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幸而此刻坐在这里的是池回,只要能够合情合理地让“宁舒云”爱上霍淮,他这就不算崩了人设。
    “我知道,”盯着那渗出点点殷红的手帕,霍淮神色凝重地保证,“舒云,我绝不会以此要挟你做任何事。”
    反应蛊虫状态的朱砂痣稍稍暗淡,白衣青年扬唇浅笑:“好,我信你。”
    【系统:叮!宁舒云对您的好感+10。】
    上山的路有些坎坷,原本平稳的马车也变得颠簸起来,尝到触发任务的甜头,骑马跟在旁边的雨霖铃刚想问问宁大夫需不需要减速,就从微微晃开的窗帘后看到了霍宁cp深情对望的一幕。
    目瞪口呆的雨霖铃:……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老娘单身狗。
    还好,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传说中红叶山庄已经遥遥可见,随行玩家们握着武器跃跃欲试,直接把这里当成了需要开荒的新副本。
    至于被绑在后头马车里的枫叶草和狗尾草,则是一边承受着自家长老恨铁不成钢的嫌弃目光,一边用密聊联系附近的亲友过来帮忙——
    好歹也是有万魂谷高层插手的江湖大事,不管宁舒云到底想做什么,只要魔道玩家能成功搅局把对方抓走,之后的奖励肯定会很丰厚。
    虽说方才开了挂般的霍淮确实难对付,但从黎长老当时的反应来看,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夫”必定涉及到主线剧情,如此一来,自会有眼馋奖励的同阵营玩家努力撺掇更高级的npc过来帮忙。
    “吁——”
    随着车夫熟练地吆喝,拉车的马儿顺从停步,发觉来人至少有一半是不熟悉的生面孔,守在山庄正门的小厮一个激灵,连忙机警地让同伴回去通报。
    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里休息,白衣青年自顾自地倚在男人肩头假寐,看样子完全没有要主动登门寒暄的意思。
    正如论坛里的爆料所言,通往红叶山庄的路上确实有许多机关陷阱可以研究,玩家们边交流边在地图上标注,一时竟也没觉得有多无聊。
    所以,当故意摆足架子姗姗来迟的红叶庄主露面之时,他才又惊又怒地发现自己预想中的下马威毫无作用。
    因为除了原本就隶属山庄的侍卫,竟没有谁往他这里多看一眼。
    窘迫尴尬的气氛不断蔓延,余光瞥见自家庄主发青的脸色,某个还算机灵的小厮连忙提高音量圆场:“各位侠士,敢问杨总管现在何处?”
    ……
    无人应声,所有或笑或闹的侠士都自发停下动作,齐刷刷地望向被他们护在中间的那辆马车。
    [宁美人一直没说话诶,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这种低级的下马威也敢拿出来显摆,咱们就该煞煞他的威风。]
    [不懂,有求于人还敢拿乔,这庄主怕不是脑子有坑。]
    生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现代社会,玩家们当然无法理解红叶庄主此时的做派,但对于《侠客江湖》的原住民来说,青阳城地头蛇找个无名小卒还要三请四邀,怎么都是一件必须找回场子的丢脸事。
    近聊讨论热火朝天,山庄门前却无人应声,就在此时,一阵轻柔的微风卷着树叶拂过,更衬得眼下的场景无尽凄凉。
    穴道被点的老管家:“……唔唔唔唔。”
    “你……”
    “咳咳。”
    还未等对方明显带着怒气的话语出口,一阵低低的咳嗽便打断了红叶庄主的首句台词,修长如玉的左手撩开车帘,白衣青年状似诚恳地柔声致歉:“舒云自小体弱易疲,没成想来时一路颠簸竟至昏睡,劳庄主久等。”
    耳聪目明的黎妙音:……
    那些说书的编排得没错,宁舒云此人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能力,当真是能把人直接气个仰倒。
    你敢用年老道德绑架,我就敢用体弱堵你的口,看着红叶庄主有火发不出的憋屈样,知晓前情的玩家纷纷绷紧嘴角,努力让自己别笑出声。
    “……无妨。”见白衣青年确是一脸病容,红叶庄主死死盯住对方眉心那点与女儿如出一辙的红痣,百般权衡下到底还是没有选择撕破脸皮。
    那些个有名无实的庸医,根本就找不出噬心蛊的解法。
    比起自家女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体弱易疲都算得上是健康。
    如此看来,这个叫宁舒云的大夫的确有几分本事……
    心中有了考量,人至中年的红叶庄主正正神色,变脸似的换上另一副态度:“先前庄内下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不知宁大夫此番拨冗前来,可是有法子缓解那噬心蛊的毒素?”
