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者
翌日里七月初八,谢知一早就同伏支云和卫蜉在外收拾了行礼又把行马都喂足了等在外面儿,艾罗同垣容亲亲热热的出来,也没把这又换回青衫的人主动收入眼中,只在被她扶着蹬马儿的时候往她腰后打横斜挂的长短剑飘过一眼,“你这伤好得也挺快的呀?”
“嗯,天生的。”
见垣容也在卫蜉的帮助下坐稳马后,谢知也自蹬上马儿同艾罗马并行了一处,心下却忍不住的有些轻松愉悦。即便还没有明说艾罗真身,却也借昨日谢从戎一剑之机把自己的关系同她又走得再亲近一些,再至此时艾罗已经注意到自己调整了负剑位置以及对自己的伤势关心,这都让她心有愉悦而又至于满足,于此面上一浮,那一弯薄唇轻挽的浅淡温意便也更符合了她打从今早儿起便有心而捋的旧日着装。
这几日借着‘晏师’打扮的八步红带蝉结早已打散,只左右发捋梳起辫以小捋交股藏于脑后,再以薄青发带系而捋下其中,正好搭在已经洗净如雪的蒙眼衣带小结之后随风而微。放眼再瞧其一身内衬白襟收紧着袖口,小腿也自拢入白靴之中,再合以外衫薄青,整个人便不再那么沉暗静默,一如洒林朝阳般温温飒飒的透着十七八岁女儿应有的诱人朝气,也自有着她于本身世家滋养而来的从容之贵。
一行十人再次并行林中向西,除了还同昨个儿打扮的自己,身边骤然多了这么一亮眼美色,艾罗只把幽眸拢光的在谢知身上打量几下,忽而马镫轻微一夹,紧着缰绳就蹿过前方卫蜉跟在了垣容身边。
微拢罩帽放下,垣容侧眸看向这人,“怎么了?”
“嗯......”
艾罗故作沉吟一下,再一偏头俏然盈盈的看向垣容,“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
垣容一愣,继而摆正面向紧着马绳看似低头看路的认真想了一会儿,“我觉着还是曈昽那位......”
“更好看一些。”
嘁,狡猾的丫头。
瞅着这人侧颊抿唇似有忍不住的笑意,艾罗只把憋上来的气儿鼓在了两颊,暗道这丫头不仅狡猾的很紧,还十分擅长的让人替她接着茬儿。不过话说回来,曈昽那位青衣执扇的影姿儿也着实让她觉着眼熟儿,难不成谢知说的都是真,自己还真在她们北地白鹿走过一回......
不过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自己在接此行任务之前,也确有听说一牵驴女子曾有闯入......
“我只敬她洒脱无忌。”
思虑被垣容打断,一转眸的又看这人再次看向自己笑而说道,“也敬她敢做天下人都以为女子不敢做的事,若非如此,我也不能一路走到此地。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我也没说有其他什么的呀。”
晃儿扯着缰绳又把眼眉转回去瞅着前方仍自打头领路的伏支云背影,艾罗漫不经心的说着些辩解话头,“再说了,她也不只有她那位‘先生’的吗?没准儿那位‘先生’生得比你曈昽的那位也还俊俏着些呢?”
“......”
你曈昽的那位......
默默揣着心跳小急,垣容赶紧故作平静的又把头扭了回去,心想这还真是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不说吧,旁边这主儿还以为自己同谢知认识在先的有着些什么,说了吧,这丫头直接就把火转烧到她垣容头上来了,不过曈昽那位确实是......
生得很好看的。
耳听的敏锐虽一直锁着艾罗垣容那边,跟在后边儿的谢知却并未把注意力全做倾注,原来顺着向西河道地势的越走越高,林中的雨林阔叶也越见越少,替而为之的是一些北地才有的高杉古树,地面也越走越松软的沉淀着腐枝黑苔,最奇怪的是,无论是飞鸟走禽还是异兽珍野,都非常安静而空旷的毫无声息可辨,只有不远处的河道乃至腐林之下的窸窣微虫在动。
如此走过一个早晨的两个时辰后,终在午后休憩的间隙见到艾罗也是挨着垣容边儿的还是不理自己,谢知便自行走到仍于队伍前端警卫戍查的伏支云身边儿问道,“这也是在计划之内的吗?”
