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可她到底辜负了云雾的期望,在那之后封后,掌宫,母仪天下,同帝王执手,她开心吗?她似乎从未曾真正开心过。
    重生而来,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她也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事再来一回,但云雾的性子还是要改一改的。
    最起码,要跟云烟一样活泼开朗。
    在过去的回忆之中,舒清妩浅浅闭上眼睛,她得养精蓄锐,明日可不得闲的。
    次日清晨,舒清妩早早便醒来。
    这一日天气晴好,灿灿晨光照耀进屋来,映衬的满室温馨。
    云雾守在床边,问她:“小主,可叫起?”
    舒清妩自己坐起身来,掀开帐幔。
    云雾细瘦的脸儿出现在眼前,年轻,健康,充满朝气。
    舒清妩细看她眉眼,也不知是否是心因,总觉得她变了些,就连眉目都舒展开来。
    她微微松了口气:“今日天色甚好。”
    云雾笑着给她穿鞋,然后领着笑宫人伺候她洗漱:“今日比昨日要暖和些,便是在外面也不是太冷,倒是适宜出门。”
    舒清妩道:“也是老天爷给面儿。”
    用过早膳,舒清妩就又去院中落座,想着今天把荷包上的绣纹收尾,之后便不用那么赶了。
    不多时外面来了生面孔,云烟过去说了几句,便过来道:“小主,尚宫局的宫人道,今日依旧循旧例,让小主午时去百禧楼享宴。”
    舒清妩点点头:“知道了。”
    年跟底下宫里事情许多,先要过腊八,腊八之后还有小年,待到了腊月二十七,陛下又要去斋宫斋戒,以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等到了除夕夜里,宫内外就更热闹,从凌晨伊始便要开始忙碌,初一的大年宴要一直开上一整天,待晚间宫宴结束,这个年才差不多过去。
    每一个年节,都有相对应的旧历。
    因着管宫的还是太后娘娘,这旧历也一直都没变,先帝时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
    小年节对百姓来说算是大节,不过宫里这会儿已经事情繁多,陛下前朝政事又相当繁重,因此太后也一直只让一家人一起坐下来享一顿午宴,看看曲听听戏,便也就差不多了许多。
    舒清妩把这些在心里过一遍,却也不急,慢条斯理在那做绣活,待把整个荷包的绣面都做完,她才起身:“更衣吧。”
    待这一身浅碧色素罗袄裙上身,舒清妩窈窕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美人浅浅笑了。
    “得去给太后娘娘贺喜呢。”
    第15章
    今日的百禧楼可谓是热闹非凡。
    舒清妩一路行至百禧楼时,已经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笑音。
    她耳朵很好,清晰听到宁嫔凌雅柔爽朗的笑声,便知道她今日又早早到了。
    舒清妩刚到门廊时,就有个管事姑姑迎上前来:“给舒才人请安,才人小年吉祥。”
    舒清妩点点头,让云雾伺候她脱下狐裘斗篷,然后便问:“都有哪位娘娘到了?”
    她也算是“正得宠”,所以宫中的宫人都比往日里要恭敬几分,但凡问话也回得很是周全。
    管事姑姑行礼道:“回禀小主,宁嫔娘娘、冯昭仪、齐婕妤和骆选侍都已经到了。”
    云雾打赏了荷包,舒清妩理了理衣裳褶皱,便一步踏入花厅之中。
    抬头便看到一身嫩黄云罗的宁嫔凌雅柔坐在主位上,她今日可谓是明媚照人,头上一对迎春花团簪衬得她肤白貌美,很是出尘。
    舒清妩忙过去给她们见礼,然后便陪坐在冯秋月身侧。
    宁嫔凌雅柔是个比较利落的人,她也不是很喜欢说寒暄话,见她今日打扮朴素,倒是有些意味深长:“还是舒妹妹颜色好,什么样的衣裳穿你身上都是极好看的,那些外在之物倒是不怎么打紧。”
    舒清妩抿嘴笑笑:“娘娘谬赞,娘娘才是天人之姿,臣妾望尘莫及。”
    她这马屁拍的,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可宁嫔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人,还怪有趣的。”
    两人正气氛愉悦地说着话,就听边上传来齐夏菡轻微的咳嗽声。
    舒清妩看过去,只能看到这位体弱多病的齐婕妤用帕子捂着嘴,坐在那病恹恹地咳嗽。
    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瘦弱,脸似只有巴掌大,身上的礼服虽是水红颜色的,可却一点都没衬托出什么好气色来,反而显得过分隆重和怪异。
    那礼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裁的,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很不像样子。
    大抵因为久病的缘故,她的发色枯枯黄黄,很不好看,所以今日只她戴了一顶义发做的发冠,也算勉强还能看的过去。
    按理说这样的身子骨是入不了宫的,不过她出身勋贵,祖上是随着高祖皇帝南征北战的振国将军,家里世代英烈,到了她这一代将军府虽已没落,可陛下还是要给老臣们荣光。
    无奈将军府的男丁皆是扶不起的阿斗,而唯一的女儿却是个病秧子,权衡之下,还是让她进了宫,就当是宫里多养一个病人罢了。
    齐婕妤便是这般羸弱惹人怜爱也就罢了,可她的性子却偏偏异常的悲天怜人,舒清妩每次跟她说话都觉得难受,所以除非这样的场面,轻易不怎么跟她聊天。
    现在她在那咳嗽,大家自然要问一问的。
    “婕妤娘娘,上回给太后娘娘请安听闻您病了,如今可是好些?”舒清妩关心道。
    齐婕妤松开帕子,露出蜡黄的小脸:“好不了了,我这身子大家也都知道,哪里有什么好不好的,苟延残喘地活着便罢了。”
    舒清妩顿了顿,继续道:“宫里太医都是国手,定能治好婕妤娘娘的。”
    齐婕妤哀伤地叹了口气:“这日升日落,潮起潮落,人生自有定数,我如此而来,将来怕也是要如此而去,也就不求什么康复长寿。”
    舒清妩:“……”
    这天真的没法聊,三句话就说自己要死,这可怎么接?
