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日,一

    前往金翅幻羽蛾石洞,需得路过萌牙的老窝,也就是先前二人在林中看到的那个土坑。
    银川老远就看见一根似柳枝似的长须于虚空摇摆不定,在虚空甩左甩右,偶尔还会绕一根虚无的线甩成圆。
    路过土坑时,她瞧着别凝对那个土坑不理不睬,陌生的同时直接与之擦肩而过。
    银川心心念念着自己被禁声的嘴,脚步迅速地跟了上去,正巧迎上从坑里爬出来萌牙。
    萌牙如见救星,一甩长须直接往地上跪去,“仙子啊,救命啊。”
    银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碧蓝色的罗裙往上拉了拉,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点着自己的嘴唇,然后伸出食指在虚空摆了两下。
    她默不作声了。
    萌牙见之以为被拒绝,直接扑于银川脚边,愁肠百结地哭诉道:“仙子啊,救命啊,我们一家老小可不容易了。呜——你看在之前我去援助你,又捐功德的份上,帮一次吧!”
    银川心中骂道你是不是看不懂?我都说了我不能说话——
    不远处别凝像是受挫无功而返,重新再她面前站定,对她视而不见的同时只专注于抱着她腿哀嚎的萌牙。萌牙大概是怕了别凝了,看见她来连个屁也不放了。
    银川对此鄙夷不屑。
    别凝抬脚往萌牙下盘轻轻踢了几下,“起来。”又对银川道,“可以说话了。若是下次再如此,可就不止噤声这么简单了,我希望你明白。”
    银川张了张嘴,简简单单发出了一个单字音,才白眼道:“明白什么?明白你有病吗?还敢威胁我?”
    别凝蹙眉:“唔——”
    银川也往萌牙下盘处踢了一下,“什么事儿?求爷爷告奶奶的,帮你可以,不过功德加倍啊。”
    仙子,做仙要凭良心啊!
    萌牙哀怨道:“天兵天将下不周山之时气势泠然磅礴,有个天兵还浑身冒着火,凡他所过之地,地上所覆白雪皆是融成了水……”
    微不可察地异动从别凝身上闪过,慧眼如银川直接将那细小变化看了去,“怎么?你知道?”若不是萌牙诉苦,她一时半会儿还真发现不了,灰枯的林子因烈日西落,而变得昏暗,再过不久,便会黑夜降临将苍黄大地彻底笼罩。
    见人不语,银川便也懒得追问,“你想让我帮你如何?”
    萌牙缩着身子,糯糯道:“来点儿水……不多,就把我家一亩三分地全部浇灌一下。”它继续解释道,“因为那个冒火的仙把雪融化,而后烘干了,林中的地也开始皲裂,我们一家老小没有水都快要蔫了。”
    在银川焕然大悟的神情之下,别凝灵动的手指伴随着点点星光在虚空悦然舞动。不肖一会儿,干枯意味浓重的林间便狂风大作,凛冽冷风在枯枝败叶中兴风作浪,留下淡淡的湿意。
    银川哆嗦了一下,感觉有些冷。
    淫雨霏霏在林中挥洒,落在萌牙素白含着葱绿的身体上,同样也飞在有些干裂的土地上,“我我我我,天呐!水!水啊!降雨了啊!母砸,快带小幺砸出来喝点水!”,银川觉得萌牙手舞足蹈地往土坑里跑去的模样,像是在唱戏。
    “没想到你还有人情味——”银川看着头顶之上流光溢彩的结界,诙谐道。
    别凝只有轻轻淡淡的一声“嗯”,不重不痒地飘到银川耳中。
    准备进金翅幻羽蛾石洞时,银川冷不丁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唤别凝。
    二人回身,就见一道银灿灿的轻铠伴随着破空声利落迅速地林中在穿行,片刻就在两人面前停住了。
    银川心生熟悉之感,好像是三十三天宫的仙。若还要往记忆深处刨根究底,就再不能知道更多了。
    赫连天君象征性地掸了掸衣袖,“今日巧啊,看来本君来的还算时候。”他笑靥如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别凝,问,“别凝仙子可要进去?要不一同?本君也准备进去看看呢。”
    横眉星目,鼻梁挺高,脸部轮廓也是棱角分明,眉间一点朱砂格外惹眼。总而言之银川觉得此人不差,与镇守南天门的杨戬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此人对她视若无睹,她就有些忍不了了。
    脚下一块小石头被她当脚踢飞,正巧击落了一只从洞里飞出来的扑棱蛾子。
    银川道:“你们先谈,我便先进去了。”
    别凝拽着银川飘扬在空中的长袖一角,将人拉住,“我与他并无可谈,你莫要生着闷气。”
    银川:“……”管我屁事!
