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婆婆,她是不是说我和虞姑娘争太子妃的位置?她是不是还说虞姑娘受伤是因为我?是我嫉妒虞姑娘,是我忘恩负义?”
    叶阿婆气愤起来,“她就是这么说的,我看她是一派胡言!你对我老婆子都这么好,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梅青晓笑道:“还是婆婆看得明白,那位虞姑娘是自己不被太子喜欢逮谁咬谁。兄长伤她是因为她作恶太多,并非是我说了什么。这个金嬷嬷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婆婆以后少理她。”
    “嗯,我不理她。她以后再到我面前说什么,我当她放屁。”叶阿婆猛觉自己说话粗俗了些,喃喃解释,“我是说就当她是狗叫。”
    梅青晓笑意更深,轻轻挽住她的胳膊,“婆婆说得对,咱们就当她放屁,当她是疯狗在叫。”
    叶阿婆跟着笑起来,皱纹开成了一朵花。
    王府的事务少,拢共就几个人。因为是新建府,账本仅有薄薄的一本,没翻几下就看完了。叶开是王府的总管事,虽说年纪不大,但处事还算老道。
    她知道多年后的叶开是什么人,对他很是放心。
    金嬷嬷是玉华宫的老人,身边都会跟着小宫女侍候。那侍候的小宫女趁着中午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她听后不以为意。摘了菜的金嬷嬷听说闪了腰,那小宫女肯定是给虞家或是虞皇后那里送信。
    叶訇回来后,她随口提了一句金嬷嬷的事。
    “本想着这两天就送回去的,怕你操心就没说。”叶訇微眯着眼,突然站起来,“既然不是诚心来帮忙的,我这就将人送回去。”
    “阿慎,她可是皇后派来的,这才两天你就把人送回去,会不会不太妥当?”人生在世,最容易被流言所扰。尤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
    “我连陛下送的人都敢赶,若是留下皇后的人,陛下会怎么想?”
    他们私下说话,永远都只是陛下和皇后,没有父皇和母后。
    梅青晓莞尔,这倒也是。“我同你一起去。”
    夫妇一体,她与他一起。
    叶訇按住她,“你别去,我一人去足矣。”
    梅青晓挑了一下眉,抿着嘴笑。后宅之事,虽说是女子管着。但涉及大局及利害,还是得有男子出面才能镇得住。
    叶訇出面,金嬷嬷连午饭都没吃便被一顶小轿送回宫中。
    他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在外人口中那些福女是他打杀出去的。金嬷嬷被他送回去的事几乎没有人感到意外,就连虞皇后自己都不意外。
    金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娘,奴婢这么大年纪了,寿王妃非要奴婢下地摘菜。还说什么奴婢连王府最下等的奴才都不如,只配摘菜。娘娘,奴婢一人没脸是小,她这分明是不把您看在眼里…”
    虞皇后的脸色说不上是好看还是难看,“她真是这么说的?”
    “娘娘,奴婢一个字都不敢乱说。她不仅作践奴婢,还像防贼似的派人看着奴婢。奴婢好歹是您派去的人,她竟是半点脸面都不给。”
    虞皇后头疼地扶着额头,“你说是寿王让人送你回宫的?他有说过什么话?”
    金嬷嬷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那个杀神一个字都没有说,异于常人的眼眸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发毛。
    人人都说寿王性情残暴,连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都无半分怜惜之心,何况她一个老婆子。她被送走时不敢说一个字,生怕他杀了自己。
    “寿王一个字也没有说,奴婢瞧着他像要杀人似的…”
    虞皇后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脸上蒙起一层阴冷。
    梅青晓很快被召进宫,跪在地板上足有一刻钟也不见虞皇后叫她起来。那金嬷嬷就在一边。看着很是解气。
    宫女们换了两回茶水,虞皇后这才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了一句起来吧。
    “寿王长在宫外,又因那样的出身备受欺凌。他心里定然积着不少的怨愤,行事难免偏激许多。你是本宫自小看着长大的,规矩礼数无不优于常人。本宫原想着你嫁给寿王,定能从旁提点他一二,不想你居然由着他胡来。你可知事情若是传出去,他的名声又要更坏一分。”
    “母后的教导,儿臣一日不敢忘。儿臣初嫁入王府,两眼一抹黑。自从儿臣被质疑不是梅家女,儿臣行事无不更加谨慎。金嬷嬷是母后所赐之人,儿臣敬着供着都来不及。谁知金嬷嬷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与王爷的养阿嬷提及儿臣与虞姑娘闹翻,是因争东宫之位…”
    虞皇后的眼神陡然凌厉,看向金嬷嬷。
    金嬷嬷连跪着爬过来,“娘娘,奴婢不是这样说的。奴婢只说王妃与虞姑娘的关系闹得不太好,也不知是为什么。”
    “嬷嬷,你提了我与虞姑娘关系不好,又含含糊糊说了外面的流言,暗示我与虞姑娘不和皆是因为东宫之争。娘娘信任你,王爷也信任你。你明知王爷看重叶阿嬷,还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一时气不过,才让你去摘菜。”
    “王妃,奴婢…”
    “金嬷嬷,你敢说你没说过吗?要不要我请叶阿嬷来与你对质?”