    索性宁嫔也不爱听她在那悲春伤秋的,端起茶杯就说:“吃茶,吃茶,今日是千阳毛尖,味道甘苦,很是得宜。”
    这一回,就轮不到舒清妩拍马屁了。
    冯秋月抢着说:“宁嫔娘娘好品味,这茶臣妾也是品过,却品不出这许多内容。”
    这次换宁嫔沉默了。
    舒清妩低头喝了口茶,余光看到骆安宁正在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便冲她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骆安宁羞涩笑笑,也同她举杯回礼。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舒清妩低头抚了抚衣摆,准备一会儿站起来行礼。
    果然,一阵熏风拂来,两个宫装丽人联袂进了花厅中。
    走在前面略高一些的自然是端嫔张采荷,后面小巧秀气的则是惠嫔谭淑慧。
    两人这么一来,宁嫔便起身迎上去,其余嫔妃也都跟在后面,好一通行礼。
    舒清妩刚被叫起,就感受到一股视线刺在她身上,在她的衣裙上上下看过,然后才收了回去。
    舒清妩浅浅勾起唇角,低头坐回椅中,只听三位嫔娘娘在那寒暄。
    大抵是今日宫宴的主办,张采荷的声音很是有些高昂,她本就是个大嗓门,这么一说起话来,声音便在整个花厅里回响,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舒清妩就听她道:“今日特地准备了几折南调,宁嫔妹妹准喜欢。”
    凌雅柔也跟着欢喜:“那就太好了,我最爱听这个,多谢端嫔姐姐。”
    “举手之劳的事,”被人恭维,张采荷也很开怀,“我头回忙这些,还请大家海涵,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尽管说,往后一定越发精进。”
    这话一说,仿佛以后宫中便是她当家做主,舒清妩低下头去,忍住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也不知是不是不好心里嘲笑他人,舒清妩这笑还未来得及收回,就听张采荷突然把话锋落到自己身上。
    “说起来,再坐各位都是及不上舒妹妹半分的,我听闻陛下特地赏赐给妹妹一把金镶玉如意,心里很是羡慕,往后若是有机会,也好请妹妹把那如意给咱们瞧瞧,也让咱们沾沾喜气。”
    如意这东西,其实只有在固定场合才用。
    平日里的赏赐并不显特殊,但它名字好听,叫人一听就容易深思,就会忍不住多想。
    果然,张采荷话音落下,花厅里陡然一静。
    舒清妩动了动耳朵,大约听到外面的动静,然后才起身冲张采荷福了福。
    “回禀娘娘,陛下赏赐皆是圣恩,臣妾不敢揣测圣意。”
    张采荷被她这么怼了一句,心里便有些不太高兴,一时有些头脑发热,张嘴便说。
    “我看你是得了便宜卖乖,以为自己得宠便要坐到本宫的头顶上来。”
    舒清妩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到身后一阵冷风拂来,若隐若现的龙涎香随着冷风一起飘进花厅内,惹了一池春水。
    “谁要坐到你头顶上去?”
    伴随着低沉的嗓音,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舒清妩背后缓步而入,跟皇帝陛下一起来的,还有依旧衣着华丽的太后娘娘。
    张采荷脸色一变,立即起身下跪行礼。
    在场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花厅里却仿佛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如同夜半时分。
    萧锦琛还未说平身,就听身边的太后慈爱道:“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活泼,总喜欢跟姐妹们说些玩笑话。”
    她这么说完,也不管其他妃嫔,亲自扶起脸色苍白的张采荷,还顺便往陛下身边拉了一把。
    萧锦琛神色如常,他只淡淡叫起,然后便对太后道:“母后,外面这里冷,不如咱们先进去落座。”
    他说完,也不管太后的意见,直接扶着她往大厅行去。
    等一家子人都落座,刚才都那场插曲仿佛不存在一般,随着冷风飘散在冬日的长信宫中。
    舒清妩的位置依旧在冯秋月边上,她右手边原本应该是郝凝寒,但郝凝寒今日未曾到场,就变成了王美人。
    舒清妩先同冯秋月见礼,然后又跟王美人点了点头,就安静坐在那,一声也不吭。
    开席之前,太后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大概意思就是皇帝已是壮年,让大家多努力,争取早日诞育皇嗣。
    陛下也说了两句,一是祈祷来年平顺,二是开席。
    他一向话不多,能说这两句已经相当不易,惹得太后都多看他一眼,笑着说:“今日过节,皇儿想必是极高兴的。”
    萧锦琛看了一眼母后,面容也更缓和一些:“母后所言甚是。”
    陛下话音落下,丝竹声便悠然响起,宫人们陆续端上“端嫔娘娘”细心准备的菜肴,乐坊的舞姬陆续上前,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一家子吃宴席,到底不用多热闹,只要有那么个意思在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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