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激主厨

    日子一天天过去,上杉渐渐习惯了在本丸、左胁腹町、还有东京三点一线穿行的生活了。
    当然这相对普通人的生活的确不算单调, 但比起上杉在迦勒底就职时四处奔波, 在特异点享受海上坐船、陆地徒步、空中阿拉什航空的路费报销生活,或者在本丸打个游戏都能被混蛋茨木拖到平安京打大岳丸妖王退治, 实在是安稳平和。
    她心里明白这种平和是暂时的。
    上杉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待, 不仅是因为长久不会变化的外貌。
    毕竟就连像间桐脏砚这样长相奇怪的可疑老爷爷都能在冬木居住几百年,上杉自认为自己虽然没有多少可圈可点之处, 但是至少相貌堂堂出类拔萃,一看就知道是光明磊落正派人士。
    哪怕在一个地方长久居住, 只要小心谨慎, 未必会引起他人的疑心。
    但她毕竟是异世界的来客,是不受世界认可的存在,每当在一个世界居住一段时间,就会被世界自动排除在外,继续到别的世界生活。
    因此她只能不停地被迫更换居住地点, 和别人的关系也不会长久,
    长期的漂泊生活让上杉已经习惯了和人离别, 习惯了物是人非的遗憾, 习惯了永远没有告别的的最后一面,习惯了始终孤身一人。
    拥有记忆的起初,她还想着和他人好好相处,像普通人那样交友, 过正常人的生活。
    直到她发现自己的朋友们一点一点老去, 而自己还维持着最开始的模样。
    他们就好像背着她偷偷约定一夜之间改变一样, 突然变得陌生无比。最开始的时候总是最快乐的,但他们却永远无法停留在记忆长河里那最珍贵的一瞬。
    他们会从小孩长大成人,会老,会生病,也会死——
    她能够理解八岐大蛇对于人类的比喻。
    人类都是这种生物,只要稍微移开注视他们的目光,再回头继续去看他们的时候,就会换了一副模样。
    理念会改变,身体也会日益腐朽。
    对于那些普通的人类,他们之间发生的是真实存在的一切;对她来讲,这场友谊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如同清晨露水一般容易消散,虽为泡影之梦,却让人念念不忘。
    欢乐的过往瞬息而逝去,留下的只有满地空虚。
    就像是让人忍不住去抚摸的水中月辉,让飞蛾一次一次奋不顾身的火苗,只有瞬息的满足,而后给上杉带来的只是一次次痛苦。
    ——哪怕没有直面好友的死亡,等上杉离他们而去。
    这些热闹的记忆只会成为她独自舔舐的伤口,并未带来半点温暖,反而是在漫漫长夜里一遍一遍让上杉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的寒冰。
    这样不对等的感情,上杉不需要。
    所以她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只想度过平淡无奇的生活,是有原因的。作为想象力丰富的虚无主义者,只要有足够的书籍,平时宅在家里,每周出门买一次东西我就会十分满足。”
    “不要觉得好笑,这并不是看漫画书中毒,……有时候我觉得吉良吉影说的很不错。没有超出限度的喜悦,自然就没有剧烈的痛苦。那么我想,要是一直贯彻这样的人生目标,哪怕我的身体一直在各个世界徘徊流浪,那么我的心灵或许能够得到永恒的安宁和归宿……”
    没有欢欣,就没有痛苦。
    没有希望。那就没有失望。
    反正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有特殊的欲/求。
    只要有足够生活的金钱,有个达到普通水平的居所。有书看,偶尔玩玩三流的烂游戏上杉就会很开心。
    上杉讨厌自然而然黏上来的麻烦,就像齐木楠雄为了维持普通的生活,会极力避免参加出风头的活动,还有和出挑的照桥心美产生交集。
    哪怕曾经有人向她示好,她也会仿佛从不考虑他人感受般地将他们气走。
    她早就打定主意一个人独行,却还是偶尔会感到无边的寂寞和空虚,依旧忍不住贪恋周围人对她的温柔,狠不下心拒绝别人的好意。
    所以她才会说刀剑付丧神简直是麻烦的生物。
    不管不顾地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好,记得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小细节,因为她的一句夸赞就感到由衷的开心,把她当做一个真正的未成年少女关爱。
    她都表示拒绝了,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啊……
    ——明明最后我还是要离开你们,却叫我压根没法把你们当做人生的过路人看待。
