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肖碧没有将事情讲得太透,她不想给女儿灌输这些,楚肖肖便询问同辈的兄长。
    “我怎么知道?他们老胡家的事儿,何必问我一个楚家人?”楚肖逸幼时跟奶奶一起生活,他自然替楚家站台,嘲笑道,“可能老胡家有皇位等着继承吧!”
    楚肖肖没get到他的梗,疑惑道:“你改姓胡就有皇位吗?”他们不是在讲姓氏,怎么又扯上皇位?
    楚肖逸:“胡肖逸多难听!胡肖肖听着更傻,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呼啸而来呢。”
    楚肖肖见兄长对胡家人意见好大,提醒道:“可二伯也姓胡啊?”
    二伯是楚家栋的兄长,他当年随父亲姓,如今在上海发展,混得也不错。二伯出差时来家里看过,还抱过楚肖肖,当然她年纪小,如今记不太清。
    楚肖逸:“二伯是例外,二伯现在回村也要被大姑奶奶钉上耻辱柱。”
    楚肖逸的二伯是丁克家庭,丁克在农村是更可怕的事情。二伯已经惶恐得连续好几年没回村,知识分子无力招架农村老太太,再加上他是胡家唯一的男丁,面对的压力更大,他偶尔都羡慕弟弟楚家栋姓楚。
    楚肖肖越听越糊涂,质疑道:“为什么大姑奶奶不让自己的孩子姓胡?这样她就不用操心这边的事?”
    楚肖肖着实闹不明白,大姑奶奶有自己的祖孙,为什么还要掺和爷爷家的事?
    楚肖逸被她逗乐:“你让她支持小孩随母姓,这不是要气炸她吗?”
    大姑奶奶当年就为这事跟奶奶掐架,她要让自己的儿女跟自己姓,岂不是啪啪打脸?
    楚肖肖下飞机后,又经历曲里拐弯的盘山路,果然遭楚肖逸说中,她被彻底颠晕。小丫头终于从车里下来,她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然后相当争气地狂吐一口,恶心得稀里哗啦。
    楚家栋和肖碧顿时慌了,他们围着小女儿团团打转,开始嘘寒问暖地给她擦嘴喂水。肖碧提前做了些措施,但她不敢给女儿吃晕车药,只能用些无副作用的方式缓解,没想到楚肖肖还是吐了。
    “我就跟你说要后悔吧?”楚肖逸在旁幸灾乐祸,不过他最后还是肩负起带妹妹的重任,抱着楚肖肖继续往山上走,“最后又是我来当你的座驾。”
    楚肖肖平时还能跟他斗嘴,她此时却晕得七荤八素,喃喃道:“橙子树……”
    楚肖逸既好气又好笑:“现在还惦记着橙子呢,我去超市给你买两斤行吗?小祖宗,你看周围像有橙子的样子吗?”
    楚肖逸抱起楚肖肖,让她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周围,如今天色已暗、光线黯淡,只能望见远处黑沉沉的山,根本看不清农田和果树。他都不知道妹妹对橙子树哪里来的坚持,他们在家里小院现栽一棵不行吗?
    楚肖逸:真是城里的小孩没进过村,怀着莫名其妙的田园期待。
    楚肖肖有气无力地缩在兄长怀里,她不知道一行人又走出去多远,只觉得周围的声音逐渐嘈杂,光线也越来越亮。她在室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晕车恶心的感觉渐渐消退,又慢慢觉得自己活回来。
    大姑奶奶家住在山上的多层小楼,尽管是农村自建的建筑物,但看上去也挺气派。然而,祖祠的位置却在小楼之前,所有人要在祖祠上香行礼,算是表明自己落叶归根,然后就可以前往小楼休息。
    虽然大姑奶奶的脾气很糟,但她的子女孙辈倒挺友好,早就热络地为一行人准备好食宿。楚肖肖的表叔热情地将行李运走,还有一大堆表兄弟姐妹蹿出来,好奇地张望楚肖逸怀里的楚肖肖。
    楚肖肖看到众多同龄小朋友,她又执着地要从哥哥怀里下地,妄图重整自己的状态。楚肖逸见她一副“扶朕下来”的小模样,迟疑道:“你确定你还行吗?我觉得你今天已经歇菜?”
    楚肖肖立在原地,她小手一推,振作道:“我可以。”
    楚肖逸:“……”你面对其他小孩意外地要面子呢?
