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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节

    “小婿拜见翁舅。”他说道,向我端正一礼。
    见薛敬的场面,我与司马敛演练了许久,直到他全然没有了脾气,我才终于将他放过,让他去歇息。
    “女君何必在司马敛身上下许多功夫。”老张劝道,“那薛敬既早有与司马敛联姻之意,自然是想坐稳国丈之位,见司马敛拒婚,方与张弥之联手。我等杀了张弥之,司马敛又肯回头,薛敬反抗无益,自会从了司马敛。”
    我说:“我不担心薛敬,司马敛的用处比他大多了。下一步,我还须倚仗东平国兵马牵制兖州诸侯,司马敛若仍畏首畏尾犹疑重重,无破釜沉舟之志,此事乃不可行。我方才做的,不过是教他认清眼前之事,退无可退罢了。”
    老张笑道:“女君果然深思熟虑。”
    我看着他,道:“还有一事,我不曾与你商议。”
    “何事?”老张道。
    我说:“蒋亢在范县布下了两万兵马。我等杀了蒋亢之后,这些兵马定然一时大乱。范县乃要冲之地,无论这些兵马原地滞留还是撤回无盐,皆不是好事,但若可招抚下来,教他们重新回归曹叔麾下,则无异为曹叔下了一城,可反过来威慑无盐,归拢人心。”
    老张讶然。
    “女君打算如何将这些人收服?”他问。
    我说:“据我所知,你常随着曹叔露面,在教中大约识得许多人。”
    老张颔首:“正是。”
    我又道:“明光道既然崇敬天地,祭祀拜神,想来也有许多显灵事迹?”
    老张闻言,一愣。
    曹叔从祖父那里学得的许多本事,如我所料,他也用到了明光道里。
    按曹叔给教众们编的故事,明光道尊崇的是天帝,天帝诞下真龙,这真龙下凡,在我母亲的腹中降生,故而曹麟是真龙所化,明光道奉其为教主。
    曹麟这教主,虽不开坛讲法,也不经常受众人朝拜,甚至经常似凡人一般出入行走。但他身上时常会冒出些神奇的事,让人们对他的神力深信不疑。
    什么小童才生出来就喊出曹麟名号的奇闻便不说了,还有些人人称奇的轶事,比如夜里教众祭拜时,忽闻狐哭枭鸣,夜空中突然火光闪现,连成“真龙再世”四字;比如某事某地乡中遭遇大旱,乡人求雨不得,经曹麟指点,在一处冒出五彩云朵的地方挖开泥土,果然就得了泉水;比如曾有人得了一身怪病,曹麟闻知之后,亲自赶到,说他命不该绝,赐下神药,不久即康复如初……其中最令教众们口口相传的,是曹麟曾在一片金光迷雾中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可谓真真切切的神迹。
    我听着老张说这些,不由哑然失笑。
    从前我们几人跟着祖父四处游走的时候,曹麟曾经因为不擅演戏,每次祖父作法,他总被支去看守行囊。祖父曾经对曹叔说,日后切莫让曹麟去做那招摇撞骗之事,他若做了必然露馅。
    没想到祖父的金口玉言居然落了空。曹麟能在曹叔的指点下担起主角,可谓进步巨大,励志非常。
    “女君欲如何?”老张问。
    我说:“附近可有道观?香火旺盛,丹术出名的那种。”
    第357章 范县(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更新章,昨天这章不满意,重写了
    范县是个小地方, 香火旺盛的道观只有一处。方士们从前也炼些丹药, 不过这物什都是有钱人买的, 近年动乱频繁,尤其东平王去世之后,东平国人心惶惶,豪族和贵胄们日日想的都是守财保命的事, 丹药这等虚无之物求购者自然就少了许多。
    故而我到那道观里,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没多久就买下了足够的药, 还顺带买下了一身方士的鹤氅、高冠和一柄塵尾。
    老张看到我将这些物什带回来, 全无诧异之色。
    他将那些装扮之物拿起来看了看, 道:“女君之意, 是让老叟来替公子做那腾云显形之事?”
