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徐琰并不是完全的亡灵骑士,他接受了一部分亡灵骑士的传承,但是还没有彻底转化成亡灵骑士就因为暴露了气息,被魔法师公会追杀,因此传承只接受了一半。
    这是秦中元在和徐琰交手之后得出的结论。
    至于为何两人会交手,还是因为秦中元在一旁关注林寻之时,先被徐琰发觉,纵然只接受了一半传承,徐琰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的精神力远超过一般魔法师,在察觉秦中元之后,亡灵法师的瞳孔彻底化为漆黑,随即一声尖啸,黑雾翻滚,从地底钻出无数骷髅兵,向着秦中元攻击过来。
    感慨着亡灵骑士的力量的确不同凡响,秦中元掏出魔法枪,扫射而过,大片骷髅兵化为飞灰回到了亡灵深渊中。
    附着龙息的子弹是亡灵生物的克星,虽然不如精灵族的生命魔法,但由于秦中元已经成为了龙骑士,比徐琰这个转化了一半的半吊子魔法使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一出手,就将徐琰彻底压制住。
    徐琰警惕的注视着秦中元,严阵以待,他面色难看,眼前的对手显然不是自己能够抵挡得了的,要是对方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大概真的要身陨于此。
    “抱歉,我并没有恶意。”秦中元收起魔法枪,示意两人放松。
    在秦中元出现之后,梦境的走向就开始偏离,按照真实的事情发展,林寻给徐琰灌了药剂之后,就将人打发了,而徐琰运气不错,并没有死亡。他一次次躲过了魔法师公会的追捕,在之后知恩图报,收留了林寻,甚至还在魔法师公会紧锣密鼓的追击围剿下,护住了林寻很长一段时间。
    林寻看着秦中元,神色有些恍惚,梦中的林寻的记忆停留在上一世,但是此时看到秦中元,他有些隐约的想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压制住了徐琰取出魔法卷轴的手,亡灵法师制作的卷轴,是能让没有提防的人喝一壶的。
    “他是我的同伴。”林寻道,说着,他将身上的黑袍裹得更紧了些,生怕秦中元看到此时自己的真容。
    “是吗?”徐琰闻言却没放松警惕,突然出现的英俊男人是个高手,即使林寻救了他,他也不敢真的相信二人,歉意的笑了笑,支起身体道:“谢谢您的药剂,我好多了,有缘再会吧。”
    说完,徐琰对两人颔首,警惕的打量一番四周,很快就离开,整个人彻底隐匿于黑暗之中。
    林寻目送徐琰离去,徐琰的惨状无疑提醒了他,和魔法师公会对抗的结果是什么,在魔法师公会打算对他出手之前,他要立刻执行计划。
    秦中元被林寻忽略,他感觉梦境世界一阵动摇,天旋地转一般,很快,他变了装扮,再次回到了少年时自己的身上。
    他浑身僵硬的站着,有一只冰凉的手从他手里接过什么东西,手的主人发出令人发憷的狂笑,似乎是惊喜到了极致,他摩挲着手中沾染着血迹的晶体,片刻后,才看向眼睛发红浑身颤抖的青年。
    曾经的少年奴隶,现在已经成长为了青年,眉眼的艳丽褪去不少,带上了刀锋般的锐利,他最终成长为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林寻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人,秦中元也在打量黑袍之后的人。
    他已经忘了当年的林寻的姿态,但此时的林寻比之之前好了不少,肩背挺直,手指苍白但是伤痕褪去,满身的血腥气息,那是经历了杀戮之后历练出的气质,这个人已经渐渐和日后那个被称为恶魔的炼金术师重合在一起。
    一如记忆里一般,林寻傲慢的讲出了自己的计划,嘲笑着秦中元的天真,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一地血泊中的秦中元愤恨绝望。
    现在的秦中元不会再愤恨和绝望,他看着血泊中的公主甄然,已经有很多年了,足足三十年,他已经彻底忘记了甄然的模样,但是此时梦境中的甄然模样是那么清晰,她的眉眼依旧动人,哪怕是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姿态,都那么的高雅迷人。
    秦中元抬手碰了碰甄然的面孔,这是他曾经自以为深爱过的人,少不更事时当做救赎的少女,但是事实上,他此时扪心自问,他真的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爱甄然吗?
