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第章
舒清妩看了一眼还在那哆嗦个没完的端嫔,眉头一敛,红唇轻抿:“端嫔娘娘记错了,臣妾不曾来过荷花池。”
太后横眉冷竖:“你还敢狡辩?过来,跪下!”
舒清妩微微叹了口气,她对担忧不已的郝凝寒微微摇了摇头,动身行至荷花池岸边,离太后并端嫔三步之遥。
“太后娘娘,臣妾无错,为何要跪?”
太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放肆!”
舒清妩低头看着冻得几乎都要麻木的端嫔,见她依旧恶狠狠看着自己,却是没有如太后所言跪下。
这不是在慈宁宫,也并非在百禧楼,舒清妩要是在园子里给太后跪下,以后也就都站不起来。
不说萧锦琛会如何想,便是舒清妩都会看不起自己。
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让自己妥协与忍让的。
太后如此严厉训斥她,无非是想用下马威吓唬她,让她在慌乱之中错认罪行。当舒清妩心里很清楚,头脑也分外清醒,此事跟她没有半分干系,因此丝毫不惧怕。
且在她心底里,对太后本就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听太后如此言辞凌厉,舒清妩也一直都很淡然,她只是垂眸行礼,问太后:“太后娘娘,您一无证据,二无事实,如此便让臣妾认罪,臣妾自然不能认。”
言语之间,她又把早先跟张采荷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兴武十二年,高祖纯皇后曾感念宫人不易,特地下懿旨宣召,命宫中诸人凡在行外,毋须下跪行大礼。太后娘娘且在气头上,略有些气血翻涌,若臣妾毫不顾及太后娘娘的尊容与慈爱,才是对太后娘娘大不敬。”
舒清妩其实是个很含蓄的人,平日里轻易不跟人吵架,都是很心平气和跟人讲道理,此时她也是跟太后讲道理,言辞恳切,态度诚恳,颇有些劝诫的意味。
然而太后却是听不进去的。
只看她气得脸都白了,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跟冻得直打颤的端嫔娘娘如出一辙。
“你太放肆了!”太后哆嗦着说。
舒清妩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倒是隆承志给端嫔诊治完,适时打断了太后的怒气,他斟酌地说:“太后娘娘,端嫔娘娘落水时候不长,只是略有些冻伤,寒气并未伤及肺腑,待回宫后在暖室里多调养十日,连服驱寒温补汤,应当就可痊愈。”
竟是隆承志替她解了围。
太后满心里都是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一听这话立即忘了放肆的舒清妩,转过头去看自己的亲亲侄女。
在舒清妩看来,她对亲生儿子都没这么上过心,平日里别说关怀了,就连偶尔的过问都没有。
见了面不是要求他这个,就是命令他那个,总没有半分母子温情。
现在一听说张采荷没事,太后脸色稍霁,却还没有任何笑模样,她仔细给端嫔盖好大氅,让张桐给她仔仔细细擦干净发间和脸上的泥水。
“好孩子,你且先回去,早些换掉湿冷衣裳。这里有姑母,姑母什么都能替你解决。”
太后如此温柔的一面,大抵全都给了张采荷。
但张采荷却一点都不领情。
虽然身上很冷,泥水又粘糊糊的,可她此刻抱着暖炉又盖着大氅,倒是比刚才要暖和一些。
张采荷听了隆承志的话,神情很是恍惚,就连太后哄劝都没听进心里去。
她只盯着隆承志,一脸严肃地问他:“隆大人,仅此而已?”
隆承志被她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问:“端嫔娘娘想问什么?”
端嫔依旧颤抖着,却没说话。
舒清妩就站在那,看着她们几个上演莫名奇妙的哑剧,若是她自己落了水,肯定巴不得立即回宫里沐浴更衣,非要穿着泥水衣裳躺在池子边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张家人的脑子似乎都不是很好,舒清妩不能理解也不奇怪。
太后仍旧在好言好语劝:“采荷,赶紧回宫吧,再吹了风仔细要得风寒。”
张采荷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大喊一声:“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
不仅就在她身边的太后娘娘,就连不远处的舒婕妤娘娘也被她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
舒清妩下意识后退半步,心想她刚才落水的时候脑子里说不定也进了水,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
太后虽然吓着了,却还是对她一片慈爱,温柔安抚:“好孩子,不怕,便是回了碧云宫,这里也有姑母给你做主,到底是谁害得你,姑母决不轻饶。”
她如此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舒清妩,眼睛里的寒冷几乎要淬成冰刃。
舒清妩不说话,表情纹丝不动,一点都不心虚害怕。
她理直气壮得很,根本就不怕太后,便是如何查,这事都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张采荷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她却坚持道:“姑母,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一切就都说不清了。”
她如此说着,扭头又看向隆承志,目光带了明显的不信任:“隆大人,你且说我只是落水受凉?没有其他病症?”
隆承志不敢惹张采荷,只得道:“端嫔娘娘,臣可否再次请脉?”
端嫔点点头,她伸出手,紧张地看着隆承志。
舒清妩就看隆承志的额头出了许多汗,她觉得有点奇怪,又有些旁的略想通了些。
且不提隆承志对前世的她是什么态度,也不去管隆承志到底有没有受人指使,只看他的医术,似乎还不如徐思莲。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宫里顺风顺水二十年的?
