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她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啊你, 全是你的歪理。”
    话中虽然是指责, 可语气中含着的温柔宠爱却很清晰,这是亲生的母女才会这样亲密无间。陆夫人对徐燕婉已经很好很好了, 温柔慈爱, 比岑悦见过的所有婆婆都好。
    可婆媳毕竟不是母女, 陆夫人和徐燕婉之间, 到底还是缺乏了这样一种流转在无形间的亲昵。
    徐燕婉自己当然知道,她也不会奢望婆母对自己像挽挽那样,跟人家亲生女儿比, 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而且在这京城里,没有几家媳妇儿比她过得更好,还求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挽挽笑眯眯地走上前, 挽住岑悦的手臂, 拉着她坐在一旁,“你叫岑悦?”
    岑悦点头。。
    陆挽挽摸着自己的下巴,“你是我二嫂, 可你又比我小,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你女儿愁坏了。”
    陆夫人无奈叹口气,“不许这样口无遮拦的,婚事未办,可不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你何时才能够注意一点。”
    陆挽挽吐了吐舌头,“我错了还不行吗?”
    “知错就好,悦儿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陆夫人向岑悦笑,“挽挽比你略大两岁,日后你们便算作是好朋友,叫名字就是了,咱们家里也没有这些讲究。”
    岑悦含笑应了,看着陆挽挽神采飞扬却没有什么心机的眼神,心里一软,道:“以后我叫你挽挽,你叫我悦儿吧。”
    陆挽挽自己是懒得动脑子的,见她决定了,便十分快乐地点了点头,“悦儿,悦儿,你名字真好听啊。”
    陆夫人和徐燕婉都笑了,两人摇头的频率都十分一致,岑悦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昨日的事情,对陆夫人的影响并没有很大,她今天神情轻松淡然,和人聊天说话的时候也不见悲苦之意,岑悦放心了一些。她还是有一些忐忑的,怕陆夫人心情不好,自己被牵连,如今你好我好,她才能真正安心。
    可还没有容她安心下来,陆挽挽张口便说,“悦儿,昨天是你看出来我母亲的事情?”
    岑悦心里一惊,还以为她是要兴师问罪,扭脸看去,却见陆挽挽没有怒火,便点了点头,“是我。”
    陆挽挽猛然一拍桌子,“幸亏有你,不然我们还不知道父亲居然……居然这般恶毒,等日后母亲的身体真的不好了,我们哭都不知道往哪儿哭!”
    “你这话说的。”陆夫人笑了,“不碍事的,别担心了。”
    陆挽挽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又不是我们做的丑事,自然是谁做错了事情谁来负责!”
    “我把你宠的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陆夫人脸色沉了沉,“燕婉,你跟你妹妹说说,是为什么?”
    徐燕婉道:“挽挽还小呢,不懂也是有的。”
    “挽挽,你需得知道,咱们陆家不是一支一脉,陆氏一族有几千人,咱们作为陆家嫡支,身上肩负的是陆家的生死荣辱,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外人会说父亲不好,可同样也会带累陆家的名声,日后陆家无数子孙,该如何谈婚论嫁。”
    “你大哥将来要袭爵,你二哥位极人臣,多少人眼红嫉妒,若家中这般丑事被人知晓,人家会如何攻讦你的兄长?”徐燕婉为她解释,“为了陆家,为了你哥哥,咱们只能咽下去。”
    她亦觉得憋屈,可世家便是如此,你受了家族荫蔽,就要负起自己的责任,长乐侯走到今天,宜州陆氏的支持功不可没,他们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置家族于不顾。
    岑悦微怔,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她听过无数遍,可……可从未有人告诉她为什么,总之不管发生了,都必须一床被子遮过去,今日徐燕婉所言,让她有些吃惊。
    她觉得有道理,又觉得不太对。
    所谓家丑,难道家里人犯了罪,也要遮掩吗?
    陆挽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母亲,我都明白,可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咽不下去也得咽。”陆夫人坐在那里,语气幽凉,“挽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岑悦心中悚然一惊,看向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件事情还没完?
    她还以为,昨天的处置就是全部了,如此看来,陆夫人还有别的手段?
    陆挽挽也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什么意思?别跟我打哑谜了,我听不懂。”
    岑悦迟疑地问她,“陆夫人……”
    陆夫人笑了,“悦儿很聪明,如你所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再过几年,陆灵意就该议亲了。”陆夫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是镇宁王府的郡主,在京城里的人脉,姓陆的恐怕不大清楚,他们得罪了我,日后京城里面大些的家族,不会有人愿意跟陆灵意联姻。”
    长乐侯想不到这一点,在他眼里只要陆灵意是他女儿,一定会有很多家族上赶着来的。
    岑悦呆呆道:“到时候……世子已经袭爵,老侯爷自然……”
    自然是没有能量再为女儿保驾护航的,只能看着女儿低嫁,这才是最大的折磨,他视为最重要的珍宝的陆灵意,也因为他一时糊涂,落得这样的境地。
    陆夫人欣慰地点头,“正是如此。”
    岑悦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敬佩之情,“夫人当真厉害,岑悦佩服。”
    原来昨天那两个看似出气的条件,已经算计了那么多。
    岑悦心里警醒,日后跟人谈话,万万不可着眼于眼前,而要把目光放长远了,因为只看眼前,你永远不会知道,人家给你挖了个多大的坑。
    她还是太年轻生嫩,跟陆夫人这样的人物比,几乎算得上是没有什么手段。
    “陆灵意……”陆挽挽低头,“陆灵意只是个小孩,母亲便没有什么直接处置爹爹的办法吗?”