    在风雪中的旅人一旦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就像穷人尝试了奢侈的食物华美的绫罗就再也回不到吃糠咽菜的生活,小孩喝惯了充满糖分的饮料就会认为平淡无味的白开水简直难以忍受。
    这些甘美的味道,就像是沾染了毒药的糖果。让她成为饮鸩止渴的蠢货,哪怕可以预见未入肠胃已绝咽喉的未来,明知身陷囹圄,却甘愿沦陷其中。
    上杉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对日后的分离十分漠然,内心再也不会再因此掀起波澜,但也依旧忍不住为悲伤束缚。
    她知晓每度过一天,分离的日子就会愈来愈近,一直对待事物游刃有余的她,现在就像那颤栗地等待悬顶之剑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一样惶恐。
    [我舍不得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她曾经和同伴们一起拯救过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有迦勒底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有她的本丸的世界,这个世界是连通了千年以前平安京的世界。
    能在这个世界里加入迦勒底,成为审神者,被茨木童子带去平安京,是她漫长人生中唯一一次走的大运。
    晚上一个人翻着以前照片的时候,上杉都会禁不住去想,也许她不该去参加拯救人理。
    ——本来就是我当初死皮赖脸加入的。
    虽然每次被世界排斥出去后,下一个落脚点是随机选中。但因为她经历过很多世界,其中不乏平行世界的存在,借此她掌握了不少情报。
    人类最后的御主藤丸立香,这不过是对于有着拯救人类未来心愿共同点的大家的统称。
    各个世界的救世主,实际上是不同的个性鲜明的独立个体,但同样有着坚毅、果敢、惊人意志的少年少女。
    拯救世界就这方面而言,就算是上杉不挺身而出,也会有更好的少年替代她。
    说到底,只是因为在那座天空昏暗的城市见到了那漆黑的王者,上杉冒出了想要再次与她相遇的念头,投机取巧地利用情报成为了迦勒底御主的第四十八人。
    目的并不单纯……但是只要体会过就知道,大家的手心实在是温暖。
    上杉早知道,最后她会从迦勒底离职。
    哪怕是热血沸腾的少年漫也会出现结局,为这段传奇画上句号。
    无论是哪个平行世界的master都会在事件结束,后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这样的结局她打心底里接受。
    被烈火燃烧殆尽的物体,也会留下余烬。
    但如果离开了这个拥有她们回忆的世界,那么这里的故事再也与她无关。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与他们重逢,上杉日后只能一遍一遍回忆那截止的余温,聊以慰藉。
    “你喜欢百合吗。我很喜欢百合,洁白、美丽。野百合即使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山谷,它也会大大落落地盛开。”
    这些美好的回忆就像是生长在沙棘中的百合。
    临别的钟声仿佛已经敲响,快乐、渴望、痛苦同时施加于我身。
    吃晚饭的时候,审神者神色有些怏怏不乐。
    连烛台切光忠做了她最喜欢的料理,上杉都没有表示出喜悦之情。反而一直用着筷子去戳另一碟盘子里的蒲烧秋刀鱼,戳了半天却一点没有想要送进口中的意思。
    在大家的印象里,他们家审神者是天生的乐天派,即使板着脸也是为了有必要的场合的时候增加自己的气势和威严,或者是故意装作难过的样子向管制审神者打游戏的刀男施压,好让他们妥协。
    短刀们也感到了沉闷的气氛,没有凑到平时最宠他们的审神者面前,向上杉分享自己一整天遇到的趣事。
    审神者总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的样子,她的眉间眼里一直带着笑意,本丸的刀剑男士几乎没有看见她真正难过的时候,反倒是她一直给别人带来快乐。
    “听好了,我绝对不是为了讨别人开心而专门说笑话,因为上杉我,最喜欢看到你们的笑脸,如果你们高兴我也因为你们感到快乐。”
    话是这么说,但上杉干的最多的事,是只有她和鹤丸国永才会感到有趣的恶作剧。
    在刀男眼里,自己主人就是一个这么惹人喜欢的倒霉孩子。
    等吃完晚餐,鹤丸国永收盘子的时候,惊叹地看了一眼上杉一口未动的秋刀鱼,转过头和其他人打趣说。
    “超厉害的——你们快来看,审神者用筷子把鱼肉和刺全部分离了!这种细碎程度的材料简直可以直接用来做鱼丸。我看光坊以后做丸子就不用这么麻烦,让主人出手帮忙就完全能行!”
