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辛皇后忽然笑了:“慧极必伤,天妒红颜,她两样占全了。”
    湛祯说不出话了,他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咸笙眼神坚毅的让兄长趁机杀了他,他身上有一股傲气,也有坦然赴死的豪气。
    他懂排兵列阵,也懂风花雪月,会因为北国冰上蹴鞠而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也能在面对秦易的时候镇定谋划使计逃脱。
    他可以在城墙之上指挥千军,也可以缩在他怀里温言软语,他有心机,还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更懂得审时度势。
    他从来没见过咸笙这样的人,脆弱的一碰即碎,性格却坚韧不拔。
    湛祯之前只觉得‘她’很美,很聪明,很讨人喜欢,如今才发现,‘她’身上有那么那么多的优点’。
    他当时准备上城楼抓军师为大晋所用,不能用便杀,后来色迷心窍,考虑到大晋也该修生养息,于是提出和亲一事……
    为何提出和亲一事呢?其实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两个,还有是因为,他发现秦易想要‘她’。
    湛祯扭头去看窗户。
    女子有容,被当做物件交换并不罕见,可他从未想过,有男子也被这样对待……
    一开始得知大梁准备拿他送给秦易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要送给自己的时候,他又是什么心情?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能够说清的。
    “她多大了。”
    湛祯一愣,下意识道:“应该……有十八了吧。”
    “比你还小一岁呢。”辛皇后道:“若死这么早,有点可惜了……等那小脸再长开点儿,不定有多好看呢。”
    她来看湛祯,道:“这几日本宫会经常过来,只要她没有其他出格之事,你最好老实点儿。”
    “我二人之事……”
    “是你二人之事么?这都要出人命了。”
    辛皇后说一不二,湛祯在外头横行霸道,但对她却十分恭敬,只能点头答应。
    回到屋内,咸笙还在睡,湛祯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摸了摸他柔嫩的脸颊,又没忍住拨弄了一下苍白的唇。
    忽然有种欺身将那唇吻红的冲动。
    湛祯蓦然缩回手,脸色微微一寒。
    再美,再有才,也还是男子,不千刀万剐了他已经是他足够仁慈,像以前一样对他,坚决不可能。
    他起身,拿起砸开的信箱,一路来到桌前,一封一封的拆开,目光落在那让人耳根发热的情话上,心头又涌上一股羞耻。
    抬手提笔,一个字一个字的抹成了黑疙瘩。
    抹完一封再去看,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这些信都是耻辱,但销毁肯定会被及时察觉,抹掉了装回去,咸笙绝对不会发现。
    自己也不是什么色令智昏之人,最多也就几封带那种字眼,只需要最多一盏茶……
    一个时辰之后,湛祯看着面前连抬头都是‘致未来爱妻’的单纯情书,又看了看其他被抹满黑疙瘩的信——
    全军覆没,一封没跑。
    咸笙只要随便抽出来一封,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第50章
    咸笙昏昏沉沉没有精神,也不知道湛祯背着他都干了什么,下午的时候,皇后又来看了他一次,还带了湛茵来。
    她给咸笙带了些开胃的果脯,有说有笑的陪他吃了些东西,离开的时候,又扑过来在咸笙脸上啃了一口,被皇后斥骂了一通,委委屈屈的掀开帘子走出内室,一下子就对上了哥哥杀人似的视线。
    湛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一缩脖子,跟着母后跑出去,小声埋怨:“哥哥最近真的好凶……他会不会又欺负嫂嫂呀?”
    皇后一脸嫌弃:“看你哪有女孩子家的样子,敢那样轻薄他媳妇,不杀了你都是轻的。”
    二人走远,湛祯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咸笙正擦着脸上的口水,被他阴沉的眼神给弄得愣了一下,湛祯让人端来了水,抬手浸湿了手巾,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咸笙条件反射的往里面挪了挪,却被他一把抓住,狠狠擦了擦脸。
    “疼……”他皱眉来推,湛祯坐在床头,看着他被擦红的脸蛋,道:“既然你是男子,就该学着避讳,阿茵还未出嫁,这样成何体统?”
    咸笙莫名其妙,道:“是她先动的手,你跟我凶什么?”
    “若不是你勾引她,她岂会对你动手?”
    咸笙抿唇看他,半晌道:“我累了,不想跟你吵。”
    “你方才跟母后和妹妹聊的不是挺开心?对着自己男人开始说累,还敢说不是存心勾引?”
    “我如今是女子身份,母后妹妹过来瞧我,你不见人,难道要我装死吗?”
    “你可以离她远一点,她若扑过来你也可以躲掉。”
    “她那般机灵,我如何能躲?”
    湛祯沉默了一下,“你莫不是觉得做不了孤的太子妃,还能做湛茵的驸马……”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咸笙咳了咳,伸手来推他:“你定是我的灾星,来催我快死的。”
    他力气其实不大,湛祯还是被轻轻一推,就站了起来,他满心不悦:“说了孤的太子妃只有你了,怎会希望你死?”
    咸笙不愿理他,他好不容易精神一会儿,又要被湛祯给气过去了。
    他扭过脸掩唇咳嗽,湛祯心脏收紧,又放轻声音:“戚思乐说你忧虑过重,这样是养不好身体的,孤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既然已经认了你这个太子妃,就绝对不会伤害你哥哥,让他们过来,只是为了让你们见面罢了。”
    “少惺惺作态了。”咸笙道:“为了我的脸所以原谅我,湛祯,你说这话,你自己能信吗?”
    湛祯一如既往坦荡道:“为何不能信?孤原本就是看脸娶你的,如今看脸原谅你,有何不可?”