    金嬷嬷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叶阿婆和梅青晓是一条心,叶阿婆的身份尴尬。以前是叶訇的祖母,后来叶訇认祖归宗她便有些名不正。这样的长辈,大多生怕被新进门的孙媳看轻,少不得想捏着一些把柄压制出身高的孙媳。
    自己故意对叶阿婆说那些话,原就是指着叶阿婆用来对付梅青晓。哪里知道那个老婆子骨头软,早就被寿王给拿住了。
    虞皇后一听梅青晓这话,即知金嬷嬷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当下脸色愈发难看,倒不是因为金嬷嬷挑拨关系,而是恼怒金嬷嬷太蠢。
    金嬷嬷冷汗直流,拼命磕着头,“娘娘,奴婢真是无心的,就是提了那么一嘴。思量着以前虞姑娘和王妃亲如姐妹,突然闹成这样好可惜。奴婢也是盼着她们能重修旧好,感慨了那么几句。”
    “嬷嬷,你可知你无心提的一嘴,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因为身世之故,能得娘娘赐婚给王爷已是天大福气。娘娘怜我爱我,不许人再议论我的身世。然而自己清楚,总觉得处处矮人一头。本想着嫁进王府后处处小心,换来王爷的看重。王爷是叶阿嬷养大的,她要是把话传到王爷耳中,我还如何在王府立足?”
    虞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要是此事传出去。别人只当金嬷嬷是受了她的指使,故意去离间寿王妃夫妻的关系。虽然那原是她的本意,然而金嬷嬷行事太过急切叫人捉住了把柄。
    还有寿王,上回拒绝了她安排醒事宫女,这回又把她派去帮衬王府的人给送了回来。她就是怕被打脸,才只说金嬷嬷是去帮忙的。本想着金嬷嬷手段不错,要是能在王府站住脚,她再顺理成章把人留在王府。
    谁知这才两天,就被人送了回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阿瑾,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论才情长相,在麓京贵女中你都算得上是头一份。你身后有梅家,本宫也将你视若亲女,你实在不必太过谨小慎微。王爷的性子确实鲁莽了些,你当在一旁劝着,哪里由他乱了规矩。”
    “母后…您有所不知。王爷回府,也不知是谁把这事告诉了他。他当下就变了脸,儿臣哪里敢多说一个字。”
    这倒是。
    虞皇后暗道,别说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是她贵为皇后,对上庶子那异于常人的眼睛都觉得很是不舒服。
    怪只怪金嬷嬷心太急了,好好的一步棋变成了死棋。
    “罢了,这事确实不能怪你。不过你如今已经是寿王妃,以后凡事要多劝着些寿王,千万别让他再做出格之事。万一你拦不住他,本宫替你做主。”虞皇后说着,走过来亲自将梅青晓扶起,“可怜见的,你这孩子怎么变得如此小心了?”
