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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节

    “笑甚!”司马敛斥道。
    “我一向说你遇事冲动, 不愿多想, 可曾说错?”他笑罢, 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要杀你。我若要杀你,你去年已死在雒阳, 又何必费一番辛苦,将你救回东平国继位!你说是要投朝廷, 其实不过是投秦王罢了,圣上封不封你做东平王, 也须秦王说了算。你以为兖州和豫州诸侯为何要反秦王?他是大长公主亲弟, 他是何品性,大长公主最是清楚。你且看着,待这天下一统,秦王首先对付的便是诸侯!你莫忘了你也是诸侯,你今日帮着秦王杀诸侯, 他明日便要杀你!”
    说罢,他忽而看向我:“还有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和秦王的勾当,这些主意八成与你这妖妇脱不开干系!只恨我鬼迷心窍,不曾将大长公主的告诫当一回事, 否则就算是为了东平国,我也要将你千刀万剐!”
    我有些诧异。
    这张弥之果然有些胆识,一番话慷慨激昂,貌似在骂司马敛,却句句为自己辩驳。且到了这般时候,他还不忘玩一玩离间,顺手将我带了一把。
    “安敢口出狂言!”吕稷大怒,上前呵斥道。
    我将他止住,看向张弥之,笑了笑。
    “张丞相不愧是东平国第一能臣,果然口齿伶俐。”我说,“照丞相所言,诸侯反叛,乃是出于自保?”
    张弥之“哼”一声,道:“此事人人皆知。”
    我说:“丞相所说的人人是何人,我不知晓;方才丞相列出的种种,我也且不分辨。只有一件事,我想先问一问丞相。丞相可还记得去年在雒阳的时候,在秦国长史谢浚面前说过的话?”
    众人皆露出讶色。
    张弥之目光一闪,面不改色:“我与谢浚是有些来往,说过的话也有许多。”
    我说:“此言甚是,张丞相若不记得,我便替丞相回忆回忆。那时,秦王告病,先王欲令二王子接手辽东兵权。为此,丞相曾亲自向谢长史提起过此事。丞相那时说,二王子若在辽东掌兵,对王世子乃是大患,故想请谢长史帮一个忙,在二王子去辽东之后,将二王子杀了。”
    张弥之闻言,面色一变。
    “胡言乱语!”他即刻道,“绝无此事!”
    “自是有此事。”我冷笑,“丞相说这话的地方,就在董贵嫔的宫中。那日,丞相和谢长史一道入宫去见董贵嫔,这些话都是在董贵嫔面前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丞相和谢长史还在宫前遇见过大王,二人在董贵嫔宫中坐下之后,丞相先与谢长史说到此事,谢长史说了些牢骚话,丞相便提起了此计。”
    听得这话,司马敛的神色动了动。
    那日在宫前,张弥之将司马敛挖苦了一番,让他十分没有面子,想来他不会忘记。
    “你莫含血喷人!”张弥之怒道,“若我说过,凭据何在?”
    “凭据么,”我不紧不慢道,“那日董贵嫔和谢长史都在场,待将来到了雒阳,自可当面对质。若丞相问我从何处得知此事,实不相瞒,那日我为了营救圣上和太后出宫,早早躲在了董贵嫔宫中,丞相这些话,一字不漏,全入了我的耳中。”
    说罢,我看向司马敛,道:“大王明鉴,也正是因得此事,谢长史和秦王皆对丞相深以为耻,亦知晓先王是错信了小人,方落得一身骂名。我来东平国之前,秦王曾对我千叮万嘱,令我务必救出大王,以承继国祚,重振声名。大王,若秦王果真容不得诸侯,又何以在夺下雒阳之后厚待诸侯,遣大长公主去与济北王和谈?二州诸侯得以集结成军,岂非正是秦王信任所致?论亲疏,这些诸侯与大王皆血亲,济北王举事之时,还以为先王报仇为号。可大王身陷囹圄之后,除了东平国自己这两万兵马,可有一人回头来救大王?这两万兵马就算来到了范县,也仍有人打算因一己之私弃大王不顾!相较之下,还不如秦王待大王仍有叔侄之情,岂非教人欷歔?”