    “就你聪明。”烛台切光忠听见后,好气又好笑地说了他一句。
    虽然是说笑,但是鹤丸国永说完话后,把目光落在审神者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笑容落下去,面色沉重。
    洗碗当然会弄花审神者给他涂好的指甲,这种事一直是加州清光极力避免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怎么,关注审神者的心理健康难道不是刀剑男士的工作之一吗。”
    “因为某位不在本丸,没有异议的话,那么就由我去找主人聊天了哦。”加州清光可能对于近几天压切长谷部霸占审神者的宠爱有些不满,因此此时显得跃跃欲试。
    “我倒是考虑不了这么多。哎,果然还是以前单纯的刀剑之身比较方便,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主人有令,一味斩杀就是。”
    看来大般若长光先生也对某位打刀独占宠爱有点不满,直接把压切长谷部最喜欢说的话拿来二次创作。
    不动行光打了个酒嗝,没有接别人的话,而是放大声音超楼上喊了一声:“上杉大人——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喝一点酒就好啦——嗝儿……”
    冷静,你这是要让审神者在本丸开设失意酒鬼大会吗?
    堀川国广握着茶杯挤出一个微笑:“……我觉得还是给主公一点个人空间比较好。”
    看来本丸内部对于审神者照顾方针意见,也不怎么统一。
    当下大广间内就开始了一场关于“谁更有资格去天守阁和审神者促膝长谈”话题争论赛。
    还没等大家讨论出结果,房间的拉门一下子就被拉开,露出今天近侍山姥切国广的一张俏脸。
    金发打刀的话依旧言简意赅。
    “主人刚才没回房间。”
    好了,这个问题现在直接从根本被解决了。
    正当刚刚还因为意见不和产生争论的刀剑男士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山姥切国广的头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正好是众人刚刚话题争议的中心人物压切长谷部。
    此时这位过激主厨一脸冷漠地冲着屋内暴躁地挥了挥手:“愣着干嘛呢?大家一起去找啊!”
    ……真不知道这位老哥出阵回来静静地站在门外听他们说了多少关于他的话。
    不仅审神者是位问题儿童,本丸里也充满了幼稚儿童,真是辛苦了。
    一时间本丸内瞬间灯火通明,四处都回荡着“主人——”“大将——”“上杉大人——”的声音。
    几位打刀太刀打算去后山寻找,大量手电筒的灯光照在半空中,像是开演唱会时聚光灯一样。
    压切长谷部一边穿过花圃向本丸外围行动,一边几乎自责到想要抓狂:“主人一定是想要出门散心,却不知不觉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这个时候天这么黑……主人不知道在哪里可怜巴巴地待着,心里呼唤着我压切长谷部的名字——”
    压切长谷部一副‘都是我的失职’的表情,看得巴形薙刀眉头直跳。
    他推了推眼镜,在压切长谷部身后凉凉地来了一句:“那倒不至于。”
    看到压切长谷部回头对他怒目而视,巴形薙刀轻飘飘地继续说话:“长谷部,就算是才来本丸没有多久的我,也了解主人是位灵力强大的阴阳师。这个本丸是依靠审神者的灵力运行的,主人绝对不可能在这里遇到危险。”
    “……所以呢。”
    “综上所述,我认为主人是觉得你太烦了,故意躲藏起来躲避你。不如这次回来你就不要再管东管西了,把主人让给我吧。”
    “我拒绝!……咳,你究竟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的啊!我看是因为你这样黏糊糊跟在主人身后的家伙太多,主人才想出门的吧!”
    “那要比一比吗,”巴形薙刀也没因为长谷部的话生气,“比谁先找到审神者,你输了就要把上杉大人让给我。”
    “你以为我会输吗?!”压切长谷部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用不满又带有一点骄傲的口吻说道,“自从来到这个本丸开始,审神者最信任的刀剑就是我。”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接触之间似闪电光,如击石火。
    压切长谷部重重地哼了一声,率先选了一个方向离开。巴形薙刀看了压切长谷部一眼,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至于审神者最信任的刀剑不是他们比试就能决定的客观事实,直接被两位刀男抛在脑后。
    再说另外一边,山姥切耐心地在本丸附近寻找审神者的身影,看到墙角有一个白影忽闪而过,走进观察发现是五虎退的小老虎之一。
    他知道刚才手忙脚乱的时候,五虎退在一边说过他的小老虎都不见了。
    他本来想要抱起小老虎,继续搜寻看看附近有没有小家伙的其他同伙,结果小老虎主动走过来扯他的裤腿,往后山的方向示意。
    “……你的同伴在山坡那边吗?”
