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节

    马腾断定,韩遂和曹操有勾结,此人不可信。
    马腾、韩遂都是凉州军阀,但他们的情况又有不同。
    马腾是普通百姓,依靠羌人的支持,积累军功起家。他和羌人部落是平等的关系,相互之间既有合作,又有争斗,大家都不抱太高的希望。
    韩遂则不同,他是凉州名士,一向得汉羌信服,羌人造反时,担心号召力不够,硬是将他推出来做领袖,听他号令,对韩遂寄以厚望。包括马腾在内,唯韩遂马首是瞻。
    可是谁也没想到,韩遂最后背叛了李文侯、北宫伯玉,将他们全杀了,吞并了他们的人马。
    从那时起,马腾就对韩遂心存提防,不敢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合作也好,结盟也罢,该有的警惕一点也不少。
    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马腾的最后一丝信任也没有了。他下令断绝了对韩遂的粮草供应,并要求韩遂立即撤出武都。与此同时,他派人向鲁肃求援,请鲁肃出兵接应,以免曹操攻占武都。
    马腾不相信韩遂,韩遂同样不相信马腾。得知马腾派人向鲁肃求援,韩遂乱了阵脚。他担心自己无法安全撤出武都,即使能撤出,届时也无法面对鲁肃的进攻。情急之下,韩遂出了个昏招,打算强攻下辩,击败曹操,再作打算。
    此举正中曹操下怀。曹操据城而守,为了拖住韩遂,不惜放弃了外城,诱韩遂攻入城中,进行巷战。
    就在韩遂以为可以拿下下辩,生擒曹操的时候,吴懿完成了对韩遂的包抄。内外夹击,韩遂大败,仓皇撤退,又在半路上遭遇曹休、曹真的突袭,全军覆没。
    曹真率领虎骑强突韩遂中军,又狂追数十里,亲手斩下了韩遂的首级。
    溃兵逃回上禄,马腾大心失色,这才知道自己上了曹操的当,却后悔已迟。无奈之下,马腾退守武都道,再次派人向鲁肃求援。此时此刻,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中了计,在韩遂遭受伏击的时候按兵不动,反而告了韩遂一状,说韩遂与曹操有勾结,只是被他识破,不得不与曹操一战。
    证据倒是现成的,有人证,有物证。
    曹操全歼韩遂军,斩杀、俘虏近万人,缴获了大量的战马、军械,实力大增,士气更是高涨。
    正当很多人意气风发,希望再接再励,击杀马腾,全取武都的时候,法正却建议曹操缓一缓,抓紧时间进驻上禄,并增修城池,做长期对峙的打算。
    曹操接受了法正的建议,任命严颜为武都太守,命吴懿率部撤回阳平关,自己撤回白水关休整。
    ……
    韩遂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关中,鲁肃很惊讶,怀疑自己收到的情报有误。
    韩遂去增援马腾,与曹操作战,为什么韩遂战死了,马腾却安全无恙?
    对马腾的解释,鲁肃自然不信。韩遂真要和曹操有勾结,何至于兵败身死。听起来,倒像是马腾在里面起到了不好的作用。
    贾诩却一点也不意外。他对鲁肃说,韩遂、马腾虽然是盟友,但他们之间的信任基础很薄弱。韩遂城府太深,又反复无常,马腾既怕他,又不也相信他。曹操为人狡诈,肯定利用了这一点,离间了他们,并将韩遂逼得进退两难,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攻。
    但韩遂全军覆没的结果还是让贾诩很被动。他原本以为,韩遂、马腾就算无法战胜曹操,至少也能相持一段时间,挡住曹操的进攻。现在曹操在武都站稳了脚跟,马腾又被打怕了,仅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夺回武都,只得向鲁肃求援。
    作为安西大都督,鲁肃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要他现在就出兵武都,驱逐曹操,也不太现实。
    关中的形势还没有安定,隐患还没有消除,新政推行正是关键时刻,鲁肃若是率领主力离开关中,关中很可能会生乱,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况且马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认清形势,一点上书请罪的意思都没有。
    贾诩和鲁肃商议,韩遂阵亡这件事影响太大,非安西都督府能够独自处理,只能上书朝廷,请陛下定夺,安西大都督府如今能做的只是避免形势进一步恶化。
    为此,贾诩提了两个建议:一是派杜畿进驻金城,接管韩遂阵亡后留下的权力空白;一是派毌丘兴进驻上邽,堵住曹操北上之路,并集结人马,做好作战的准备。
    鲁肃接受了贾诩的建议,同时集结人马,进驻陈仓,摆出入散关的阵势,迫使曹操不敢轻举妄动。
    军报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建业。
    第2426章 种海田
    连云港。
    风和日丽,碧波万顷。蓝天白云之下,蔚蓝的海水如一块巨大的翡翠,令人心醉。
    十几艘双体楼船分散在海面上,落了帆,下了锚,雪白的浪花轻轻拍打着船腹,发出哗哗的轻响,像是母亲口中轻吟的摇篮曲。
    孙策一身春衫,坐在躺椅上,神情慵懒,似睡非睡。
    刚入宫不久的大桥陪在一旁,翘起白玉一般的手指,将瓜子送到嘴边,用洁白如贝的牙齿轻轻咬着瓜子壳,手指轻捻,将瓜子仁摆在白玉盘中,瓜子壳则丢进一旁的桶中。
    脚步轻声,小桥蹑手蹑脚的走了上来,看看半睡的孙策,又看看姊姊,缩了缩脖子,伸手从玉盘中取了几粒瓜子仁放进嘴里,无声而笑。
    “香,真香。”
    大姊白了她一眼,也笑了。
    孙策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小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又偷嘴。”
    “才没有。”小桥委屈地叫着,拈起一粒递到孙策嘴边,嫣然一笑。“臣妾是帮陛下尝尝味儿。”
    “有劳你了。”
    “愿为陛下效劳。”小桥靠在孙策身边。“陛下,这是要一路往幽州去吗?”