“是。”
伏支云把腰间酒囊塞紧系了回去,苍眸沉沉看着自前方峡中忽然急转直下百尺的河道说道,“丛龙山就像是从东往西被挤压簇起一样,是横在陌西与天堑沟壑以北河西走廊的最大障碍,然自丛龙南麓接沧澜河到巫州境内地势又急转而下,但正同那卫姑娘所遇骤然而现的石头原一样,每到王树枯涸前后,这一处少有人烟之地总会有些奇怪的变化。千年以内,也曾有巫州王派人来做细查勘探,但都未能描记精准,这也才发现其于枯涸前后总有着不断变幻之遇。于是,每当境内有其不能解疑之处或是遇到奇怪的动物或人不能解决之时,就会专门由我们王树金甲卫将其护送至沧澜河道之境遗弃,但有时候送行之途并不顺利,那些奇怪的人或动物总会在中途失控而逃跑,久而久之,这无人之境的范围便会被人为限制的越来越广,越来越顺着沧澜河界往南入侵更深,也有着越来越多的族群抛弃古来之地而往南迁移。这一迁移,各族各地就会因族地范围乃至族群习惯产生摩擦,往往不等巫州王派遣特使调和处置就已经大打出手而置死伤无数,所以我们这次走这一条路,就是要穿过这无人之境查探其中于王树枯涸之前的各异变化,若能阻之那是最好,若不能......”
“若不能,而王长女又死在其中,那么,”
谢知侧眸,“以王长女身祭王树解决枯涸之危的千年传闻便不攻自破,但此行并无王长女亲行,只有替身为之。”
“是啊。”
伏支云也自苍眸做转,看向谢知一身青白雅贵又自隐含英姿飒飒的着装道,“变数于此,金甲卫却不能变。得此一命就是此命,金甲卫不能推诿也不会推诿。舍弃曈昽百姓之命,也是多方权宜之后的最优选择,因为一旦少了巫州王,即便柳州王长女能顺利夺兵也还需要时间去整顿,到那个时候,只怕她这新芽未冒就已折戟于沙。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如有巫州王亲自出手,这也正好符合垣容不涉朝权之理,如是最好。”
转眸也看前方大约还有小半日就要抵达的百尺断崖瀑布,谢知回答道,“这百尺瀑崖两岸都是水石溜滑,我们此行除了垣容各有技击在身,虽是费些力气倒也不难于上,但那行马备粮又该如何上去?”
“瀑布后面有一地穴溶道,正是崖上族寨往来下行郡中购换置物的必经之地。”
伏支云话语更沉,“前阵子圃郡有报,崖上数寨已经有月余没有人下来了,此行之路,我们是一定要上去看看的。”
“......”
谢知沉默一瞬,扭头又看向伏支云,“制首刚才是说总是有人或动物出现异常?”
“是。”
伏支云也自沉而看来,“但每次粗略所查,其人活物所在之地都有饮用水变,以及食变。”
“你的意思是,”
谢知微有牵眉,“或可能是受王树枯涸之地的瘴气弥漫影响至远?”
“虽不及王树附近之深,但其变化确有王树最近之处的异变之症。”
伏支云又道,“你没见过我也不好同你细说,此行进去要有所见,我敢肯定没有谁会比我能更认得出它们变与何处。”
“有什么要格外避忌之处吗?”
“......”
一见谢知唇抿认真,伏支云忽是一笑,微有揶揄的挑眉看着她道,“以你和她这天生伤处好得快的速度来看,最不需要避忌的就是你们俩了,这也是当初王长女赴京之初安排我们走这条路的初衷。但垣容......”
“......”
谢知避眸,微转一步道,“那腰带里的东西也不管用?”
“巫州人常年弄蛊早有避忌之处,何况我们金甲卫也一贯守在王树周围,所以那东西对柳州王女有没有用也不好说。”
伏支云道,“不过她本就是一饵,你们越是担心于她,那些跟在后面的尾巴才会越简单的容易现身。”
“明白了。”
抿唇转身,谢知一抽后腰短剑于左手利落划拉出血,而后数步轻越众人一落正于火堆进食熟食的垣容身前蹲下,“阿容,衣带拿来。”
阿容?
这亲近之唤一出立刻惊了三人面孔,分而是一惊又一个哆嗦后颈发毛赶紧去看艾罗的垣容,也是咬着嘴边烤食不动直直看着谢知左手轻握渗血的艾罗,再而是一脸摸不着头脑分看三人的卫蜉......