    梅青晓适时低头,一副失落的样子。
    虞皇后叹息,“阿瑾,本宫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要记得你们夫妻一体,寿王要是名声坏了,你也落不下好。以后该劝还得劝,别怕。”
    “母后…”梅青晓一脸感动,眼眶泛红。
    虞皇后脸色好看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倒像是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只是这几分怜惜又有几分真心。
    为表护她之心,虞皇后罚了金嬷嬷半年月钱。
    “她是本宫从虞家带进宫的老人,本是个最妥当的。许是一时糊涂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让你受委屈了。你看在本宫的面上,别和她一般计较。她呀,确实是年纪大了,该养着了。”
    金嬷嬷一番痛哭自责,好不悲戚。
    临出宫的时候,虞皇后说是给金嬷嬷一个赔罪的机会,让金嬷嬷送她出宫。金嬷嬷感恩戴德,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伤了腰,而是伤了腿。
    “王妃,您大人大量,莫要同奴婢一般见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这张嘴没个把门。奴婢也是想着您和虞姑娘原是要好的,不知何故生分了,打心眼里盼着你们能和好。”
    梅青晓微微一笑,“原来嬷嬷这般良苦用心,倒显得是我小人之腹。只是我与虞姑娘能否和好,实在不是你一个下人能操上心的。”
    金嬷嬷眼里划过一丝恨意,“王妃说的是,是奴婢多事。”
    “嬷嬷可不是多事,你是故意为之。替我转告虞紫薇,让她好好养伤,不要再费这些心神,免得伤了身得不偿失。”
    金嬷嬷一愣,面皮抽动。
    梅青晓又是一笑,“嬷嬷虽是进宫多年,心却还是向着虞家。此次事一过,嬷嬷当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虞皇后不傻,眼下看着维护金嬷嬷的体面,心里未偿没有几分猜疑。忠于皇后和忠于虞家是两码事,虞皇后想来应该分得清。
    金嬷嬷面皮抽得更厉害,一时语塞。
    出了玉华宫,梅青晓让她止步,“嬷嬷,就送到这里吧。”
    “王妃慢走。”
    “嬷嬷留步,想来以后我再无机会见到嬷嬷,嬷嬷保重。”
    金嬷嬷闻言,瞳孔巨缩。
    第63章 相望
    梅青晓所料不差, 金嬷嬷自此以后真的被虞皇后所猜忌。早早调得远远的,没过几天便借口她身体不好送到宫外荣养,当然这是后话。
    太子听说金嬷嬷被送回来的事, 只说了一句话。“进宫多年的老人还一心向着虞家,可见虞家手伸得有多长。”
    虞皇后道:“金嬷嬷是陪本宫一起从虞家出来的, 她的亲爹娘以前都是虞家的老人。便是有些私心,也是难免的。再者她不过是想转寰薇姐儿和阿瑾的关系, 没什么坏心。”
    “做下人都敢当面说主子的是非, 还叫没什么坏心?谁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 还是有人指使她那么做的?”
    虞皇后挤出一抹笑,“谁会指使她说这样的话?你舅舅一家这些年为了我们母子俩出钱又出力,你可不能与他生分。”
    母子二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玉华宫的宫人都屏退在外。自从太子受伤以来,这是母子二人第一次单独说话。
    太子微敛着眸,双手交握在一起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碧绿的玉扳指水头很足,润泽如滴翠一般。
    看着与以前大不相同的儿子,虞皇后心里很是欣慰。最近朝政之事都是皇儿处理, 她并没有听到什么不服之声。
    皇儿能醒悟过来,自是极好。只是不知为何她更是看不透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恰比眼下他不说话,她就会思量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得不对。
    “皇儿, 你舅舅这些年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般,你以前要做什么他都依着你。如今你代为理政,朝堂上更需要他的扶持。本宫听说你最近办了不少实事, 颇为器重梅大人。梅大人是你的姨父,人自然是靠得住。只是论亲疏,还是你舅舅与你最亲,为何你反而疏离他?”
    太子缓缓抬起眉眼,“母后真的觉得顺着一个人就是在为他好?无论那人是作恶还是杀人放火,都依着他就是为他好?”
    虞皇后怔住,那不是因为以前皇儿一心求道,什么事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们除了依着他,还能怎么办?
    “皇儿,他是你舅舅,他不为你好,难道他还能有坏心?”
    太子眸渐深,看向虞皇后,“历朝历代,外戚专权的例子还少吗?他若真为儿臣好,为何不在我尚未沉迷修道前点醒儿臣,反而是任由儿臣一步步陷进去无法自拔?他若真为儿臣好,就不会与通玄子合谋找来那些所谓的纯阴女,害了她们的性命做下那等孽事。”
    虞皇后一手揪着衣襟,气息急促,“皇儿,这些事不是你…你让他们做的吗?”
    “母后,此事儿臣并不知详情。儿臣只听通玄子提过要娶阴女的血来练丹,并不知他们那般丧尽天良。”
    从前的那个人,虽是一心想压制他,不惜让通玄子用邪术炼丹。但只知要取活人血,并不知是放干活人的血。
    “皇儿,他…是为你好,我们都是为了你…”
    “母后,儿臣曾听过孟母断机的典故。您若真是为了儿臣,为何不及时阻止儿臣,反而与他们一起合污,差点害死了梅家的阿瑜表妹?”
    虞皇后摇摇欲坠,“皇儿,你这是在怪母后?”
    太子慢慢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母后可知若儿臣一直不悟,将来会是什么结果?虞国公为何事事顺着儿子,那是因为虞家要的是一个可供摆弄的傀儡帝王。而他们虞家,要做的是这江山幕后真正的主子,等到时机成熟再取而代之。”
    虞皇后不信,拼命摇头。“不,不会的。你舅舅一心为了我们母子,他不会那么做的?”
    “母后,您真的没有看明白吗?”
    虞皇后身心一垮,“皇儿,你…你是何意?”
    太子望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对于他而言,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母子之情。她的儿子是那个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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