    “是啊,喜欢吗?”
    “喜欢,只要和陛下在一起,臣妾都喜欢。”小桥托着腮,眼神闪烁如星。“横绝四海,遨游天下,听着就开心。陛下,如果到了幽州,继续向北,一直向北,是不是就能绕大地一圈,最后又回到南海?”
    “按理说应该如此,实际上却有些困难。”
    “什么困难?”
    孙策笑而不语,小桥本想追问,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在考校自己,便眨着眼睛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越往北越冷,北海全是冰,无法行船。”
    “那该怎么办呢?”
    “向东。”小桥犹豫了一会,又道:“可若是向东,以后岂不是在西域之西?听说西域到处都是戈壁、沙漠,可不能行船。这怎么可能办?”
    孙策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桥的反应是快,只是耐心有限,让她埋头读书是不太容易的事。他眨眨眼睛。“问你姊姊,看她知道不。”
    “姊姊,姊姊,你快说。”
    大桥白了小桥一眼,将手里的瓜子仁放在她手中。“西域图经上不是早就写了么,笔直的航线是没有的,却可以绕行。这大地之上,海多陆少,走海路,总比走陆路可方便。”
    “我知道,我知道,海多陆少,种海田最有前(钱)途。”小桥说着,捏起指尖,比了一个钱的手势,嘻嘻笑道:“所以如今最有钱的都是海商,尤其是种海田的甄家。陛下,陛下,将来臣妾生了孩子,你能不能封他一片大海?”
    孙策忍俊不禁,故意瞥了一眼小桥的肚子。小桥自知失言,羞得抬不起头来,抱着孙策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臂弯里。过了片刻,又轻声说道:“会有的。臣妾一定会为陛下生一群孩子,就像海里的鱼一样。”
    孙策没有说什么,轻轻拍拍小桥的背。登基之后,他很快就开始了第一次出巡,乘船出海,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巡视幽州、冀州,就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对大海的重视并非嘴上说说。开拓、征服都要有利可图,否则难以持久,所以他又命甄氏、麋氏随行,第一站便是连云港。
    经过几年发展,连云港不仅是重要的商业港口,更是海洋渔业的重要基地,每天都有大量的渔船入港,卸下大量的海鲜,经过初步加工之后,运往中原,最远的地方一直到关中。比起运粮食,输送腌制的海产品效率更高,成本更低,一船海产品抵得上几船粮食。
    海洋渔业已经成了粮食生产的重要补充,尤其是对缺少人口的原司隶及兖州来说。源源不断的海产品养活了大量的人口,使得长安、洛阳的恢复可以有条不紊的进行,更让东海成了一个新兴的加工基地。
    种海田,成了发家致富的代名词。谈论与大海相关的事,也成了无数人的日常。
    “多生点,越多越好。”孙策轻声笑道。他现在不愁人口多,只嫌人口少。有了足够的人口,才有向海外殖民的可能。虽说因为他的到来,乱世提前了几十年结束,但眼下的人口还是不够,比起巅峰时刻的六千万差了不少。
    为了鼓励生育,他正在酝酿一项政策:将征收算赋的年龄提高到十八岁,取消十八岁以下百姓的口钱。
    算赋、口钱就是人头税。算赋针对是的成年人,一年一百二十钱。口钱针对的是未成年人,一年二十三钱。一人一年二十三钱,看似数量不多,可是对普通百姓来说,这个负担却不轻。五口之家,如果只是种地,一年收入可支配收入也就是两三千,如果有两三个孩子,五六十钱的口钱也是不小的负担。在一些经济状况不好的地区,曾有因不愿交纳口钱而杀子的情况。
    孙策发展工商业,不差这点钱了,他想取消这个税,促进人口提升。但具体执行起来却不能简单的决定,免掉一项税,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不仅要对人口有准确的把握,还要充分估计到人口的增长速度和可能增加的粮食消耗。
