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你想要吃莲子?”太子笑道,“这好办, 本宫让人……”
    “哎呀!”十一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鲜亮的红衣衬得他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他双手插在腰上扭了扭臀, 太子被他这无心的动作弄得一愣, 连接下去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这莲子要自己采来的吃起来才格外香,”十一凑到太子面前去, 清亮亮的大眼睛像是两颗泡在明泉里的琉璃,看得太子心头蓦然一跳, “太子殿下,我们自己去采吧!我们来比赛,看谁采得多,你敢不敢跟我比呀?”
    十一的声音带着清脆的童音, 尽管他没有那个意思, 太子却觉得他在跟自己撒娇。
    太子知道十一长得好,但是之前远远观着, 他只觉得凤十一身为男子确实容颜清丽, 姝色无双, 因他并不偏好男色,倒没有起过什么旖/旎心思。
    只是此刻这般近看, 太子却猝然发现这小小少年冰肌玉骨下竟有一股难言的明媚, 偏他神色间一派天真,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眸流转间有着怎样的撩拨。
    太子怔怔道:“好……好!”
    徐公公一听不由急了:“殿下, 您可不能答应, 殿下万金之体,可不能儿戏,这池水不知深浅,何况深宫之中,陛下和皇后若是知道了……”
    “无妨,母后不会怪罪本宫,至于父皇,”他不悦地扫了一眼徐公公,“父皇今日不会来御花园,你若不放心,便遣人去向母后回禀一声。”
    皇后知道他和凤十一在一起称庆还来不及,哪里会阻止。
    徐公公无奈,只得派个小太监去通知皇后。
    十一没想到太子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由笑逐颜开,拍着手叫道:“那我们来打赌吧!赌谁采的莲子多,怎么样?”
    这句话把太子逗笑了:“昨日你还要跟我押注同一个队,今日你倒是要跟我对擂了?”
    他开玩笑道,“十一郎,不过一日功夫,你竟然就变心了不成?”
    嘿!
    太子哪里知道自己无心之中一语中的!
    十一瞪大了眼,心道你这个太子良心坏嘴巴也大大的坏,本真君从来就只有一颗心,要不是你这个冒牌货抄袭了我哥哥的脸我能认错?小爷今天不让你输到哭就跟你姓!
    太子看十一鼓起了脸,眼眸流转间顾盼神飞,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熠熠神采,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所有的身段:
    “好了不逗你了,你想怎么玩都听你的,你要和本宫比赛,那要怎么个比法?”
    十一狡黠一笑,像只把大灰狼拐进陷进里的小狐狸。
    ————
    御花园中,太液池畔,晴空万里,铺天盖地的荷叶仿佛与天水相连,盈盈碧色一眼望不到边际。
    宫人们在池边放下两叶小船,因为采莲子需要下水,太子的两个侍卫正在热身,徐公公也帮太子舒展了下手脚。
    十一在池边双手叉腰扭了扭,对自己的两个随侍说:
    “旺仔小馒头,我们也来做热身吧!活动好筋骨,咱们要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
    小川忍不住轻声问:
    “少爷,咱们要怎么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十一在弯腰撅屁屁的间隙里云淡风轻地说:
    “天凉了,就让太子破个产吧!”
    说着他让小川小彻站在自己身后,带着两个随侍摇摆起了身体,一边还唱了起来:
    “来左边儿跟我一起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1”
    太子极其宫人都看得兴致盎然,这样夸张的歌舞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时都觉得无比新鲜。
    十一左手画了个圈儿,指尖指向太子,挤眉弄眼地唱,“来左边儿跟我一起画个虫!”
    太子怔愣了一下,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十一已经用右手又画了个圈儿,笑容满面,“在哥哥右边儿画一道彩虹……”
    “殿、殿下……”徐公公越看那红衣少年越觉得心惊,忍不住小声说道,“这十一公子,莫非真的得了失心……”
    太子瞪过来一眼,徐公公咽住后半截话。
    在大晟朝歌舞是九流之艺,从来没有男子涉足其道,更别说十一的身份是如此尊贵,何况此时还是光天化日,这凤家小公子在大庭广众下左摇右晃,胡蹦乱跳,摇胯扭臀……实在是大伤风化有碍观瞻,这不是失心疯又是什么?
    太子的眸光很复杂,这十一郎行为举止无不透着古怪跳脱,但这样的别具一格也让久在深宫中的太子觉得十分新鲜有趣,如果说他起初对十一起了念头只是为了国师的那句谶语,那他现在看着眼前生动明媚的红衣少年,却是实实在在动了几分心意。
    东宫里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想见以后是何等的热闹非凡。
    “旺仔小馒头!”
    一曲热身操跳完后,十一用力拍了拍手,再奋力一挥,清亮的嗓音在池面上荡出层层回音,“我们加油!”
    “加油!!!”
    小川和小彻用足了内力,吼得脸颊通红,两个人的分贝生生吼出一支军队的气势!