    石洞中依旧黑暗不见光,银川走的有些艰辛,魂入莲藕的同时她的法力也好像随风而逝,逐渐消磨在每分每秒中。现在哪怕是让她擦出一点冰蓝焰,都是强人所难。
    索性,别凝还算有些人性,在她进洞之时设法在她头顶布了一层发光的结界。
    昏暗中,她如泣泪的烛火散发着飞蛾扑火的光。
    在走至深处,振翅之声在四面八方回响,尤骄阳那双残翅振的最为兴奋,“银川仙子!你回来啦!”
    银川刚想说别过来,骄阳就扑腾着翅膀撞上了结界,继而撞的眼冒金星翩然落地。
    “急躁——”银川蹲下身,捏着残翅把蛾子提起,“告知你一句话,我回来了,花芊未回。应当再过不久她才能回来。”
    骄阳煽动两下翅膀,带起来一阵布满磷粉的风,她嬉笑道:“能回便好。”有些狰狞的金翅幻羽蛾脸上,似有些疑问,银川见之反问,“还有何时?莫不是还有蛾子飞去浮商城?”
    骄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想问仙子一句,花芊可有闯祸?若是在红尘犯了孽,族中长老肯定会严惩不贷,小事惩前毖后,大事可能就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了。”
    哦。死啊?!银川心头大震,“你们蛾族的规矩相比天界怎么还要严苛两倍?”
    “天界的仙不会害人,金翅幻羽蛾一族却是为一己之私难免会伤及无辜。哎呀——仙子你不懂啦。”骄阳道,“仙子既然已将此事解决,那金翅幻羽蛾一族所承诺的功德,必定会如数奉上。”
    听得“功德”二字,银川心头甚悦,再次挥别了骄阳,出洞时,她脚步都很是欢快。
    一轮月光正从遥远的天际线开始缓慢往上爬,落了些光在昏暗的洞口。
    别凝站直在洞口外的寒空片月下,月光仿佛一层白纱覆在白色的长裙之上。
    仙姿窈窕,不染纤埃。
    银川有些迟钝,“那个天君呢?”她有些倦意地揉着眼睛,“你们聊完了?”
    “没。”别凝道,“我与他并无话题可聊。倒是你……怎么说了如此长的时间?”
    “多管闲事。”
    翌日清晨空气沉闷,虚空漂浮着无数尘土,一团团黄褐色尘雾在林中炸开,如起伏之地生出一朵朵浓厚的黄云。
    银川踢倒了第十三棵树后,终于强迫自己揉了揉眼睛。
    她今日心情有些不顺,右眼皮一直再跳,常言道左吉右凶,现在这个情况实在让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坏事能比她失了仙骨还要糟糕。
    午时一刻,别凝在林中转了一圈,最后随着她昨日见到的那位不怎么礼貌的天君一同到银川跟前。
    银川看出两人间诡异的氛围,眉头一皱,“有事儿?”有事儿也得给我憋着!
    别凝从百宝袋中挥出一颗用黑色细绳串着的红豆,递到银川面前晃了晃:“这是天帝让我交于你的,不过我想等晚些。”
    别凝这小贱人,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银川不做深究,反问道,“我们何时出发?”
    赫连天君道:“我、菁华仙子与别凝仙子已商定了一件事。”
    银川心中反感,蹙眉不语。赫连天君那春风拂面之笑意有些轻佻浪荡,这跟她心中天君的模样有所差别,她有些难以接受。
    赫连天君负手而立,继续道:“菁华仙子寻思着你现在已非正仙,魔界之行又存有危险,就别凝仙子与你恐难以安全行至。”
    银川咋舌,她知是自己现在遭人嫌弃了,可事实如此,便只能点头问:“你们欲要如何?将我留下,放任她一人前往魔界?”她充满疑问地直指别凝,若是别凝一人去,不也是同样入赴狼穴?
    “他与菁华同我前去,你在不周山继续攒你的功德。”别凝施法将昨夜积攒的功德悉数挪到银川名下,“力尽于此,待我回来之日再将剩下的赔给你。”
    银川看着点点灵动光斑没入自己身上的一处,下意识将银光灿灿之地的百宝袋掏了出来,惊道:“一千万了!回了十分之一!小贱人——”兴奋,激动,无法言喻之感一股脑儿涌入心中,要将她淹没。
    别凝仙龄只有五百年,又身在三十三天宫,所以她的功德自是比不上长年累月都在人间游荡的她,集一百万功德当时她便花费了好几年时光,可别凝……
    像是只一夜……
    这小贱人究竟干了什么?
    “别这么看我。”别凝双手环抱,测过身子,“近日好生在此处呆着吧,赫连天君与菁华仙子陪同我去魔界,他们安善生灵的任务便交与你了,你要尽心尽力才是。”
    日落西沉,赫连天君唤了正跟她谈天说地的菁华仙子,催促着准备向天界东南方向的魔界出发。
    看着遥远之处隐没了身形的三人,银川心中如汪洋澎湃,开始不断编排着自己收复功德的小伎俩与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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