    噬心蛊?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其余玩家都是一脸好奇,只有霍淮稍显错愕,恍然猜到了青年先前执意来此的用意。
    “正是。”
    借着男人的帮助跃下马车,白衣青年拂了拂衣袖颔首,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作为交换条件……”
    “我要先见你家小姐的情郎。”
    第89章
    哪怕是作风相对开放的江湖儿女, 也很少有人会把这事儿放在台面上说,到底还顾及着红叶山庄往后的名声, 中年庄主暗暗冲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下人主动上前将玩家引至客房。
    作为与宁舒云好感度最高的“夫君”, 无需任务提示,霍淮便当仁不让地陪在对方身侧, 安静听着耳边没有营养的寒暄, 他才知道这红叶庄主姓杨名雄,因得世代安居一隅钻研机括之术, 这些年来在江湖上便显得无甚名气。
    然而,尽管机关暗器常常被视为旁门左道,行走江湖却依旧需要此类物件防身, 尤其是近几年大量游戏玩家的涌入,更是让为铁匠铺提供低级图样和高级成品的红叶山庄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对于青衫客这类注重结果的玩家来说,无论用什么方式方法, 只要能成功推倒boss就好。
    占山为王,财大气粗,怪不得这红叶山庄先前的态度那样蛮横……
    边思考边记下沿途的路线, 霍淮发觉白衣青年的脸色确实比先前好上许多,受伤的手腕还系着那条对方贴身放置的手帕,黑衣剑客看着自己缓慢回复的血条, 突然很感谢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滴血任务。
    “宁大夫的要求着实难办, ”亲自将两人迎至待客用的前厅, 红叶庄主杨雄挥退婢女在主位坐好, “若是那混账小子还在庄内,我家婉儿又何须受这等苦楚?”
    苗疆噬心蛊的威名他也曾有耳闻,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合适鲜血供应,那蛊毒发作的滋味着实难以忍受。
    虽说这噬心蛊很难养成,但只要倒霉遇上,中蛊者几乎十成十都无法摆脱,杨雄先前也想过就此顺水推舟送女出嫁,可偏生他家婉儿是个倔脾气,断情后死活都不肯同意为这种理由搭上一生幸福。
    而那来自苗疆的混账小子,也在听说这事后负气离开。
    “他在走前留下了些掺血的药丸,所以婉儿现在只是昏迷不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复述一遍,杨雄显然不想再提这桩家丑,“先前为诊金招摇撞骗的庸医实在太多,平白耽搁了三月时日,眼瞧着那药就快用尽,我一心想请同受其害的宁大夫您登门做客,庄上的行事便有些欠妥。”
    [6666,不愧是善于经商的庄主,甩锅甩得这么清新脱俗。]
    [我敢打赌,他最开始肯定是要直接抓宁大夫来给女儿治病。]
    [毕竟咱们江湖都是靠拳头说话。]
    [我说你们都没注意到重点吗?‘同受其害’,说明宁美人也有中蛊!]
    [霍神的隐藏任务……细思恐极。]
    有擅长隐匿的玩家听墙角转播,论坛上关于这段剧情的讨论也迅速盖起高楼,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杯听故事,池回并不在意自己身中噬心蛊的事情被外人知晓,因为他本就打算动用玩家的力量找到相关线索。
    “贵庄护卫也被宁某朋友所伤,这件事情便就此揭过,”想起那两批送了玩家大量经验奖励的可怜打手,白衣青年脸上的笑容顿时真挚几分,“只是万魂谷今日特意派了黎妙音长老前来‘请’我做客,若舒云继续留在此处替令爱诊病,怕是会为红叶山庄带来不少风波。”
    前几日才做过相同的事情,杨雄当然知道青年口中的“请”代表什么,虽说红叶山庄向来不愿插手江湖是非,可这魔教魁首万魂谷的赫赫威名,恐怕只有最偏远的小门小派才会没有听说。
    整整十二年过去,纵使还有人记得那“秋霜切玉,一剑登仙”的传说,也很少有人会清楚地记得对方的本名,完全没有认出眼前青年的身份,杨雄犹豫两秒才缓声开口:“不知宁大夫和魔教有何过节?”