    山姥切国广抱起小老虎,向后山走去。
    从本丸这里一眼就可以把山坡那边的风景一览无余,所有那个方向并没人去找过。
    但毕竟现在是草木旺盛生长的季节,五虎退的小老虎个子尚小,扎进草丛里能让人看不见他们。
    除却旺盛的草地,山坡还有一颗巨大的万叶樱。
    山姥切国广还记得前段时间赏樱时,他被审神者灌了很多酒,自接坐在这棵树边现场自闭。
    “原来您在这里啊。”
    等走近万叶樱,他听到樱花树背面有活物行动摩擦草地的窸窣声,山姥切最终在本丸后山坡的万叶樱背面找到了被四只小老虎环绕的审神者。
    山姥切没有说别的话,他坐到审神者身边,两人一起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周围有着不知名的虫鸣叫,凉风习习,草木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上杉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抱歉……你们在找我吗?”
    山姥切国广这个时候却摇了摇头:“没有,我……只不过是帮别人来找丢失的宠物。”
    山姥切刚说完,上杉就知道他在扯谎。
    找猫怎么可能有这么打的阵势?还叫着审神者的名字漫山遍野到处跑。
    她坐在这里都听得到本丸里人声鼎沸,只是出于别扭的情绪,任性地想要独自待一会才没有现身。
    山姥切国广真的是一个很体贴的刀剑付丧神。
    她侧着头盯着他好一会,直接看得这位根本不会说谎的腼腆青年脸上羞红,上杉才露出一点微末而真实的笑意。
    “其实啊……我一点也不擅长对待温柔的人。”
    山姥切国广是从最开始起就陪伴上杉的刀剑。
    上杉当初甚至都没有看完其他初始刀的资料,在见到山姥切国广的第一眼就选中了他。
    哪怕后面本丸里的名剑名刀越来越多,有了能和审神者每天都腻在一起的鲶尾藤四郎,有了诚心诚意为主君服务,得到上杉认可的压切长谷部,有了号称天下最美之剑的三日月宗近,上杉依旧对山姥切国广珍视如初。
    本丸的伙伴一日一日地在增加,山姥切国广担任近侍的次数却没有因为基数变大而衰减。
    山姥切国广知晓上杉对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同的。
    虽然审神者有时候会开玩笑说,因为她是无可救药的金发控,看见金发的人都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每次山姥切都会因为这样的打趣感到窘迫,不自在地移开眼睛让审神者不要说他漂亮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说:
    [才不是这样。您不是因为外貌就会对别人擅自下定义的轻浮之人。]
    他对审神者对自己的态度既感到高兴又感到难过,心里又为自己是否能够回应主人的期待感到怀疑。
    ——对于一把仿刀又有什么好珍视的呢,如果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话,是不是就没人把他拿去和别人比较了呢?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白布。
    “我想,以前的我一定是做过什么难以饶恕的事情。”
    可能感到上杉的情绪低落,跟着山姥切一起来的小老虎从打刀臂弯跳出来,跑过来想要踩着自己兄弟爬进审神者怀里博求关注,惹得上杉感到好笑。
    她弹了弹小老虎的脑门:“你喵喵喵叫什么呀,老虎不是这么叫的呀?你是小猫吗?”