    十一攥紧了小拳头,元气满满地在原地蹦了蹦,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劲。
    小少年冲太子笑得阳光灿烂,好像是一只等着宰掉大灰狼的小红帽,又像是架好锅子等着灰太狼自己跳进去的喜羊羊:
    “太子,既然要打赌,那肯定要赌好东西喽,你拿什么跟我赌呀?”
    那明亮得如同小太阳一般的笑容晃得太子几乎移不开眼,他纵容道:“你想要什么?本宫就陪你赌什么。”
    “嗯……”十一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从自己的袖中掏出满满一把小金蛋来,“那咱们就赌金子吧!”
    太子的目光盯着十一那束口窄袖,眸中掠过一抹深思的光,那么窄的袖口,是怎么放得下这样多的金蛋?
    “诶?”十一见太子一直沉默,不由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比不比呀?”
    “你想怎么比?”
    十一计谋得逞,笑出颊边深邃的小涡:“当然是比谁采的莲子多喽!一颗莲子就是一颗金蛋,玩不玩?”
    太子说道:“本宫库房里却没有这样的金蛋,金元宝倒是有,可以吗?”
    “你那元宝有我的金蛋大吗?”
    “十两一枚,该是比你这金蛋重一些。”
    “那可未必哦?”十一笑得像个小狐狸,对着徐公公勾了勾手指,“哎,你过来掂一掂,看看我这小金蛋究竟有多重!”
    徐公公心中腹诽,这小小一颗蛋,撑足了四五两,殿下用元宝跟你对赌原就是给了你天大的脸……他脸上却堆着笑,走过来探出两指去拈十一手上的小金蛋,指上一沉,竟是没提得起来。
    徐公公面色一凛,双手捧起金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走回去把金蛋捧给太子,双手都颤巍巍抖着:
    “殿、殿下,这金蛋大概是一百两一颗……”
    太子足足吃了一惊,亲自接过来,沉甸甸的金蛋抱在手心,太子心中几乎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远处的小少年白皙的手中犹自转着几个金蛋,盘核桃似的轻松惬意,如果每一颗金蛋都是一百两,他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
    太子脑中霎时闪过无数思绪,最后沉淀下来的是如获至宝的欣喜若狂,心中更坚定了要得到这个人的决心,思及此,太子温和地笑道:“好,就听你的,一颗莲子抵一百两金子,不过,”
    太子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光你一人订赌注可不公平,你说是不是?”
    “嗯?”十一不解,“什么意思啊?”
    “你若赢了本宫,本宫便输了金子,可若本宫赢了,我不要金子……”
    “那你要什么?”
    太子盯着十一,一字一句慢声说道:“要是我赢了,十一郎就跟我回东宫,你敢不敢?”
    小川小彻一听此言脸色大变:“少爷……”
    十一满不在乎地摆手,管这太子想要什么,自己怎么可能会输呢?
    他一口答应:“我有什么不敢的,成交!”
    太子笑容愈发深邃:“那咱们以半个时辰为限,谁输了,都不能耍赖。”
    十一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皓白如玉的一双胳膊,他随手摘了片荷叶下来,掐掉叶子把茎叼在嘴里,朗声笑道:“一言为定!”
    两只小舟各载着三个人进入太液池深处,然后在层层叠叠的花叶间停下来,十一站在船头大喊:
    “太子,你准备好了吗?”
    太子带着两个侍从,也笑着喊:“准备好了!”
    岸上的一个小太监拿来了更漏,敲响金锣,采莲大赛终于开始了!
    ……
    御书房里,空气僵滞,靖王目中煞气尽显,他冷冷盯视着承恩侯,像是一柄冰冷的,亟待出鞘的剑。
    承恩侯也不咸不淡地回视着他,带着十足恭敬的,完全看不出半点攻击力的微笑。
    僵局总要有人来打破,皇帝就在此时开口了:
    “靖王,你有何话说?”
    靖王深深看了承恩侯一眼,承恩侯禁不住眉峰一跳,这样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心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慌张,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的计策滴水不漏,无懈可击,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父皇,”靖王转身,“关于茹阳河一役,儿臣另有隐情上奏!”
    ……
    “小馒头!往左划往左划,那边有大莲蓬!哎呀——左呀!”
    十一在船头跳着脚拼命大喊,这小孩采莲子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抓住莲蓬头连根拔上来,然后再指挥着小川往更前方划去,他一边抠着莲子,一边骨溜溜转着眼睛寻找下一棵莲蓬,那小舟上堆了满满的莲藕菱角,当然最多的还是成团成团的黑色淤泥。
    而小川小彻都是初次划船,连方向都不怎么把握得住,小船在池子里横冲直撞,好多次明明对着莲蓬冲去,却不知不觉滑进了藕塘深处,十一和小彻还得跳进泥里去推船。
    反观太子那头,几乎是气定神闲,优美如画。
    他立在另一只小舟的船头,一个宫人帮他划船,一个宫人拿着把剪刀帮他剪下莲蓬,他手里握着一个莲蓬,慢条斯理地一颗颗剥出碧圆的莲子。
    别看太子没有采过莲子,但是他带来的这两个宫人却是专门照看这荷塘的,哪片区域有莲蓬,哪个莲蓬里头莲子多,他们心里门儿清。
    十一那头再干劲十足也比不得人家专业人才事半功倍。
    此时不过日升时分,晨风徐徐,莲叶田田中甚是凉爽,太子锦衣玉面,轻风之中花枝摇曳更衬得他身姿翩然,和十一滚了满身泥的形容正是云壤之别。
    十一眯起眼睛,前方荷塘里蓦然一阵红光闪动,荷叶上无数只青蛙猝然暴起,向着太子的小船齐齐跃去!