    楚肖逸没有办法,只能放她下地,又见她稳稳地站住,看来是恢复精神。
    大姑奶奶如今精神矍铄,她走路也极为利落,在前排主持着上香仪式。祖祠内站着乌泱泱的亲戚,让楚肖肖晕头转向摸不到头脑。她稀里糊涂地跟着大人们上香,然后就到发福果的环节,大姑奶奶会将供在祖祠里的水果发给众人。
    肖碧正跟其他家的媳妇攀谈,她并没有参与进上香,祖祠里基本都是男人及孩子。楚肖肖看到盘子里的漂亮橙子眼睛一亮,她觉得爸爸果然没有骗自己,老家就是遍布着橙子树。
    祖祠内的福果数量有限制,大人和小孩并不在一起领取,楚肖肖跟着其他小哥哥领福果,她眼巴巴地排到队伍前,却发觉橙子已经被领完。楚肖肖望着空盘子,礼貌地提醒:“我还没有领到。”
    楚肖肖在幼儿园也会排队领水果,假如盘子里的水果发空,她向老师示意即可,老师就会立刻补上。
    周围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见楚肖肖站错队,忙道:“站错啦!快回来!”
    祖祠的福果一般只发给男丁,小姑娘们上完香早就跑到一边,只有楚肖肖傻乎乎地排队。楚肖肖哪懂这些规矩,她在幼儿园里可没听说过女生不能领。
    发水果的大人见楚肖肖面生,他当即露出迟疑的神色,呼喊起大姑奶奶:“还有福果没有?”
    大姑奶奶站在成人队伍那边,她闻言一愣,又见面容稚嫩的楚肖肖,这才想起楚家栋生了二胎!
    楚家栋听闻动静,他递出手里的橙子,忙道:“肖肖,你来拿爸爸的福果……”
    大姑奶奶连忙制止:“家栋,还有呢!我再给她拿!”
    楚肖肖从大姑奶奶手里接过自己的福果,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但她很快又发现一丝异状。她觉得自己的橙子偏小,颜色也不如旁人,看上去有点发青,不像祖祠台子上供的果实。
    福果是经过专门筛选,还在祖祠被供奉一段时间的水果,数目是有规矩的。大姑奶奶也没法马上变出新福果,她只能私下找了颗橙子,将其递给楚肖肖。
    楚肖肖面露不解,她还没搞懂自己福果的异样之处,橙子就被兄长伸手拿走。楚肖逸瞟一眼颜色不够均匀的假福果,他当即不屑地嗤一声,嘀咕道:“这是什么东西?”
    楚肖肖还没来得及夺回橙子,楚肖逸就随手将祖祠的小窗推开,当着大姑奶奶的面将假福果丢出去。他的力气颇大,还摆出潇洒的投篮姿势,估计是投掷得够远,只留下一声不甚清晰的闷响!
    大姑奶奶望着不肖子孙在祖祠丢垃圾的壮举,她差点被当场气懵,不敢置信道:“肖逸……”
    楚肖逸才不顾大姑奶奶的脸色,他手上的力气极大,直接隔着果皮将自己的福果扯开,露出里面鲜嫩多汁的橙肉,将其递到妹妹面前。他嘲笑道:“喏,吃,这就是你非要坐飞机来吃的破橙子。”
    楚肖肖看到果肉相当满意,她还没有洗手,索性就着哥哥手咬了一口橙子,尝到酸甜可口的味道。
    楚肖逸没好气道:“好吃吗?跟飞机票一样贵的橙子?”