    逗弄了一下小老虎,上杉又转过头来对山姥切说话:“你知道吗?我曾经也的确回过我的家乡。”
    “虽然没有记忆,但从炼金术上可以应证,那的确是我的家乡。我记忆里的知识和那片土地的文化无比的契合。”
    哪怕她在那片土地找不到自己生活的痕迹,自己也没有任何关于在这个地方生活的记忆,但是她也真心实意地为这件事高兴过。
    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免于漂泊流离之苦,自己以后的人生,能够像岩石一样安稳,磐石一样沉着,再也不是无根之萍。
    家乡之土会再次连接自己的未来和过去,她的人生再也不可动摇。
    但是她的家乡不承认她,和其他世界那样,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她表示了拒绝。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人]从出生开始,都应该有[家庭]这种玩意吧……动物有家人,付丧神也有家人。就连小说里讲的,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生物也能有伙伴。”
    而独独我这样的人,没有名字,没有记忆。
    没有过去,亦无未来。不能在任何世界留下痕迹,也不会有人真正的记住我。
    没有前行的方向,没有可以支撑心灵的目的。
    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受不到自己的心。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多少年,直到在冬木市遇到了阿尔托莉雅alter,加入迦勒底后被大家关怀,才有渐渐有了活着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她才是这个本丸的主人,却有一种被他们收留的错觉。
    而来到这个世界这几年里,她渐渐明白了什么是真实的爱,家人的温暖。
    她从这之中好像得到了什么。
    直到快临别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可以明目张胆走在光明之下,现实又将她驱赶回了黑暗之中。
    让她紧紧的抱着这仅有的一点回忆,再像以前那样挨过独自生活的那种浓重窒息感,无异于极端的残忍。
    “山姥切,”上杉突然叫了一声打刀的名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初始刀里一眼选中你吗?”
    她靠过去,对着青年点了点头:“因为我看见你在图鉴里说的话,——我才不是什么冒牌货。”
    上杉学着山姥切国广当初的语气:“我是国广最杰出的作品!”
    对刀剑来说,没有什么比听见审神者当面夸奖自己还要激动的事情了。
    山姥切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点点。
    两人对视许久,清凉的风吹过,上杉如梦初醒地顿了一顿,“说这句话的你简直帅极了。”
    她又重复了一句:“真好,有过去这种东西。”
    山姥切没有说话,他只是向上杉提供了自己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审神者的背。
    山姥切听完审神者发的一通牢骚,最后和上杉磨磨蹭蹭地回到本丸。还没到门口,大家就发现了他们两人。
    “真是的,虽然入夏了,本丸晚上的天气还是很凉的,感冒了怎么办。”最终什么都没有问,歌仙兼定只是从上杉这边接过小老虎递给一期一振,略略责怪了她两句。
    一期一振接过退的小老虎,面露愧色:“恐怕还要劳烦您待会收拾好了去见见乱他们,舍弟今天说是要等您之回来了才放心睡觉……刚刚才把他们塞进被子里。”
    “主人的头发上怎么这么多草叶,难不成背着我去草地打滚了?”鹤丸国永一边说话一边把上杉往温泉那边带,“这边这边,很累了吧,洗个澡然后休息刚刚好。”
    本丸吵吵闹闹好一阵子,上杉终于在处理好所有事情可以睡觉之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好像少了两个超级有存在感的家伙。
    “长谷部和巴形他们呢?”
    跟着长谷部一起行动,目睹了全过程,却在分头行动后选择直接返回本丸的笑面青江用微妙的语气说:“他们啊,他们之前去找您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来。”
    可以,很强。
    山姥切国广是今天的近侍。
    他送审神者到房间门口,离开的时候,对着上杉说了这样的话。
    “虽然不知道您在因为怎样的事情烦恼,但是希望您能记住,我是你的刀。无论经历什么,我也不会改变。刀剑……就是这么刻板的东西,只要自身尚且存在,就一直会顾念自己的主人……”
    真令人惊讶,明明是这么害羞内敛的性格,偏偏能憋出这样的话。
    上杉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却被只化形三个月的付丧神安慰了一遍。
    等着吧,她绝不会丢下他们不管,这个本丸既然是她的东西,那就绝对没有撒手的道理。
    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要留在这片她和英灵们一起守护过的土地。
    上杉同学请假了。
    “据说是不怎么适应日本的天气吧——啊啊,为什么要这样,怎么能剥夺我上学时唯一的乐趣,观看美少女的权利呢?上杉同学没在的第一天,想她。”
    “你这家伙,不要装出一副和上杉同学很熟的样子啊。”
    “什么叫做装作,我和上杉同学本来就该成为朋友。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和她搭话,她就请病假罢了。”
    【那个家伙怎么没来?】
    齐木楠雄第一次觉得下课的时候后面没人自顾自地凑上来说话,还真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因为没有人给他带咖啡布丁感到寂寞。只是突然少了一个人在耳边吵闹,稍微有点在意。
    好在上杉并没有把病假请成长假的打算,在周三上学的时候,齐木楠雄进教室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杉在请假的几天里,花了很多功夫,极尽毕生所学——
    做了一场浪费时间的无用功。
    岂可修,要是这么轻轻松松能够找到对抗世界规律的方法,这么多年她早就解决问题了,还轮得到现在发奋努力?