    司马敛看着我,面色不定。
    张弥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镇定,怒视着我,嘴里喋喋不休地骂道:“妖妇!你颠倒黑白诬陷忠良,我……”
    话没说完,突然,一把刀直直透入了他的胸口。
    张弥之瞪大了眼睛,抬眼望着前方。
    司马敛冷冷地看着他,手握刀柄。
    众人皆震惊,看着张弥之口吐鲜血,脸上的不甘之色渐渐变得灰败。
    少顷,司马敛把刀拔了出来,张弥之倒了下去。
    司马敛不紧不慢地将刀上的血迹在张弥之的衣服上擦干净,收入鞘中。
    “拖出去。”他对左右吩咐道,“运回无盐城,曝尸三月,不得收敛。”
    侍从应下,忙将张弥之尸首拖了出去。
    “回击雒阳之事,不宜拖延。”司马敛转过来,对老张说,“明日便可开拔,未知天师这边如何?”
    他说话这语气有几分恭敬,显然也是被方才那场幻术所镇住,不明就里,当真以为老张有法术,
    老张道:“明光道亦仍可与东平国弟兄共击兖州。”
    我看老张一眼,心中有些诧异。
    “如此甚好。”司马敛道,说罢,看了看我,“云夫人有何见解?”
    我说:“虽然我等手上有任城王和高平王,但二者兵马折损,当下加起来不过两万。相比之下,济北王有十万,若不用些手段,只怕难以越过。”
    “用甚手段?”司马敛道。
    “济北王的家眷都在明光道手中,可以此谈判,劝济北王投降。”我说。
    “只怕此法行不通。”薛尚忽而插话道,“蒋亢昨日来到范县时,将济北王家眷也带了来,已经交给了济北王的人带往兖州去了。”
    听得这话,众人皆吃惊。
    “当真?”我不解,“蒋亢为何如此?”
    “恐怕也是为了结盟。”这时,老张道,“我等今日潜入城中时,线人也曾禀报此事。我教占了鲁国、济北国、东平国,蒋亢与济北王媾和,兖州诸侯甚是不满,蒋亢以示以善意,缓和诸侯情绪。”
    司马敛哼一声,冷笑:“济北王打的好主意,将自家家眷接走,却当孤死了一般。”
    我沉吟,道:“如此,我等唯有加紧出发,奇袭济北王,方可破此局。”
    众人无异议,又商议一番之后,分头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出门办事,明天写多点。
    第362章 奇袭(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的时候忘了说,这个文正在着手结局,需要一点时间梳理。按鹅式宇宙惯例,从明天起请假一周,下周三(18日)复更~
    回到歇宿之处时, 我将老张叫住。
    “你要领兵去兖州?”我问他,“按我等原先计议,你须留在此处,等曹叔曹麟到来。”
    老张道:“此事,我考虑许久,终以为不宜留下。”、
    “怎讲?”我问。
    “女君可想过, 明光道将来的出路?”老张道。
    我说:“自是想过,不过还须得与曹叔和曹麟见面再议。”
    “其实不必与他二人见面, 老叟可向女君透底。”老张道, “女君,曹先生已有了退意, 故而定然会与秦王和谈。”
    我讶然。虽然就私心而言, 我并不希望曹叔与秦王开战, 但听到老张这话,我还是感到十分诧异。
    心中一动, 老张终于肯开口了。
    “退意?”我问, “为何?因为那病?”
    老张道:“生病也是原因之一, 不过曹先生从不在乎身体, 他有了退意,是因为公子。”
    我愣住。
    “阿麟?”我忙又问,“他怎么了?”
    “女君也知晓公子的性情, 他当这教主,本是为了曹先生。”老张道,“曹先生多年来虽一直教授公子治人理政之道, 但他也知晓公子其实无意于此。他头一回病倒之时,就曾与老叟感叹,公子性情过于纯直,曹先生若哪一天过身,公子便要一面担起明光道数十万人生计,一面应付局势,稍有闪失,便要反受其害。”
    我了然。
    这道理,其实也是我一直以来想对曹叔说的,他能想通这一层,倒教我心底松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曹叔不再想光复前朝了?”我又问。
    “这老叟不知,曹先生不曾提起过。”
    我颔首,又道:“这与你率兵攻打兖州又有何干?”