    “你心里恨极了我,巴不得杀了我,如今不过是在隐忍蛰伏,你说过,杀我不够解恨,所以你一定会杀我在乎的人,你对我好,也不过是要我卸下心防,到时好给我致命一击罢了。”
    湛祯:“……”
    还能这样?
    他恍惚了一下,不得不耐心解释:“孤说的都是实话,咸笙……你,你心思这般重,是养不好身子的。”
    “你出去吧。”
    “孤的婚房孤为何要出去?”湛祯皱眉,又跨过来,坐在了自己的婚床上,咸笙不喜欢他的靠近,便往里头挪了挪,湛祯眼皮一跳,赌气似的往后坐坐,也离他远一点。道:“孤不想你死,这是真话。”
    咸笙沉默,湛祯心里冒火,“到底怎样你才能信?”
    “怎样我都不信。”咸笙淡淡道:“你不要白费口舌了,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湛祯失笑:“孤十城为聘把你娶回来,若你死了,孤岂不是亏大了?”
    咸笙垂下睫毛,半晌道:“很抱歉,但你早该知道,我身子不好。”
    “你若死了,孤就会把那十城收回来。”湛祯说。咸笙睫毛微微一动,所谓收回来,其实是起兵的委婉说法。
    他并不怯:“我来大晋这么久,已经看出你当时为何退兵,因为晋国也需要休养生息,你不会贸然起兵的。”
    “真的吗?”湛祯语气堪称温和:“你一直都待在府里不曾出门,得到的消息都是从孤这里,或者从那边桌子的折子上……你确定,你看到的,不是孤想让你看到的?”
    咸笙一愣,意识到湛祯在跟他玩心理战,可惜的是,他赌不起。
    他一言不发的看向湛祯,细细的眉又颦了起来,湛祯道:“孤不喜欢你病恹恹的样子,也不想每天抱着你走来走去,所以,孤想让你好好养身子,不要再麻烦孤。”
    咸笙思考着,很久没有答话。
    “你若还是不信,我们可以立个君子条约。”
    “你给出的理由不够充分,再立条约我也不信。”
    什么为了他的脸,真的荒唐至极,湛祯也不知是如何想到的。
    他的话让湛祯心情很差,他努力又想了一会儿,道:“你记得祭祖那天吧?你衣服上,很多明珠。”
    “嗯。”
    “我家里人都虚……”湛祯咬了下舌头,把‘荣’吞下去,道:“父皇母后,都是极为要面子的人,孤自然也要面子,这件事传出去,虽然可以达到报复你的目的,可孤也是颜面尽失,纵然再报复梁国,日后孤称了帝,只怕也免不了被骂色令智昏有眼无珠甚至断袖的名头。”
    这话就很严重了,因为咸笙几乎成为了他一生的污点。
    咸笙眸色闪动,神情涌出几分内疚:“对不……”
    湛祯打断了他,正色道:“虽然你是个骗子,可孤也不是目光短浅斤斤计较之辈,杀了你纵然可解一时之气,却破坏了两国和平,还让孤损了面子,相比起来,自然是两国联姻,共同得利更好。”
    湛祯一脸豁达,咸笙想了想,这话的确有理,眸子里浮出几分不知真假的欣赏:“未曾想殿下如此深明大义,是咸笙狭隘了。”
    “你不是狭隘,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湛祯不光说服了咸笙,也更加说服了自己,“在国家大义之上,孤这点屈辱也不算什么了。”
    咸笙掩下眸中情绪,微微笑了笑,道:“既然殿下都这样说了,那便立约吧。”
    湛祯见他脸上愁容终于消失,放下了心,起身取来纸笔,在一侧小桌摊开,道:“你老老实实扮演好孤的太子妃,此事便做从未发生,联姻继续保持,孤绝不动你国家亲人,你可有意见?”
    咸笙摇头,看他低头去写,又想到什么,道:“只是扮演,你我不可再有夫妻之实。”
    湛祯笔尖一顿,嗤笑:“你莫不是觉得孤还会肖想你的身子吧?”
    咸笙有些尴尬,道:“你写了我便信你。”
    湛祯皱眉抬笔,又不满道:“可这样孤便亏了,你得到了家国平安,孤什么都得不到。”
    “你保全了你的面子。”
    “面子是你给损的,自然你来保全,这笔账不能这么算。”
    咸笙默了一下,低声道:“我身子不好,若你非要……”
    “孤才不稀罕要你。”湛祯打断他,道:“罢了,亏便亏了,孤让你一笔,日后若有事吩咐,你需得答应。”
    “……除了行房。”咸笙小声说,湛祯已经这么说了,他若不跟着强调将此事落定,倒活像是他期待跟湛祯行房一样。咸笙也得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你讨厌我,我一样不待见你。何况这种事,委身的必然是自己,咸笙清楚自己的身子,自然是能避就避。
    湛祯被他强调的心里莫名不舒服,但两人口头已经达成一致,他便写了下来,道:“日后你要与湛茵和母后保持距离,戚思乐也是,还有父皇……不,应该是所有女人和男人,毕竟你身份特殊,可以理解吧?”
    咸笙点头。
    湛祯写下来,一式两份,道:“暂时先这样,若日后想到,再行添加。”
    他吹干墨迹,走过来递给咸笙,让他按了手印,咸笙细心收好,语气很轻:“今日母后提起,等我病好该与晋国众位夫人见见,我足不出户,此事的确拖得有些久了。”
    湛祯俊容蒙上阴霾:“那些女人最喜欢围在一起说话,你身在花丛,可要注意分寸。”
    “我会尽量的。”
    “不是尽量,是必须,他们都是臣侯内眷,若你勾引了哪个,孤的脸要往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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