“衣带。”
谢知平稳重复,却似看也不敢去看艾罗,当然也确实不敢。
只有垣容反应再快些,咽了残食撩开白衣罩帽赶紧把内里白衣衣襟的衣带给牵了出来。谢知便是右手一牵衣带左手上抹,只把白色抹全了血色再道,“前面的寨子出了事,卫姑娘你千万要顾着阿容一些。你又本是巫州人,沾了这血恐而会坏了你自身防护,并非是厚此薄彼。”
“那是自然。”
卫蜉应的干脆,趁机也赶紧咽了一口残食儿。
“出了事还要往过走?”
晃了晃手中烤签上的片肉串儿,瞅着谢知的艾罗只把眉梢都要挑到天上去了。
“正是出了事才要去。”
把沾血衣带递回去,谢知抬起蒙带眼眉看准垣容,“不要离身,也不要怕,想做什么也都去做就是,就像在柳州一样,明白了吗?”
虽然再难得见当初那一双清濯于看似无意的凤尾梢眸,垣容还是听明白了这话所指,于是也似柳州之遇所初那般,放任了内心的全权信任于无忌,轻而稳稳的应了一句,“好。”
一听垣容这乖得不得了的语气,艾罗心头顿时别扭非常,心想这丫头一路都未曾服过软,怎么着昨夜几个故事说来说去的反而帮着这两人把结说开了不说,也似无所求允的就把自己也给当做了自己人,但自己人就怎么了,自己人就可以这么无所顾忌的在自己眼前演起了好姐妹的戏码?明明她和谢知才是师姐妹......
这厢正这么想着,身左却是人影忽坐,原是谢知已转而无声的正捋着自己彩衣纹绣的黑色襟摆也去抹上了血色,“你的血引异物,以后不要再用了,也不要......”
涂抹血色的手一顿,这人就旁若无人的把蒙带眼眉侧转直视了自己,“再伤着自己了。”
“......”
明明彼此间还有着些距离,艾罗忽而就觉脸上一热,大概是夏日正午的阳光透过树荫正打在了脸上,也大概是为先前的无端揣测有所理亏羞涌,艾罗忽而不敢看眼前人眼眉,扭头一转就把手中片串儿塞进这人手里。
“快些吃,吃了补血!”
补血?
补血吗?
大概是的吧。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再撞上侧边儿垣容与卫蜉想笑又不能笑的表情,艾罗一脚跺起,“我吃好了,你们随意!”
逃也似的拎起水囊躲入马群,艾罗赶紧佯装的打开水囊往手心里倒了水喂马,奈何本就是走得临近河道,马儿早就饮饱了水,此时便打着闷闷响鼻的避了开去。
“连你也气我......”
小不意的语气一出,艾罗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但那又如何呢?谁让谢知虽已明说她们确有同门之谊,她却总觉得是虚的,然她此行所来,不也正是......
虚妄一场吗?
“以后还会有更多危险,我或也能受更多伤去。”
谢知的声音出现在马后,这恍如昨日的情景再现,让艾罗又忍不住的攥紧了马绳,却躲在大马长脸之后没有露出脸去,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喔。”
“先生死了。”
“嗯。”
“师姐你只有我了。”
“......”
“我也......”
白靴足尖侧而出现在眼见余光里,艾罗更是抬不起头来,却犹能于眼角余光的缝隙感受到这人温而迎光的青白曼影。
“只有师姐你了。”
温和余音漫漫,良久,躲于马脸之后低眉不动的艾罗终是踢了一下彩衣纹绣的黑靴脚尖儿。
“奇怪。”
“......”
一句‘奇怪’之后艾罗又半响没声儿,谢知看着那边已经收拾着灭火牵马的人就要过来,便是忍不住跟了一句,“奇怪什么?”
“奇怪你......”
艾罗忽然深吸了口气,一扯缰绳的先行牵了马出去,“怎么就能......”
“生得这么好看呢。”
独马背影遮住了艾罗半影身形,谢知虽有心中一喜而羞,却又渐渐满是涌起......
不安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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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吞一章,但这一章也点明了艾罗的出现初衷,算是个重大转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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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点了下垣容的行事转折点本是受知知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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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谢终究是所有事情的转折点撒。所以艾罗那一句话是重点,以后要考的!!!感谢在20200201 05:33:59~20200203 03:2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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