    我说:“正是。”
    老张颔首, 笑了笑,感叹:“当年明光道初创,老叟从公子身上见得如此神迹,惊为天人。可惜曹先生以为这些怪力乱神的奇术终非正道,只在攻下新城时,为了收集新教众用过几回。”
    我听得这话,讶然。
    “你知道这是曹叔的奇术使然?”我问。
    老张道:“自是知晓,曹先生信任老叟, 从不隐瞒。有几回,老叟还帮曹先生设下机关。”
    我更是诧异。曹叔连这奇术的底细都告诉了老张,确实信任非常。
    “如此, ”我好奇道,“你既知晓这是骗人把戏,也仍愿意帮助曹叔和曹麟么?”
    “为何不愿?”老张神色坦然,“曹先生这明光道虽也宣扬些神道之事,却以慈悲为怀,广济天下。从荆州到徐州,所到之处无不受百姓称道,这绝非神道之功,而是切切实实予人饱暖,此乃无上功德,与之相较,这些去去把戏无伤大雅,行之何妨?”
    我不禁有些佩服曹叔,老张对他的崇敬已然是爱屋及乌,连这装神弄鬼之事都能说得如此正气凛然。
    走了小半日之后,范县已经在望。
    众人行至离三里外的一处树林里,歇息下来。
    司马敛望了望天色,焦躁道:“我等不是要去杀蒋亢和张弥之么?怎还不入城?”
    老张答道:“大王稍安勿躁,城中形势未明,待我等打探清楚再议不迟。”
    “打探?”司马敛不解,“如何打探?”
    老张没打算回答这话,只劝他去歇息,司马敛一脸无趣,走开了。众人在树林中吃了些糗粮,忽而听得外面传来几声斑鸠的叫声。
    吕稷随即示意众人低声,而后,他也回了几声。
    没多久,一个老张派出去联络的手下领着另一人,从树林外匆匆走了进来。那人看到老张,神色欣喜,忙上前行礼。
    此人名叫方冉,是一个督粮官,据老张说颇是可靠。
    “张先生可来了!”寒暄过后,他忙问,“当下各处风言风语,都说公子将教主之位让给了蒋亢,我等日夜忧心,也不知详情。”
    “公子与曹先生无恙,我等先来一步,乃为了蒋亢之事。”老张说罢,向方冉问道,“他在范县么?城中现下如何?”
    方冉叹口气,道:“还能如何,军中的将官都是蒋亢的人,弟兄们虽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
    说罢,他将城中的情形一一道来。
    如我所料,蒋亢来范县,确实是要见兖州诸侯。
    方冉千方百计打探,得知了不少他们会谈的细节。据方冉说,那边来的人不少,有高平王、任城王,以及东平国相张弥之。两边自是有结为同盟之意,济北王派高平王替自己出面,与蒋亢商议同盟之事。
    蒋亢这边有两万兵马,兖州诸侯那边也有两万,且都是张弥之带来的东平国兵马。
    “哦?”听得此言,司马敛目光一动,道:“都是东平国兵马?莫非他想打回来?”
    “有传言说他本是此意,打算迫蒋亢退出东平国。”方冉道,“不过我找在那帐中服侍的人打听过,会谈之时,无论是蒋亢和张弥之都不曾提过此事。”
    我听得这话,看向司马敛,只见他自听到张弥之的名字开始,神色就变得阴沉沉的,仿佛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如此说来,张弥之和这些诸侯都住在范县城中?”我问。
    方冉摇头,道:“不曾。他们虽为会盟而来,却信不过蒋亢,自在西城外扎营。蒋亢与他们会谈,也是在西城外的一处临时搭设的大帐中。想来这会谈颇是顺利,蒋亢今日令我等办了大宗酒肉,说是今夜要大宴宾客。”
    我闻得此言,精神一振。
    原本我还想着这些人不在一处不好收拾,如今倒是有了现成的良机。
    “可知在何处举办?”我问。
    “就在西城外方冉,那议事大帐所在的兵营里。”方冉道,“今日议事之后,蒋亢令军士将大帐拆了,摆起了案席,说与诸侯结盟,乃是明光道的喜事,要与众将士同饮结盟酒。”
    “结盟?”吕稷冷笑,“他结盟便结盟了,却拉上了明光道。”
    方冉道:“不止如此,在与高平王等议事之前,蒋亢就已经往各地调兵。范县这两万人由蒋亢亲自率领,明日就要开拔。”
    众人皆诧异。
    “是了,还有一事。”方冉道,“就在我刚才出来之前,在官署里听说蒋亢发了好大一顿怒。我找人打听,说是无盐那边传来了急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让蒋亢怒得把杯子案台都摔了。”
    我老张及相视一眼,皆已了然。
    无盐城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里面的人就算没有了岑欣指挥,也不敢怠慢,必然连夜送信到范县来。意料中之事,故而我们听到这消息,一点也不惊讶。
    “蒋亢只是摔了被子案台?”我问,“可有其他举动?”
