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盛月姬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个黑衣人飞窗而出,徒留她满腔怨恨无处宣泄。
她恨恨地抓了一把地上散落的珍珠扔出窗,坠入湖中,湖水几圈涟漪荡开,又归于平静,静静的湖水往外流淌,卷了一片早落的树叶打着圈儿。
飘飘荡荡的树叶顺流而下,撞过石头,吻过垂柳,在一个小小的漩涡里打转时,被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捞起。
这只手转着叶柄,闲声问“太傅进宫了?”
“是,听闻已向陛下辞官了。”
“嗯。”手的主人将树叶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躺在小船里,闭眼说“太傅是陛下指给三皇子的师父,与皇后一向不睦。”
“大公子的意思是,今日这事儿,是皇后策划的?”下人摇着船桨疑惑问道。
大公子温北川微微睁眼,望着头顶垂落下来的柳条儿,笑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太子远离京中,于太玄观修行多年,早已有名无实,宫中几位皇子虽年幼,但对东宫之位觊觎已久,三皇子不过十八年纪,却沉稳持重,颇得朝臣青眼,又有太傅悉心教导,太傅可是教过当朝陛下的人,满腹经纶,朝中亦有不少他的学生……唉,皇后不喜亦是常事。”下人叹声道。
“她不喜归不喜,何苦拉我小妹出来当刀?”温北川却道,“今日若不是我小妹机智,事情难以收场。”
“大公子那时不都去听白楼了吗?姑娘不会有事。”
“我去听白楼,正好撞见阴九,他提着盛月姬过去,我便知道小妹已有对策,这才忍住,否则……”温北川唇畔抿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姑娘是聪慧之人,一通乱拳打死了老师傅,误打误撞地竟闯过了这一关。”下人有些好笑。
“我小妹可爱又有趣,不舍得她嫁人啊。”温北川说起温阮时,眼中浮现温柔笑意。
“若今日之事真是皇后策划,那别院中听曲之人,或许也是她。”下人又道。
“且先放着吧,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温北川坐起来,将捡来的那片树叶又放入了水流中,小舟摇摇晃晃,与树叶渐错渐远。
不知经过了几道弯,又走过多少路,树叶它摆啊摆的,摆进了宫中水渠,又跌滚下几道水下石阶,最终在广陵宫的荷叶下寻到了最终归处,安稳地贴在宽大的圆叶上。
荷下锦鲤群游,几点鱼食入水,便引得竞相喋呷,皇后看得有趣,笑道“太傅辞官了?”
“是,娘娘。”女官回话。
“老不死的。”皇后抓了一大把鱼食扔下去,又问,“温阮呢?”
“温姑娘全身而退。”
“她倒是好本事,跟她娘一个德性。”
女官乖觉地闭上嘴,皇后家事,不插话为好。
皇后倚回椅中,支着额头,似是有些怒意,“陛下呢?”
“此刻应是去了长春殿,淑贵嫔那儿。”
“是去三皇子那儿吧。”
“三皇子今日,的确进宫向淑贵嫔请安。”
“嗯,请吧,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呢,是该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尽尽孝道。”
女官再度闭嘴。
夜幕降临,黑暗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在夜晚吞噬一切,席卷人间。
殷九野转着那把女子檀香小扇,躺在藤椅里纳凉。
幽幽檀香扑鼻而来,想着如今也入夏了,要不要寻个借口将这扇子还给温阮?
辞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捡了个果子扔进嘴里“太傅明日离京。”
“嗯。”
“今儿这局,不是冲着温阮去的吧?”
“嗯。”
“冲着太傅去的?”
“嗯。”
“你哑巴了?”
“盛月姬昨日找了几个小流氓来堵温阮,被我收拾了,然后温北川就去了听白楼,警告她不得再对温阮不利,但今日,她又闹了这么一出。”
“嗯,你想说啥?”