    楚肖肖点点头:“真香。”
    楚肖逸:“……”
    大姑奶奶快要被楚肖逸的粗暴举动气晕,李导却在心里感到一丝不妙,他现在好像明白楚肖逸的话,怪不得楚肖逸说真实的自己怕节目不敢拍,实际上他前期相当收敛。
    楚肖逸是相当离经叛道的性格,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洗不洗白,一直是抱着融入家庭的态度拍摄节目。他完全没将大姑奶奶等人视为家人,自然一改原本的憨憨状态,将性格的另一面暴露无遗。
    李导甚至都能读懂楚肖逸抛来的视线,他在用目光无声地暗示:李导,接着拍啊,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你要的真实。
    第38章
    楚肖逸一直是娱乐圈里的奇葩, 就像何鑫过去曾说,楚肖逸活得太真。这对喜欢他的人来说是致命吸引,对于不喜欢他的人来说就是极度不适。他总是直接撕掉表面的客套, 将结果直白地展现,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正是由于他情绪的浓烈和极致, 他才会在演员路上比同龄人顺风顺水,这是一把双刃剑, 赋予他在演技上科班都难得的灵气, 也让他的性格饱受旁人非议。
    楚肖逸打眼一瞧妹妹的假福果, 顿时明白大姑奶奶故技重施。她总是面上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模样,但事实就是端不平, 还反让人膈应。虽然楚肖逸不是女孩子, 但他以前可是楚家孙, 自然有过相似的经历。
    楚家栋有两位兄长,楚肖逸大伯在世的时候深受大姑奶奶喜爱, 不过大伯母的头胎是闺女, 让大姑奶奶相当遗憾,等到她怀二胎的时候,大姑奶奶恨不得天天嘘寒问暖。后来, 大伯母身体不好没保住二胎,还让大姑奶奶好一阵生气。
    楚肖逸年幼的时候,他就感到自己和大伯母二胎的差距,即使弟弟还没有出生, 他已经由于姓氏获得不同待遇。如果他向大姑奶奶提出异议,他也会得到敷衍的应对, 类似于楚肖肖的假福果。
    这是最让楚肖逸生气的事,既然已经决定差别对待, 就不要在表面做功夫,谁还吃不起两颗糖或果子吗!?
    如果不是想要福果的寓意,谁上赶着吃一颗破橙子?楚肖逸可以给楚肖肖批发一卡车的进口鲜橙,让她整整吃一年!
    楚肖逸蹲在地上给妹妹剥橙子,楚肖肖则忙着小口啃橙肉,她没有抬眼观察大姑奶奶的情绪颜色,自然也没发现两人的暗流涌动。楚肖逸的情绪很稳定,完全是没心没肺的状态,当然不会惹来她注意。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做出此事,大姑奶奶就要将其一阵臭骂,偏偏对方是楚肖逸。楚肖逸是这一辈里唯一的孙子,尽管他美中不足是姓楚,但也没有其他选择。
    大姑奶奶调整一番情绪,干巴巴地笑道:“肖逸,你还吃吗?我再给你拿一颗福果?”
    楚肖肖恐怕是刚吐完有点饿,她像只拼命啃东西的小兔子,没过多久就要将橙子啃完。
    楚肖逸:“不了吧,太晚了,这福气我消受不起。”他可是楚家孙,吃什么胡家果。
    李导听到楚肖逸的“逸言逸语”,他更感到一阵阵头大,对方的话总是乍一听没问题,细究起来处处让人别扭。他现在望着录制中的素材极为崩溃,觉得遇到相当棘手的问题,只能先毫无灵魂地拍着。
    上香祭祀的闹剧结束,表叔也下来接楚家栋等人,大姑奶奶则先一步退场。楚肖肖吃完橙子,又见过一圈小伙伴,她终于彻底耗空电量,半梦半醒地缩在哥哥怀里。
    路上,楚家栋也忍不住说楚肖逸两句,他顾忌小女儿的睡眠,稍微放轻声音,凝眉道:“大姑奶奶那么喜欢你,你这不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楚肖逸:“拉倒吧,她那是喜欢我吗?她那是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喜欢我。爸,你可别膈应我,你说这话是想逼我当场变成女生。”
    楚肖逸对大姑奶奶的喜欢一屑不顾,他恨不得就地变性,摆脱畸形的喜欢。
    楚家栋见大儿子胡言乱语,不满道:“这叫什么话……”
    楚肖肖困倦地揉揉眼睛,含糊不清道:“你要做我姐姐了吗?”
    楚肖逸将小东西一把摁回怀里,恼道:“你少添乱,睡你的觉。”
    父母及兄长观察一番楚肖肖,确定她这回真的入眠,才继续着话题。楚家栋无奈道:“你奶奶当年是跟大姑奶奶闹得不愉快,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你也别再对她有气,她都那么大年纪……”
    楚肖逸:“我没对她有气啊,我就是看不惯她的老旧观念,福果都能挑假的,这是要恶心谁?”