太后似乎很是信任他,端嫔出事直接就召了他来,萧锦琛似乎也不觉得他医术不好,这个太医院正的位置,依旧由他来坐。
说实话,舒清妩觉得重生回来的每一天,都比以前要热闹许多,每天发生的事也更精彩有趣。大抵她本身的情绪很少被这些事情所牵动,所以心态便更平和,总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度过每一天。
这么一来,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不再跟以前一般战战兢兢。
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隆承志,就看他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隆承志额头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连擦都不敢擦,异常认真地听着端嫔的脉象,比平日里请平安脉的时间要长许多。
待到两个手都听完,已经过去一刻多时光,端嫔的嘴都冻紫了,可她依旧不说要回去。
等隆承志听完脉,太后赶紧问:“如何?”
隆承志犹豫片刻,又仔细斟酌字句,才迟疑地开口:“回……回禀太后娘娘,端嫔娘娘确实只略受寒,若非要说其他病症,端嫔娘娘略有些上火肺热,血气不通,倒也并无大碍。”
他话音落下,端嫔的声音凄厉喊着:“不可能!我!我……”
她说了半天我字,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口,眼眸里满满都是难以置信,显然已经有些癫狂。
舒清妩看她如此,想到太医说血气不通,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仿佛是为了应正舒婕妤的猜测,端嫔不顾张桐的劝解,直接就喊出声:“不可能!本宫月事迟了五日,难道不是有了身孕?猛然落水对孩子到底有没有影响?”
隆承志错愕地站在那,一时间竟是回不过神来。
舒清妩垂下眼眸,心想果然如此。
张采荷若不是一门心思觉得自己有了身孕,马上就要成为皇后母仪天下,今日在百禧楼里万不会不同和阳县主争辩。
要做皇后的人了,当然要顾忌身份,不能太过肆意妄为。
太后别看平日里瞧着不太聪慧,这会儿倒是反应极快,她丢给张桐一个眼色,张桐立即上前用帕子捂住了张采荷的嘴。
太后抬起头,目光在在场众人的面上一扫而过。
那目光里有着满满的威胁和警告。
大抵因为舒清妩离的最近,太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时间更长一些,最后却是全部收了回去。
“端嫔刚刚落水受了惊吓,心迷神失,胡言乱语,当是赶紧回去诊治才是。”
落水不丢人,甚至可以说是可怜至极,但若是一意孤行认为自己有孕,太医诊治都不相信,那才是丢人现眼。
太后难得明白过来,立即就让宫人上前,想要赶紧抬了张采荷回宫。
然而此刻的张采荷似乎还没从自己并未怀孕的打击里回过神来,神智依旧不太清晰,挣扎着不肯听太后的话。
她的恨意无处发泄,最后狠狠瞪向舒清妩:“那害臣妾落水的人,要如何处置?明明是舒婕妤推了臣妾下水,姑母一定要为我做主。”
太后顿了顿,见她实在不肯走,又担心她的身体,便决定速战速决。
她冷冷看向舒清妩:“舒婕妤,端嫔直接指认你害人,你还有何要讲?”
舒清妩态度恭敬,言辞诚恳,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太后娘娘,端嫔娘娘,臣妾今日从未接近过荷花池,若非听到此处声响,这才赶来,此事绝非臣妾所为。臣妾想问一问端嫔娘娘,您是看到了推您入水的人,确实就是臣妾?”
张采荷抿了抿嘴唇,却还是异常笃定:“我确实没有清对方面容,却清晰看到对方也穿着银狐色的狐裘,在场众人只你穿着这身大氅,除了你还有谁?”
今日宫妃们都穿了新做的大氅,什么颜色的都有,有纯黑的、绛紫的,也有异常惹人注目的水红。
唯独舒清妩懒得多打扮,还是穿那件银狐裘的,是唯一一件银白色的大氅。
舒清妩如此一听,突然就笑了。
“端嫔娘娘,光凭一件大氅就认定是臣妾,臣妾觉得分外委屈,”她慢条斯理说着,“但臣妾刚刚确实不在荷花池,且有人可以给臣妾作证。”
舒清妩想的是贺启苍,让贺大伴出来说句话,想必没那么难。
端嫔微微一愣。
她看舒清妩理直气壮,却依旧不死心:“你倒是说说,谁能给你作证?”
舒清妩刚要说话,就听不远处传一道熟悉的低沉男音。
萧锦琛面无表情踏入荷花池,淡淡道:“是朕。”
张采荷这一次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脸由白专红,由红变紫,最后仿佛是撑着的那口气散了,又重新归于惨白颜色。
然而在场白了脸的不止她一个。
萧锦琛突然出现,如此笃定替舒清妩说话的样子,狠狠击碎了许多人的心房,许多宫妃都低下头去,显得分外伤心。
而背对着萧锦琛站着的,被偏心维护的舒婕妤娘娘,却也是红着眼低下头。
她看似颇为感动,其实嘴角却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这一场阴差阳错,转眼就成了自己的铁证,大概张采荷也没能想到,今日的舒清妩一直跟萧锦琛在一起。
这个打击,大抵可以算得上是晴天霹雳了。
真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