    答案是否定的,甄然在那时候将他带离泥淖,他由衷的感激甄然,所以在甄然对他表露出好感之后,他笨拙的回应对方,哪怕甄然一直高高在上,她的感情也是宛如施恩,甚至更多的是借助秦中元逃离王室,那是属于公主的任性叛逆,当时的秦中元年少不懂,但是现在回忆起来,他懂了。
    经历过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回头去看过往,蒙蔽真相的薄雾消失,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秦中元还想到了艾博,那个拥有一头银发的天赋出众的少年,出自和林寻的母亲同一家族,不同于林寻母亲的身份低微,艾博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但是这位少爷,在和甄然十六岁订婚之后,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成了喜怒无常的废人。
    甄然十六岁的时候与艾博发生了关系,甄然在浓情蜜意之时自己对秦中元袒露过,她是善良的公主没错,但一样傲慢任性,那只是公主殿下不以为意的一段经历而已,当初秦中元没多想,但是后来在远古巨龙留下的记忆中得知,银发是拥有龙族血脉的特殊性标志之后,由不得秦中元不多想。
    甄然拥有的魔核是从林寻这个龙族混血体内挖走移植融合而成的,而甄然的未婚夫是另一个龙族混血。林寻在甄然第一次测试魔法属性之时,彻底失去自己的魔核成了废人,在甄然第二次的魔力转化之时,艾博也成了废人,而甄然的老师魏岭,又是最熟悉龙族混血特性的法圣,这一切,本就是一个阴谋。
    秦中元是希望甄然并不知道这一切,但是,真的是这样吗?他低头重新审视美丽的女子,想到对方和自己相处的种种,最后不得不承认,甄然是知道真相的。
    甄然大约也想过逃离,所以她怂恿秦中元带她离开,但是最后,他们谁都没有逃开——他们的上一世,都是策划这一切的人驱使的棋子,每一个人,注定走向死局。
    这一世,因为林寻的临死谋划,棋局有了破解的方向。
    秦中元收回目光,没有再看梦境中的甄然,这只是一个假象而已。他快步追上林寻,将逃一样离去的人紧紧地抱住,禁锢在怀里。
    “我抓住你了。”秦中元轻声道,他用的是当年自己的声音,在无法动弹的时候,秦中元一度想追上林寻,抓住他,亲手了解这个恶魔为心爱的人报仇。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味道。
    被紧紧禁锢住的林寻浑身一僵,就像是被猎人提住后脖颈的小狼,明明有能将人咬伤的爪牙,此时却被迫收了起来,只能僵硬着身躯等待猎人的处决。
    “我抓住你了。”秦中元换了一个声音,那是三十六岁之后的秦中元本来的声音,也是林寻最熟悉不过的嗓音,低沉中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淡,很有磁性,每次听到林寻就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让那个冷淡的嗓音带上热度。
    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寻意识瞬间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记忆中的某一处有点松动,像是被主人刻意封锁的怪兽,就要从角落里钻出来,将一切吞噬殆尽。
    林寻对这样的未知感觉到恐惧,他开始挣扎,但是男人的手臂将他困住,高大的男人低下头,手指挑开斗篷的帽子,微长的发梢落在林寻脖颈里,冷风裹挟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请相信我,我的主人。”
    “可是,你不相信我,这真是令人难过。”秦中元语气哀伤:“明明我做了一切,为什么你还不睁开眼看看呢,过去的我的心意,还有现在的我的心意,你都一如既往地忽略,这样,我也是会伤心的啊。”
    林寻的挣扎停止,他低头,握住了环绕在胸前的手,手指和对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林寻看着交叠在一起的大小两只手,他的手指细弱宛如孩童,就像他本人一样扭曲。
    “好啊,我相信你。”林寻垂了眼,他低低的道:“我会学着去相信你的。”
    男人笑起来,他松开林寻,林寻回过头看着熟悉的人,眼神寸寸描摹过对方的眉眼,他将之与不久前相对的少年的眉眼一一对照,最后不得不承认,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脸型轮廓会因为成长改变,肤色发型也都会彻底改变,气质更是天翻地覆,但是这个人的眉眼鼻子嘴唇的轮廓,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都是精致美好的弧度,宛如神明最精心的造物。
    但是他从来没发现过,甚至说,是他刻意忘却,生怕记忆中的美好被现实颠覆——他此生最爱的男人,在上一世却是自己最恐惧的存在。
    如今却不得不想起来。
    林寻以为面对秦中元他会情不自禁的恐惧,就像上一世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就打心里发憷一样,他一手调、教出的奴隶,发狂后成了噬主的怪兽,并且成功的将他杀死。
    事实上,看着秦中元的脸,林寻却觉得心底弥漫着一种名为释然的情绪,他取下兜帽,露出那张令他自卑的面孔,稚气的面容,右眼也不是原本的眼睛,而是炼金术制作的探测仪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将自己的躯体一一改造,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也只是外貌还保持着人的模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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