    楚家栋心知这事老人也有错,他当时都提出将自己的福果给楚肖肖,没想到大姑奶奶会给楚肖肖随便找一个。女孩没福果是村里的规矩,楚家栋其实也将民风民俗忘得彻底,他就偶尔回家时会接触,连上香仪式都是今天现学,自然没注意到细节。
    楚家栋当然知道此事不对,他离开村里也绝不会有此等重男轻女想法,但要在村里跟老人掰扯这种事情,那就真是没完没了、能被缠死。
    楚家栋劝道:“这就是一点民俗小规矩,你面上糊弄糊弄她,过去就过去啦……”
    楚肖逸硬气道:“我出生在新中国,听不得这种规矩,真要纠缠起老规矩,轮得上她来主持吗?爷爷是单传,爸你现在姓楚,说到底就二伯名正言顺,还真轮不到她进来掺和。”
    楚肖逸的爷爷祖上都是几代单传,就到楚家栋这一辈是三个儿子,无奈大伯走得早,就留下一个闺女。二伯理应接过担子,但他又不想要小孩,着实害怕大姑奶奶提绝后话题,吓得好多年都不敢回村。当初,祖祠要进行修缮,二伯都是直接给弟弟楚家栋打钱,拜托他回去完成此事。
    楚家栋又不姓胡,他主持胡家祖祠的事情也奇怪,加上兄弟俩都不爱回村,祖祠的事才落到辈分最高的大姑奶奶身上。实际上,楚家栋觉得祖祠也没什么工作,但老太太爱折腾,谁也拦不住。
    楚肖逸觉得今晚的上香祭祀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真要算起来二伯坚持丁克,正统胡家已经断了,还瞎捣鼓什么呢?来上香的男丁也不算正统胡家男丁,就这还分成男女呢?
    楚肖逸:“你和表叔爱惯着她,陪老人家玩游戏,但我可没有耐心。你们讲礼貌又客气,尊重习俗还不煞风景,觉得不跟老人较真,可说到底就是愚孝。”
    “你们想做好人就做吧,我来做真正的坏人,糟粕就是糟粕,少给自己贴金。你们抹不开面子,就让我来抹开面子。我以前没回来看不到,但谁让你们这次把我招回来啦?”楚肖逸似笑非笑道,“不是有部电影叫《末代皇帝》,那我就来拍一部《末代胡家》,我就是反派男一。”
    楚肖逸可不是讲文明懂礼貌的乖小孩,他当年都能叛逆地离家,怎么会跟大姑奶奶客气?楚家栋觉得老人年纪大,忍一忍就算了,楚肖逸可没此类顾忌,他见到不对就要锤,还真让糟粕传承下去!?
    楚肖逸童年时遭受的待遇,换到楚肖肖童年还要再来,那就是他们这代成年人不够努力,居然还让小孩见到大清的东西!
    “我先把她送回去……”楚肖逸懒得跟父亲再掰扯,他索性抱着妹妹大步往前走,率先奔赴小楼。
    楚家栋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当然明白楚肖逸说得没错,但对他来说却是不好抉择的事情。楚肖逸没有跟大姑奶奶相处过,可楚家栋却跟对方接触的时间更长,加上她毕竟是楚家栋父亲的妹妹。
    爷爷是胡家单传的男丁,他在那时要承担起照顾姐妹的责任,即使他知道自己妹妹有诸多问题,还跟自己的妻子发生冲突,他也只能尽量从中斡旋,避免双方多接触。血脉和家族是难以轻易割裂的东西,只能随着岁月不断稀释,直到楚肖逸这一代。
    肖碧全程都在保持沉默,此时她却出声劝道:“别让肖逸和大姑奶奶接触,一共就两天的事情。”
    一家人本来计划是明天扫墓,后天去楚家栋学校看看就返程,哪料到抵达第一天就闹出事端。两天的时间实在太短,根本不可能说真正改变谁,唯一的方法就是避免冲突。
    “行……”楚家栋叹气垂眸,他深思片刻,又道,“我想想吧。”
    楚肖逸在表叔的带领下,将妹妹安顿在备好的房间里,让她好好地睡觉。他跟着表叔出门,又忍不住好奇道:“表叔,你又不姓胡,你还陪着大姑奶奶弄上香?”
    表叔是随父姓的,当然不算胡家人。他脾气倒挺好,笑呵呵地挠头:“你不让我妈弄那个,她不就回家弄我们?”
    表叔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还期盼大姑奶奶多在祖祠消耗精力。她如此精力旺盛,要是不在祖祠瞎折腾,岂不是天天回家里折腾?
    楚肖逸一时无言以对,他觉得表叔真是天然黑、计划通,嘀咕道:“……过于真实。”
    楚家栋等人最多在村里停留数天,表叔等人却要天天跟大姑奶奶打交道,估计更怕她回家来折腾人。
    深夜,李导还私下找楚肖逸谈话,头疼道:“肖逸,你这让我怎么剪辑……”
    楚肖逸大大方方道:“李导,你就照着真实剪!我建议单独剪辑出这一段,进行全国推广播放,扫除封建残余势力,咱们这趟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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