    最后一天,上杉直接放弃研究,窝在被窝里打游戏。
    连续几天找借口不上学,加上那天晚上上杉的反常,让压切长谷部以为自家审神者在学校里受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对待,差点化身过激主厨去学校讲道理。
    最后还是万能的烛台切光忠对审神者进行了死亡凝视,逼着她不要偷奸耍滑,乖乖去上学。
    齐木楠雄当然对上杉生病这件事不会相信,果不其然,上杉一到学校就兴致冲冲地想和他聊天。
    “哎……你不知道我最近在研究……算了和你说了也不懂。”上杉趴在桌子上,露出一个精疲力尽的表情。
    【我懂。】
    收到本来就没有指望过收到前桌的回复。
    上杉头上具现化出一个问号。
    【你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齐木楠雄难得愿意主动和上杉说这么多话。
    糟、糟糕……是被看透的感觉……话说有那么明显吗?上杉闻言头上又具现化出一个问号。
    【是的,非常明显。】无论心灵感应和他不是一个频道,还有平时莫名其妙的能力,真的很明显。
    ——嘴上说这么这么轻松,那就帮她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啊?
    【以后不准在我脑海里放背景音乐。】
    没准齐木楠雄真的有办法。
    他小时候因为自己头发是粉色的,所以将全世界人的头发变的五颜六色,因为伤口愈合得快,所以加速了全人类的自愈速度。
    做个比喻的话,齐木楠雄能够动用超能力,让上杉从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世界遣返的偷渡客变成有暂时居住证的游客。
    这样已经是极限了,上杉本身的存在依旧不怎么牢固,等到一定时间依旧可能会离开这里,不过齐木楠雄的超能力让上杉的回归成为可能。
    想要永久居住,还得自己想办法。
    上杉知道齐木楠雄是一个实力强劲的超能力者,却没有想到过他会厉害到可以影响世界的地步。
    ——不怕把世界玩坏吗?齐木君。
    【不,这个世界的本质并没有上杉同学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呢。与其担心自己会不会把世界玩坏,你还是担心一下世界会不会把你玩坏吧。】
    ……总觉得这个这个回答怪怪的。
    齐木君,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帮助我?
    【不要自作多情,只是觉得你以后要是一直在我身边愁眉苦脸,会很烦。】
    上杉这家伙看起来恶劣,会帮小朋友拿卡在树上的氢气球,会去帮忙捡被人撞倒的货物,对问路的人很有耐心,总的来说其实本性并不坏。
    齐木楠雄想到这里,又听见了上杉的心声。
    ——今天上午我帮小朋友拿氢气球,因为那个氢气球是我被小孩子跑来跑去弄得心烦,为了让他们安静一会,自己偷偷把它弄上去的。
    收回原来的话,这家伙不仅本性恶劣,还是个恶魔。
    放学的时候,教学楼门口塞满了人,好像有什么热闹可以凑。
    有一点意思,pk学院的学生并不多,正常的上下学根本就造不成这样的拥堵。
    本着安全吃瓜的原理,上杉打算一如既往采用远远望一眼就走的战术。
    刚挤到人群旁边,还没来得及往里面张望,人群就自动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为她让出一条道路。这下上杉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了。
    什么嘛,她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原来是穿着常服的普通一期一振和普通蜂须贺虎彻。
    等、等等,普通的,一期一振……和蜂须贺虎彻?
    她家的一期一振和蜂须贺虎彻???
    刀剑男士的十级美颜放在现实里对普通人的冲击,简直不亚于神之女照桥心美的圣光攻击。
    两个人周围几乎被人包围住,一期一振还一脸温和地和周围的女生搭话,看见上杉出现,小声地对那个女生说了一句抱歉,就向上杉走来。
    怎么回事啊?
    第一次在普通的环境里交到了真心的朋友,还得到了朋友的帮助。两份喜悦相互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这么引人注目啊!
    “你们怎么来了?”
    一期一振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雨伞:“您没有带这个。”
    “还不是压切长谷部不放心,非说你可能在学校受欺负……叫我们来看看。”蜂须贺虎彻叹了口气。
    可恶,这种不想让自己家长随便来学校找她的感觉究竟是这么回事啊?
    关键是上杉还挑不出错。
    三人离开之前,一期一振还对着周围的同学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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