    “不知。”方冉道,“不过知晓的人不多,我那眼线也不过是刚好去送茶,听到了动静而已。”
    我颔首。
    “张弥之既然想要大王和女君,此事若被他得知,恐怕要生变数。”老张道,“今夜那宴席,他不去了也说不定。”
    我想了想,摇头:“不会,蒋亢就算知道了此事,也摸不准我等动向,更不会知道我们会到这重兵之地来找他。此事容易告知张弥之,于蒋亢无益。故而他不仅不会告知张弥之,还会假装无事,将宴席又摆得更大一些。”
    老张颔首。
    我继续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趁其开拔之前,杀了蒋亢和张弥之。但杀这两人并非最紧要之事,如何让拿住他们手下的军士,才是重中之重。”
    老张道:“此事,女君放心,老叟亦有计议。”
    司马敛忽而问方冉:“那张弥之手下,领兵者何人,你可知晓?”
    方冉道:“我打听过,好像是个姓薛的将军,四五十的模样,花白头发,生得颇是威风。”
    司马敛冷笑,看我一眼,点点头。
    我了然,又向方冉再问了些细节,与众人商议一番,提议兵分两路路。
    一路解决明光道策反之事。
    一路解决薛尚和蒋亢。
    明光道是老张等人的地盘,策反之事自是交与他们最合适。我那装神弄鬼的办法虽然能唬一唬人,但要最终震慑所有人,仍须做不少事。幸而老张经营的暗线足够深,方冉表示,蒋亢的亲信们时常克扣粮饷,还欺负不满的军士,已有不少人心声怨忿,可利用起来,助老张成事。
    至于薛尚和蒋亢,我提议由我自行完成。
    其一,我与蒋亢有大仇,且众人之中,唯我最擅长潜行暗杀,此事交与我,也最是合适。
    其二,我等虽有司马敛这般重器,但薛尚其人意图未明,须得先行打探。反之,若司马敛贸然出现在他面前,他难以决断,反而将司马敛先拿下,便会将我等陷于困境,反威胁其他计议。
    “如此说来,你要自行说服他?”司马敛狐疑地看着我,“那你先前与我演练许多又是为何?”
    “那本事大王自会用上,当下时机未到罢了。”我说。
    “若薛尚不肯降,将此事告诉了张弥之呢?”司马敛紧问道。
    我笑了笑:“薛尚若真这般傻,便不会苟且投机活到今日。大王放心好了,他只会观察形势,一旦风声不对,便定然会投到大王这边,到了那时,大王自可与他再叙翁婿之情。”
    司马敛嘴角撇了撇,嗤之以鼻。
    “如此说来,女君要独自对付薛尚和蒋亢。”老张问我,“蒋亢得知了女君逃走之事,说不定有了防备,女君恐怕难以近身。”
    “谁说我要独自对付他。”我笑了笑,“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人。蒋亢当下得知我和大王不见了,正当焦急,他可带我去为蒋亢排忧解难。”
    范县的城南外,才走了不到一里,果然远远望见了一处大兵营。
    这诸侯的兵营很新,一看就是近日临时搭起的,待得到了大门前,卫士将我们拦下,询问去往。
    我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行个礼,笑眯眯地对领头的将官道:“这位官长,小人是蒋亢蒋将军身边近侍。蒋将军今日得了些鹿肉,知晓薛尚薛将军喜好此味,故令小人等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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