    有何过节?
    把他们前任头头一剑劈了要怎么说?
    觉得这话乍听起来着实离谱,白衣青年放下茶杯,认真斟酌起用词:“也没什么,就是多年前的一点私人恩怨。”
    多年前?
    瞧着对方至多二十余岁的年轻长相,杨雄显然不认为一个小孩能惹出什么巨祸,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再次端起上位者的威严,沉着嗓音给出承诺:“既然如此,只要宁大夫能治好小女,红叶山庄便会给你庇护。”
    “还有那苗疆小子,山庄上下也会继续找寻他的行踪。”
    满脸懵逼的池回:……给我庇护?
    就怕你们到时候后悔得想哭。
    送上门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余光瞥见红叶庄主那自信满满的模样,池回配合颔首,暗暗决定要对那杨婉的蛊毒更认真些。
    条件谈妥,池回便似模似样地提着随车带来的药箱赶往杨婉的闺房,尽管此时仍然讲究男女大防,但人命关天,杨雄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低头。
    “的确是噬心蛊。”
    负责照应、或者说监视的婢女就站在屏风外等候吩咐,白衣青年大大方方地拂开下摆坐在患者床边,低头仔细端详着对方眉心那点红痣。
    常言道:久病成医,当年原主时常因为越级挑战而受尽内伤,次数多了便开始自学岐黄之术,更何况《侠客江湖》是由数据构架出的虚拟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信息能瞒过0527。
    “等等。”
    眼看青年就要将指尖搭上杨婉的手腕,强硬跟来的霍淮心下一急,连忙扯了自己身上那条手帕丢出。
    洁白绢面上还有点点红痕残留,发觉对方正面带讶异地瞧着自己,黑衣剑客干咳两声,眼神飘忽地寻了个借口:“男女授受不亲。”
    果然是醋缸。
    暗戳戳地在心里偷笑,池回从善如流地隔着手帕替杨婉把脉,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注意到青年眉头微蹙,霍淮抛掉尴尬凑近对方:“如何?”
    “比我的情况要好,”咬耳朵般地轻声答话,池回倒也不怕被屏风后的婢女听到,“正因为蛊虫和宿主都在沉睡,这位杨婉姑娘反而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换句通俗的话来讲,对方现在大抵就和宁舒云先前躺在棺中的状态类似,只不过原主是依靠浩瀚内力护体,杨婉则是依靠情郎血液舒缓。
    且不提在恋人体内种下噬心蛊是对是错,但能在临行前做出这样堪称体贴的布置,那位苗疆小伙怎么看也不像是杨雄口中的负气出走。
    “你总是会很疼吗?”对可能触发的解谜任务毫无兴趣,霍淮忍不住去碰青年稍显单薄的肩膀,“其实那些血液只是小事,你完全可以随时来找我帮忙。”
    “比起上瘾,我可能更喜欢让人清醒的疼痛,”默默将杨雄提供的药丸倒在手心轻嗅,白衣青年嘴角上扬,“这配方的确有点意思,若是改良得当,舒云或许就不必再年年月月赖在夫君身边。”
    “你要走?”
    顾不得屋内还有旁人,霍淮一把按住对方的手腕:“去哪?”
    可还没等青年做出回应,闻到熟悉味道的杨婉便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喃喃,尽管意识仍然处于混沌之中,但她却还是蹙着眉,本能般地向着那掺血的药丸靠近。
    按照庄主杨雄的说法,杨婉应当早已对那苗疆男子断情才对,可池回看着对方昏沉中难掩挣扎的神情,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是因为噬心蛊吗……
    “舒云,”半点没有因杨婉身上的异变而分神,黑衣剑客固执地将问题重复一遍,“你要去哪?”
    “夫君怎地这般激动?”细心护住掌心药丸跌回瓷瓶,白衣青年古井无波地抬眸,“全息游戏这东西,总不能玩一辈子吧?”
    全息游戏。
    乍然被这四个大字砸到头晕眼花,霍淮呆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都知道?”
    “原本只是些无意间听来的浑话,”收回搭在杨婉腕上的手帕,白衣青年淡定挑眉,狭长凤眸微扬,“不过从夫君的反应来看,此事果然是真的。”
    “其实仔细想想也有许多破绽,比如习武之人总有自己的风格特点,近来的侠士却总能将所有招式施展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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