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它几乎在一瞬间,掀开了她和路易斯。
    柳余狼狈地落在地上。
    路易斯的身体掉在了另一边,他朝她露出淘气又开心的笑容,无声开口:“瞧,父神来了……”
    祭司者们猛地欢呼起来:
    “神,降临了!”
    “神,降临了!”
    信徒们匍匐一地。
    柳余则半仰着头,看向祭台的中央。
    高大的男人缓缓下落。
    星辰在他脚下,月光在他头顶。
    他白色的宽袍被风吹起,银发披散开,浑身布满着斑斓的、浓郁的红,那红映得天空都像变了色。
    他落到了她的面前。
    柳余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喉头被哽住了,一颗心“噗通”“噗通”,快要跳出嗓子眼。
    这时,一只懵懂的灰色胖鸟飞过,它嘴里衔着一朵小小的紫色花朵,落到了神的肩膀,歪着脑袋叫了一声:
    “斑?”
    第一百零七章
    “贝莉娅·弗格斯。”
    呼唤她的声音, 华丽又空灵,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柳余却似乎又回到了艾尔伦大陆的纳斯雪山之巅。
    那时,他就是这样降临。
    比春光更明媚, 比凛冬更严酷。
    高高的祭台被重重的篝火包围, 火光跳跃在所有信徒的脸上, 他们眼里泛起狂热,挺直的背脊大幅度地弯曲, 直到整个人贴在地上, 双手向前一拜, 高呼:
    “我神降临!”
    “拜见神!”
    “拜见神!”
    “拜见神!”
    而在山呼海啸般的狂热里,柳余却感觉到了冷, 还有不动声色的怒——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像被寒冰冻住了。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 贝莉娅·弗格斯。”
    他道。
    柳余没动,即使裙下的双腿忍不住颤栗, 但她还是站直了。
    “您……”
    “你忘了你的诺言。”
    一只手伸了过来, 柳余下意识撇开,面具后面的绳却断了。
    “啪——”
    极其轻微的一阵声响。
    面具掉了下来。
    露出一张比玫瑰更娇艳、比初雪更明净的脸庞。
    她的头发,比阿克琉的金子更纯净。她的眼睛, 比头顶的星辰更闪亮。她的嘴唇……
    “忠诚。”
    他道。
    不等柳余回话,他扬起了双手,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轻轻扬扬。
    “路易斯。”
    无数浅金色的光点从天而降,大地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洗礼。
    黑暗, 恐惧,厄运, 在这一刻,远离了这片土地。
    信众们开始大声祈祷。
    路易斯无声微笑。
    他僵硬地躺在地上, 那张苍白的脸惨得像要淡去——他也确实在淡去。像是一场无声的涤荡,路易斯也成了被清扫的尘埃,随着这漫天的光点,变成了齑粉。
    斑斑“咦”了一声,嘴巴一张,那浅紫色的花朵就掉了下来,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接住。
    “修鸠花?”
    那声音带着疑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拂,浅紫色的花就变成了花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洒到了两人中间。一些粘到了他的白袍上,还有一些,落在了她的裙摆。
    柳余恭敬地低下头去:
    “神,您来了。”
    神并未回答她。
    柳余只感觉一个眩晕,眼角的余光才瞥到人群里,伊迪丝站在一个别着花朵的男人面前,下一个瞬间,已经站在了神宫,一个陌生又带了一点……熟悉的房间。
    她看到了那张纯金打造的、雕着缠枝花纹的大床,看到了床边的落地西洋镜——上次来,明明被打碎了。还有熟悉的方桌,椅子……
    “您……”
    才开口,就被丢到了床上。
    柔软的被褥托住了她。
    “您想干什么?”
    柳余皱着眉问。
    她没跑。
    在神的领域,能跑到哪里去呢?
    挣扎或者逃跑,都不过是无用功。
    她甚至还有闲暇想:路易斯这回……死透了吗?应当没有,这人就像是九命猫妖,有着断尾求存的本事——何况,她那一匕首插进去,绝不是活人的胸膛,连人类都不是。
    “你在想那罪恶之徒。”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浓重的血腥味带着重重的阴影,一起将她罩住。
    他站到了床边。
    柳余想起了他在祭台上的话。
    “……难道就没有看到,我插入罪恶之徒胸膛的匕首?至于忠诚……我的忠诚,一直给的都是莱斯利,不是您。”
    “莱斯利?”
    他像是笑了。
    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下巴,迫她抬头,让她看向自己。
    “贝莉娅·弗格斯,你太容易自我感动……清醒一些,想想过去,别美化它。从头到尾,它都不过是一个谎言——不论是你对光明,还是你对‘莱斯利’。包括现在,别表现得像个受害者。你,不配。”
    柳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
    她感觉自己包在骨头外面的一层皮,被眼前人血淋淋地往下扯。于是,她那些阴暗的、肮脏的、小心翼翼掩藏的心思,就这么被暴晒在了阳光之下。
    是的,她用谎言欺骗了莱斯利。
    却在之后,又努力地把这段爱情包装得深情又伟大,她愤怒、苦大仇深,表现得像个受害者——
    就如现在,她潜意识知道他对她的特殊,却还在自我欺骗、自我标榜,而明明,她还在利用这份特殊,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她从没变过。
    她还是那个自私自利、野心膨胀的柳余。
    她看向他。
    壁灯落到他漂亮的眼睛里,可那眼里的厌恶,就像面前的,不过是招他讨厌的、他生命里的一块烂藓。
    柳余被这轻蔑的眼神刺痛。
    是的,她是烂藓。
    被丢到这个世界、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烂藓。
    可那又怎么样呢?
    烂藓也想活下去啊,活得像个人,不,更好更自由的人。
    “那您呢?高高在上的您呢?您鄙薄我,为什么还要趁着酒醉,和这样一个女人上床?”她朝他亮出了爪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在我努力将您和莱斯利分开的时候,您为什么,总要时不时地出现,来撩拨我的心?”
    她将身上的斗篷解开,丢到他的脸上。
    而后跳下床,试图离开。
    手却被箍住了:
    “站住。”
    男人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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