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哦。”
龙拾雨顺着熟悉的味道,在花街大道旁边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
老赖头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唉你也不是人类啊,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从哪里来的啊要去哪里啊,不如就在花街留下来吧,不是我吹牛,凭你能在这里发大财……诶等等,你这是走到哪里去了?”
龙拾雨走到了一个昏暗的小巷子里,脚边有几滩乌黑的积水。
这里花街的喧闹声有些遥远。
他在原地无声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有些无奈说:“你跟着我,弄得我被她都发现了。”
“什么东西?”老赖头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四处张望了一下,“你被什么发现了?”
不过这么停下来,他好像隐隐听到了……笛声?
“没事。”龙拾雨道。
下一秒他揪起老赖头,飞身踏了一脚墙壁。
老赖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地面在脚下飞速远去,青年的动作很轻盈,其中蕴含的力量却狂暴无比。他单手拎着老赖头跳了四五米高,而刚才乌黑的积水中猛地窜出了黑蛇
它们突然出现,大张的口中两枚毒牙森森,身形不断诡异地拉长,如影随形跟着龙拾雨跃起的脚步。笛声也忽地变了,扭曲阴冷,似乎酝酿了万千狂潮。
黑蛇在跟着笛声舞动,鳞片上是泛开的阵阵水纹。若是有老猎人在场,必定能认出这是被认定灭绝的异兽——
暗蛇。
它们常年潜伏于黑暗,一团团扭在一起,饿极了就啃食同类,待到猎物出现便倾巢而出。
暗蛇极难被杀死,即便丢进火海也只是会身体萎缩,遇到阴影不出几分钟就生龙活虎起来。
除非是最炽烈纯粹的火焰。
月光下,龙拾雨眼眸中那抹金光越发冷硬,手一扬厚重的火幕便压了下去
炽热爆发在天地间,一群黑蛇来不及挣扎,就被一缕缕火焰绞住身躯。那是太可怕的热度了,鳞片瞬间烧化,他们在炽热到了极点的龙息中被焚却得干干净净。
龙拾雨刻意把动作放小了,没有惊动到其他人。
他在不远处稳稳落地,把老赖头放下:“继续走吧。”
老赖头目瞪口呆,隔了几秒才想起要去追龙拾雨:“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我活了几百年了,没见过能直接烧死暗蛇的”
龙拾雨歪了歪脑袋,重点完全偏了:“你怎么活了那么久?”一般来说普通异兽的寿命没有那么长的。
老赖头立马推了推自己的黑眼镜:“哎呀,蛤蟆活得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龙拾雨:“……”
一路顺着味道,龙拾雨来到了一座高楼面前。
大大的“花展楼”标志被投影在空中,配上不断盛放的鲜花图案。楼上倚着几位穿着和服的姑娘,面容妩媚,手中执着风雅的小扇子,含情脉脉看向楼下行人。
老赖头嘟囔:“这不是还是走来我的地盘了吗?我跟你说,最近几年这种复古风格特别受欢迎,我这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唉唉唉你进去是做什么的?”
“说了我要找人啊。”龙拾雨走了进去。
那高楼外面是复古风格,里头也没有区别,刻意把科技隐藏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那些穿着东方服装的姑娘和小伙都认识老赖头,却对他身边的龙拾雨没有几分好脸色——
今晚的风头都让这个陌生人给占尽了,现在一堆人在打听龙拾雨在哪。
花展楼的电梯藏在了最角落,里头也放着莹白花瓶,里头的鲜红花朵含苞欲放。
龙拾雨进去,把每一层楼都摁了一次,每到一层就探头闻一闻。
老赖头:“……我的祖宗啊你到底在找什么?”
龙拾雨没说话。
电梯停在了顶楼,他终于走了出去。
这一层楼只有一个房间,在空旷走廊的尽头。门虚虚掩着,门框上垂着海浪花纹的帘布。
老赖头说:“哎呀这里是姜小姐的房间,她平时很少露面见人的,你们俩原来认识……吗?”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氛围不对劲。
龙拾雨已经拨开帘布。
屋内暗香阵阵却又反常地阴冷,即便那噼啪作响的炉火也不能令空气温暖。
墙壁是暗棕色的,仿造出木头的质感。屋子尽头又是暗红帘布垂着,牢牢遮住了后头的人,串串细线连起的金珠垂吊在帘布外层,在暗淡火光下反着光芒,轻轻摇摆。
帘布正对面有块软垫,龙拾雨坐了下来。
帘后女人的轻笑声传来:“哎呀,真是稀客啊。你竟然真的还活着。”
龙拾雨打了个呵欠:“我只是去睡了个觉而已。”
一只葱白的手缓缓拨开深红垂帘,华贵镯子碰撞几下,声音清越,食指尖则漫不经心地勾住一串金珠绕了绕。随后垂帘被完全拨开,里头样貌狐媚的女人嘴角带笑,一点鲜红的泪痣,眼中却有着毒蛇般阴冷的光。
姜梦,用以前的话来说,是花展楼里的头牌,前几年花车上坐着的都是她,艳惊四方名满卡珊德。很少有人知道她实际上是异兽。
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舞蛇人”。
她曾经也是王座的竞争者。
王座是所有异兽都渴望的东西,坐上去即代表了无上的荣光与力量。从舞蛇人到教会主教莉莉丝都对王座有着近乎迷恋的渴望。
人类到现在都没弄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它在哪里?是从哪里来的?它是实体还是一个虚幻的概念?
