生,敲了下她额头,白栀立即倒头碰瓷,脑袋搭在他肩膀,砸吧嘴回味郸筒酒。
    “累了就自己回房睡。”
    “白栀?”
    谢暮白沉声道:“再不起来我就罚你明天不许吃饭。”
    一室静默无声,小丫头看来是真的睡着了,谢暮白几乎下一刻就想要抽开凳子将白栀甩在地面,看看她是否睡得着。
    终究只叹气,这时挪动身体小姑娘容易醒,只能认命的向白栀靠了靠,让她睡得舒服点。
    窗外白雪飞舞,北风呼啸,谢暮白挑出一颗蜜饯,指尖轻弹,支撑窗户的木条掉落,室内逐渐暖和。
    火炉的光依稀可见,不知觉拥紧身边的人,他忽而笑出来,美酒饮尽,美景远去,美人非厮。
    心念忽起,他凑近她的耳轻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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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郸筒酒,清冽彻底,饮之如梨汁蔗浆,不知其为酒也。但从四万里而来,鲜有不昧变者。余七饮郸筒,惟杨笠湖刺史木街上所带为佳。(《随园食单》袁枚)
    其实我是枚吃货~( ̄▽ ̄~)~
    为了区分谢暮白,直接用了单人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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