    老张道:“若老叟不曾估错,这天下终会是秦王的。女君可想过,和谈之后,明光道在这世间何以立足?当年触龙见赵太后,曾说长安君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日明光道地跨三州,挟民数十万,以光复前朝为号,即便秦王有意和谈,必也猜忌甚重。明光道若要服人,便要像长安君一般,有功于国,方可积累人望,为新朝所容。故为将来计,此战,明光道断不可缺席。”
    我听得这话,诧异不已,不由对老张有些刮目相看。
    “可此事,曹叔应当还未知晓。”我说。
    老张道:“曹先生委以老叟临机决断之权,此计于明光道有益无害,曹先生必不反对。”
    我想了想,觉得确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
    不过对于老张,我仍有些好奇,忍不住道:“有一事,我想问你许久。”
    老张道:“女君请讲。”
    我说:“明光道与朝廷和谈之后,只怕不可再聚众传道,那光复前朝的大业,也不可再继续。此事,你可曾想过?”
    老张道:“想过。”
    “你是教中元老,莫非也不觉不妥?”
    老张淡淡一笑。
    “女君可知,老叟当初为何入教?”他问。
    我说:“不知,你不曾说过。”
    老张道:“老叟襄阳人,在县府中做了一世县尉。当年水灾,荆州千里百姓皆为流民,就连官府中也筹不出一粒俸米。我眼见妇人、儿女、孙辈以及邻里乡人都死在了灾荒之中,万念俱灰,将死之际,是曹先生将我救了下来。不仅老叟,那县中幸存的万余人,都是曹先生救下。也就是从那时起,老叟跟着曹先生四处救人,筹措粮草,救人越来越多,那自尽的念头便越来越淡。入道之时,我便与曹先生言明,我入道并非为了光复前朝,而是为了济世救人。曹先生对此从无异议,仍将我视若心腹,甚至让我知晓了那些幻术的机关。女君,老叟与曹先生年纪不相上下,此生恐怕也不剩几年,故从不去想什么前朝大业。追随明光道的教众,大多也只是为了吃饱穿暖,只要将他们都安顿好,我便也无憾了。”
    我明白过来。
    “老张果然是豁达之人,”我笑了笑,叹道,“无愧天师之名。”
    老张亦笑:“虚名罢了,但求无愧于心。”
    一番交谈,我的心终于定下来,又与老张商议了一会开拔之事,各去歇息。
    第二日凌晨,两支大军皆各自备下糗粮,轻装上阵,在城外汇聚,往东边开去。
    蒋亢与张弥之本就打算与济北王会师,共击雒阳,故而可光明正大地直取大道,畅通无阻。沿途各诸侯国全不知变故,路过之时,还有攀附的豪强奉上酒食劳军,可谓十分殷勤。
    大军日夜兼程,数日后,已经到了陈留境内。
    济北王等兖州诸侯兵马,就驻在陈留。
    按先前议定的奇袭之策,薛尚先是派心腹向陈留报信,面上是向济北王禀报大军顺利到来的消息,私下则是联系东平国在陈留的剩余兵马,里应外合,将陈留拿下。
    那报信的人很快回到,带来了东平国的一名将官。出乎意料,据这将官所言,济北王并不在城中,就在两日前,他已经率着济北国大军,往荥阳去了。
    “老匹夫全无信义。”薛尚神色厌恶,“早说好了等我等来到再共击雒阳,竟出尔反尔,自行争功。”
    司马敛却对重掌东平国兵马颇是欣喜,道:“济北王不在也好,我等就将这陈留郡占了,直捣荥阳。”说罢,他向那将官问道,“听闻大长公主曾来陈留郡与济北王议和,此事确实么?”
    “此事确实。”将官答道,“济北王开拔去荥阳时,大长公主与他一同去了。”
    司马敛颔首。
    我忙问:“雒阳可有消息?桓侍中或秦王,可有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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