    基数大了,一项小小的决定,都有可能带来不可忽略的影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国贸易战,哪怕只是小小的汇率调整,都有可能引发一场金融危机。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孙策一边转头一边笑道:“是不是计相来了?一提到钱,他总会出现。”话音未落,却见步练师出现在楼船上,脸色微红,额头微汗,手里拿着一卷文书。孙策愣了一下,坐了起来。
    “陛下,军情处刚刚收到的安西军报。”步练师走到孙策面前,递上文书。
    孙策接过,扫了一眼,眉头不经易的皱了皱。马腾被曹操击败也就罢了,怎么韩遂还战死了?不仅如此,马腾还告了韩遂一状,说他与曹操勾结。这可有点让人看不懂了。
    孙策重新躺了下来,闭目沉思。大桥、小桥不敢打扰,向步练师打了个招呼,悄悄起身走了。作为同期入宫的三人,她们相处莫逆,比其他人更有默契一些。
    过了一会儿,孙策睁开眼睛。“告诉军师处,我知道了。”
    “唯。”步练师也不多问,拱拱手,转身去了。她虽然今年刚刚入宫,却在孙策身边随侍多年,知道孙策处理政务、军务的习惯。只说知道了,不给任何态度,就是暂时不想介入的意思。沮授、郭嘉都是心腹,知道该如何处理。
    “等等。”
    步练师停住,看向孙策。
    “拟诏,准阎行一年假。”
    “唯。”步练师看看孙策,见他没有其他吩咐,转身去了。先去一旁的尚书室,通知当值的尚书拟诏,然后去军师处的舱室,传达孙策的安排。
    军师处、军情处的舱室都在孙策的座舰二屋,沮授、郭嘉都在等着,听完步练师转述的诏书,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奉孝,你觉得贾诩其人如何?”
    “老谋深算,计谋过人。只是戒心太重,很难交心。”郭嘉摇摇羽扇,若有所思,放松了身体,靠在窗边,转头看向窗外的海天一色。“凉州是他的软肋,他放不下的。”
    沮授笑笑。“那就再等等。秋后关中有了收成,再做考虑不迟。”
    “多等两年也没关系。”郭嘉收回目光,不以为然地笑笑。“击败马腾,杀死韩遂有什么用,曹操真有本事,夺了关中,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只不过法正虽然机敏,论计谋却不是贾诩对手,所以这关中啊,曹操是想都别想了。”
    郭嘉出了一会儿神,又撇了撇嘴。“人无信不立,韩遂就是典型。”
    沮授含笑不语。他赞同郭嘉的看法,却不会像郭嘉那样肆无忌惮。韩遂虽然自作自受,毕竟名义上还是吴臣,女儿、女婿又都是重臣,如此嘲讽他是不合适的。
    郭嘉也没再说什么。他起身向外走去,本打算回自己的舱室,走到一半,迎面碰上了陈群。陈群脸色不太好,半条袖子都湿了,一边走一边拧着水。看到郭嘉,陈群皱了皱眉,侧身站在一旁,放下袖子。
    “郭祭酒。”
    “怎么了?”郭嘉本不打算理他,见陈群脸色难看,身上又有一股浓烈的海腥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荀彧离京之前,曾特地关照他照顾陈群。
    “没什么。”陈群迟疑了片刻,又道:“和……长沙王发生了点不愉快。”
    郭嘉一愣。长沙王就是孙权。孙权放弃了领兵征战的执念,孙策因此将他封在长沙——孙坚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只是孙权并没有就国,还在孙策身边见习。孙权最近心情不错,与孙策身边的人相处融洽,陈群又是一个守礼的人,他们怎么会发生冲突?
    “怎么回事?”
    “没什么,是我一时失言,惹恼了长沙王。”陈群低声说道,拱拱手,匆匆离去。
    郭嘉看着陈群的背影,皱了皱眉。
    第2427章 长沙王
    郭嘉摇着羽扇,漫步来到舷边,便听到孙权低低的声音。
    “画仔细点,不得疏忽。若是出了差错,将来贻人笑柄,都是你我的责任。摁紧点,别让它跑了。”
    “喏,喏。”
    郭嘉探身一看,只见两艘船体之间伸出的平台上,几个人正在忙碌。孙权坐在一旁指挥,两个侍从摁住一条形状有些奇怪的鱼,孙匡坐在一旁的案边,铺着纸笔,正在描绘。鱼拼命挣扎,水珠四溅,看样子是刚刚钓上来不久,不仅两个侍从的身上全湿了,孙权、孙匡也湿了半边。
    郭嘉“噗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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