“这个借盛月姬之手作局的人,不仅仅是要对付太傅,还在试温北川。”
“你不是道士,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玄?”辞花听不懂,辞花很暴躁。
“此人的目标是太傅,假如今日温阮没有自己破局,温北川必然要出手,太傅跟盛月姬来往之事,知情者甚少,如果温北川一击击中太傅,道出那些诗是太傅写给盛月姬的,那么,就证明温北川并非表面上这般闲散,不理朝事,相反他耳目众多。”
辞花一愣,“……温家大公子,这个处境有点堪忧啊。”
殷九野转了下扇子“有人在借盛月姬的手,打乱朝堂,温阮很危险。”
“你不是天天跟在她身后吗,阿九,哈哈哈哈哈草,九野,我是死都想不到你有一天会给人当跟班。”
“九爷。”
“……好的,九爷。”
殷九野交叠双腿晃了晃脚尖,“这温阮胆子大,脾性也大,莽起来不管不顾,盛月姬在她手底占到不便宜,如果那个神秘人真有心要借盛月姬的手做什么事,就一定会保她。”
“一个娼i妓而已。”辞花不太当回事。
“一个能周旋于纪知遥和温北川,还有吕泽瑾身边的娼i妓。而且你别忘了,还有一人,一直没在京中出现。”
“你怎么一副很期待他来的样子?”
“我当然期待了,多年不见,不知道他死没死啊。”
辞花“……我看,很难。”
殷九野握着檀香小扇,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胸口,神色悠远。
第45章
温阮第二日准备去仕院时, 被两个太监拦下了, 太监说“温姑娘, 陛下让您进趟宫。”
温阮抬眉, 昨日可是太傅犯错,我顶多吃了个霸王餐, 后来还让府上下人送了银子过去, 这都要进宫领罪了?
你大襄国律法, 真严到如此地步?
她随太监入宫。
在宫门外, 她遇到了温北川,看上去温北川是在特意等她。
“小妹, 答应大哥,进宫后要谨言慎行,不能跟宫外一样。”温北川担心地看着温阮, 这宫门实在不进为好,但陛下有召, 谁敢不从?
温阮心底忽生顽劣, 歪头瞧着温北川,问“我可以说脏话吗?”
“……不可以。”温北川捏了下她的鼻子。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温阮笑道。
“小妹,乖, 别闹了。”
“知道了,大哥放心, 我有分寸。”温阮冲他笑笑, 抬步入了宫门。
温北川在外面望着她的背影, 暗暗担心。
温阮跟着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一路走过长似无尽的宫道,踏过一尘不染的地砖,成列来往的宫娥们静默无声,朱色的宫墙高高矗立,圈住了这天下最极致的奢华,也圈禁着最幽冷的宫怨。
温阮随便脑补,都能脑补出无数的宫斗大戏来,实在是被宫斗小说和电视剧荼毒不轻。
“温姑娘,前方就是御书房,陛下正在等您。”太监尖细地嗓音说。
“谢谢公公。”
“不敢,小人应该的。”太监弯身退下。
温阮深吸了一口气,步入殿中。
起眼看到的是一个坐在半明半暗位置处的身影,正在批着奏折,听到温阮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文宗帝今年四十三,积威甚重,但也实在是个好看的皇帝。
就是那种放进后宫文里,你都完全能理解一后宫的年轻漂亮女人,全为他斗得死去活来的那种程度的好看。
龙章凤姿,伟岸俊逸。
从辈份上来说,温阮还得叫他一声“皇姨父”。
而且据原书所写,这位皇姨丈对温阮极其疼爱,跟对温北川的提防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一见到温阮,就招手让她过去“阮阮,过来,让姨父看看你。”
温阮忽觉毛骨悚然,这样疼爱温阮的皇帝陛下,最后下令处死了原温阮的全家。
君心难测啊。
她谨慎地上前,规矩地行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今日怎如此客气?”文宗帝笑道,“是不是久不见姨父,生分了啊?”
温阮抿了下唇,依旧恭敬“陛下日理万机,臣女不敢叨扰。”
“别怕,孤只是听说了昨日仕院之事,怕你受了惊吓,你父亲又不京中,孤自然要多看顾着你。”陛下再次招手,让温阮靠过去,望着她慈爱地笑问“吓着了吧?”
温阮只得走过去一些,离得这位皇帝陛下更近一些,说“臣女无碍,谢陛下关怀。”
文宗帝听了点点头“那就好,太傅为人师长,未能给弟子树楷模,幸好阮阮你昨日临危不惧,方不至为恶人所害。”
温阮依旧低着眉眼,点头“陛下圣明。”
“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一口一个陛下的唤着?” 文宗帝面色不解。
“陛下君威,臣女惶恐。”
“谁都当对孤惶恐,唯阮阮不必,阮阮可是孤的心肝啊。”
温阮觉得后背毛毛的——杀她全家的那种心肝吗?
文宗帝又说“但不论如何,你在仕院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总归是不对的,凡事总有讲理之处,你若不服气,来宫中告于孤知便是,闹出那么大动静,有损天家颜面,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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