    一声惨嚎霎时冲破天际:“啊——!!!”
    ……
    “混账!”御书房里皇帝浏览完手中的一应证物,怒而拍案,一叠牛皮纸张砸在承恩侯的身上,扑簌簌落了满地。
    承恩侯缓缓跪了下去,那位兵部侍郎则早就瘫软在地。
    皇帝冷下脸色,阴沉的怒气如雷鸣前的风暴,一字一句几乎从齿缝中质问出来:
    “承恩侯,靖王指控你指使钱崇明里通外敌,泄露军情,物证在此,你有何话可说?”
    承恩侯伏下身去,以额触地,他脊背僵直,有一丝明显的轻颤,然而他的声音却力持镇定:
    “臣冤枉,请皇上明察!手书为证,实不可取,这世上多有模仿字迹之人,臣倒是想问问靖王殿下,如此重要的手书,连郭桓都没有见到过,殿下又是从何处得来?”
    靖王冷笑:
    “国舅爷参本王部将私/通叛王,可有想过会有人捏造手书?怎么如今这份手书下了您的印,它就成了捏造的?南陵叛王不来栽赃给本王,却是嫁祸给远在京城的国舅爷,他是嫌吃太撑了?还是舅舅您觉得,外甥无事生非,特意伪造了这手书来陷害您?”
    靖王每说一句,皇帝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承恩侯的心脏也跟着下沉一分。
    ……
    “噗通!噗通!”
    当太子和十一先后落水时,岸边的所有人全都吓得惨无人色,侍卫们下饺子似的纷纷跳进了池子里,不会游泳的也高声大喊了起来。
    徐公公年纪不小,眼神却好得很,他在岸边看得真真的,太子原本立在船头,忽然有无数道绿色的影子疾如闪电一般冲向太子,然后太子惊慌之下就掉进了水里!
    而那个凤十一,却笑得前仰后合,然后他自己的小船一歪,他摇晃着双臂哇哇大叫着也落了下去!
    徐公公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藏匿在水里,哭天抢地地喊起来:
    “来人呐!凤十一……行刺太子!有刺客啊!!!”
    太液池边,惊叫声,哭喊声,呼救声,喧哗声混作一团,远处巡逻中的禁军不知就里一边高喊着“刺客”一边也跑了过来。
    锦衣卫副指挥使宋星亦正在御书房外值守,他先是听到靖王和承恩侯针锋相对,然后书房内传来皇帝的喝骂和重物落地的钝响,接着又听到承恩侯慷慨陈词,他还在想着靖王又将如何应对时,远处御花园方向却又传来一阵大哗。
    两个下属向他看过来:“副使,那边好像出事了,要过去看看吗?”
    宋星亦侧耳仔细听了听,蓦然脸色大变,立刻冲进了御书房:
    “陛下!宫中有刺客,请陛下速速移驾!”
    书房中的辩驳立刻停下,众人齐齐一惊,皇帝拧起眉头:
    “刺客?”
    靖王沉声问:“刺客在哪里?”
    “如今正在御花园,听声音的方向,正在往御书房而来……”
    靖王听到御花园三个字,脸色蓦然大变。
    宋星亦还没说完,靖王已经消失了身影。
    “光天化日,刺客直闯御花园?”皇帝只觉得匪夷所思,他甚至被气笑了,不说登基之后,就是从他做皇子起,都没在皇宫大内见过刺客,“朕倒要看看,是哪路刺客这般神通广大,竟是逛到了朕的御花园!高晋,摆驾御花园!”
    “陛下,”高公公赶紧苦着脸劝,“如今外头不知情形如何,您还是先跟着宋副使前往承明宫……”
    “摆驾!”
    而此时得了禀告的皇后娘娘也正匆匆往御花园里赶去。
    太液池的水其实并不深,太子落水之后虽然狼狈却很快就站了起来,那水位不过到他的小腹,只是脚下淤泥浮软,走起来十分吃力。
    头顶上忽然响起“哇哇哇”的大叫声,太子下意识抬头,就见到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对着他的脑门砸下来,把他又压进了水里。
    之后太子几次三番想破水而出,脑袋上却有一只手始终按着他,太子咕嘟咕嘟灌了不知道多少水,直到意识都有些朦胧了,那些侍卫们才赶了过来,将他从水中捞起。
    一并获救的,还有同时落水的凤家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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