又或者说,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
最早成立猎人协会的会长,就坚定相信着王座的存在。不论王座上的是谁,竞争者们又是谁,他们混乱好战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是永恒的威胁,这也是他穷尽一生去猎杀异兽的原因。
而正如他相信的一般,异兽为此厮杀——消灭了所有竞争者,才能保证自己能够坐上王座。待到最终决战就是对王露出獠牙之时,或是作为叛臣被杀死,或是加冕为新王。
老龙王非常强大,守住了王座百余年的时光。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王朝还能持续数年。
直到那一日,龙拾雨出现了。
姜梦微微叹息:“我真羡慕你,时间都偏爱你太多,不像我已经年老珠黄了,全靠一点幻觉才维持得了貌美。”她勾起嘴角,“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世界那么不公平,明明没有你的话那个新王该是我的。”
“其实也不是吧,”龙拾雨说,“还有其他好多人的。”
姜梦:“……”
她又笑了笑:“你果然还是老样子。说吧,你今天为什么专门过来找我,是来嘲讽我的吗,还是说……要来算算旧账?”她眼尾生情,“你要杀了我么?还是说,要和我做些其他快活的事情?”
“我是来找你要宝石的。”
姜梦:“……宝石?”
“对啊。”龙拾雨认真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二百三十年前的五月,你向我要了一颗蓝色宝石去装饰蛇杖,并且答应会还给我两颗,但那之后就再也没给过我。”
姜梦:“…………”
她额前青筋微微凸起,硬邦邦说:“没了,那玩意早没了。”
“啊,怎么没的呀?”
“被我摔碎了。”
龙拾雨很失望很失望。
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起身:“好吧,再见。”
“……你这就走了?”
“你这又没东西吃。”
姜梦沉默几秒,看起来有几分挫败:“你从来没把我当做过对手。”
龙拾雨眨了眨眼睛:“我不想和别人打架。”
公主肯定会生气的。
“你杀死老龙王的时候可不是这幅表情。”姜梦低声说,“我能闻到……你身上伤痛的味道,太香甜可口了。”一丝独属于蛇类的贪婪掠过眼眸,“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啊,这对于蛇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猎物了。你不想打架?但是我想啊。”
只这一瞬,屋内的一切事物都开始扭曲。画框的木条微微蠕动,地板忽而鼓起迅速游走的肿块,就连那一串串金珠都无风自动,它们外表变换起来,像是有生命般地在扭动。
老赖头下意识退后两步,分外惊恐。这里的发展他已经完全理解不了了。
姜梦的眸色完全变成翠绿,因为这全力以赴的攻击,其他的假象都完全消失了。美好的面容剥落,她青春靓丽的外貌转瞬枯萎,葱葱玉手干涸萎缩,一半是密集的皱纹,一半是青绿的蛇鳞。
她用这可怖的双手执起青笛,吹出一串奇诡的音节——
阴冷的精神力蔓延在屋内。
下一秒,金珠和画框末端生出黑色的蛇头。姜梦一扬手,地板寸寸开裂,屋内爆发出扭曲的蛇群
整个屋子的光源被吞噬了,火焰熄灭,色泽黯淡下去,一切像是老旧的片子,天地间只有死寂的黑白灰。暗蛇如蛆虫一样纠缠在一起,从地板从天花板从画中从垂帘翻滚着向前,毒牙森白,鳞片嚓嚓作响。
唯一明亮的地方,是龙拾雨的周身。
他还是好端端地坐在软垫上,没有半点慌乱,白色衣衫整齐扣着,上头流火与日月图案衬得他分外好看。
他安静地垂眸看着右掌心——
一点赤金色的龙息在燃烧。
它很微弱很渺小,但神奇的是,整个屋子的黑暗都吞噬不掉这光芒。
姜梦已经很老了,动作完全比不过当年,即便是倾尽全力的攻击在他看来也太过缓慢。
慢到他还有闲心,去想想过去的事情。
和所有恶龙一样,龙拾雨也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时光。虽说没怎么伤天害理,但也搞过不少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和比蒙巨兽摔跤,和北海巨妖吵架后衍生成肢体冲突。在没坐上王座之前,他是和姜梦好好打过一场的。
那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四周都是扭曲的蛇群,龙息静静燃烧。
原来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以前王位的角逐者力量不再。
周围都是暗蛇狰狞的巨口。龙拾雨抬眸,眼中被炽烈的金色覆盖,扬手——
屋内却转瞬被飞雪覆盖
龙拾雨:“?”
暗蛇长大嘴巴发出嘶嘶惨叫,却在耀眼的光辉下节节退缩。它们试图逃向房间的角落,但庞大的蛇群从外到内一点点分崩离析,尸身化作阴影又被金光刺穿、消逝。
姜梦神色刚变,地板的裂隙中就迸发出几缕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