    这话一出,岑悦倒十分喜欢陆挽挽了。没想到这位侯府千金,竟有这种悲天悯人的胸怀,还可以做到不迁怒别人,这连陆夫人都做不到。
    陆夫人道:“有,我自然是有的,可挽挽,你太善良了。”
    陆挽挽问:“善良不好吗?”
    “当然是好的。”陆夫人看着她,终究叹息一声,“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陆灵意的父母使我背负这么大的耻辱,所以将来我也要她背负耻辱,你父亲使我身体受损,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损伤他的身体。”
    她毫不避讳,“我找人打断了他的腿。”
    陆挽挽瞪大了眼。
    岑悦也满脸震惊。
    打,打断了腿?
    为什么陆夫人一个优雅的贵夫人,能够做出这样简单粗暴的事情。
    “我身体受寒,每到阴天下雨都十分不舒服,昨儿问了太医,说人骨头断了之后,哪怕接好了日后遇上阴冷的天气,也会酸疼酸疼的你。”
    “也让他尝尝我吃过的苦。”陆夫人说起话来没有丝毫不适,“挽挽,你补会不会觉得母亲太狠心?”
    陆挽挽摇头:“我觉得母亲做的很好。”
    陆夫人便微微一笑。
    岑悦低下头,余光看了眼分明很惊讶,却能做出波澜不惊的徐燕婉。
    她忽然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到底是不如人家见识多,碰上这样的事情,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挽挽强调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觉得很好。”
    陆夫人拉住她,让她坐下,“今天这话可不许传出去。”
    三人低声应了。
    岑悦只觉得心中有点暖暖的,今天陆夫人不瞒着她,什么话都告诉她,这是正经把她当成了一家人。
    想起以前的时候,岑家人有什么秘密,都是一家三口关上门悄悄地说,把她排除在外。
    陆夫人这么大的秘密,却愿意告诉自己。
    岑悦缓缓一笑,只觉得心里面全是喜悦,对陆家人的好感,更高了几分。
    她唇角不由自主翘起一丝笑意。
    “悦儿……”陆夫人却迟疑开口,“我听人说,昨天州儿在你院子里发落了个丫鬟,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一下吗?”
    岑悦微愣,不是陆鹤州发落的啊,分明是她……
    她随即明白过来,应该是陆鹤州让人这么说的,为了保护她,不然她客居于此,却一来就发落了人家的下人,传出去或许名声不好。
    欢喜之意一阵一阵淌进岑悦心里。
    陆鹤州为了保护她,自己扛了下来。
    只要一想,她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是这样的,那丫鬟叫陆玉,昨儿我和……二公子在说话的时候,她趴在门口偷听,问她为何偷听她也不说,所以我们就发落了她。”岑悦低下头,“事发突然,没有跟夫人说,是我不对。”
    “原来是这样。”陆夫人含笑安抚她,“你别担心啊,一个丫鬟而已,发落就发落了,算不得什么,只是她偷听你们说话,这件事情还是要查清除。”
    徐燕婉好看的眉眼纠结在一处,“母亲放心,我肯定给悦儿一个交代,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府上,只有这么几个主子。”陆夫人叹口气,“谁也犯不着跟悦儿过不去,侯爷虽然……但还不至于把手伸到这里来,我估计是外面的人。”
    徐燕婉和岑悦都看向她,都很疑惑她什么意思。
    “二皇子跟二哥一起回来的。”陆挽挽声音清脆,说起话来干脆不绕弯子,“裕华公主定然也收到了消息,她做出让人监视悦儿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陆夫人点了点头,又安抚岑悦,“你不必担心,我下午进趟宫,去找贵妃娘娘说道说道。”
    “我认定的儿媳妇儿,就算是皇家公主,也休想欺负了她去。”陆夫人脸色冷峻,“裕华赶把手伸这么长,就要知道后果。”
    陆挽挽和徐燕婉都不以为意。
    岑悦对陆家的权势,认知却更深了几分,陆夫人竟然……竟然可以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对方可是公主啊。
    陆夫人还以为她吓坏了,站起身讲她的手拉到自己手里,安抚的拍了拍。
    “悦儿不必忧心,你就住在府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给你挡着,谁也欺负不了你。”
    徐燕婉含笑道:“母亲说的是,你不必担心,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
    岑悦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怕的。”
    第35章
    正如陆夫人所言, 有陆家这个保护伞,还有陆鹤州护着她, 她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所谓的皇家公主,也不能轻易得罪陆家。
    陆挽挽声音带笑, “悦儿可用不着我们,有二哥在呢, 说起来, 今天二哥是不是进宫了?”
    “是啊。”陆夫人随口回答,“你二哥刚回京, 要去找陛下汇报政事, 有的忙呢, 还不知道什么时辰能回来。”
    陆挽挽装模作样叹口气, “二哥可真辛苦。”
    一屋子女人,便都笑了起来。
    她们拿这当笑话,可陆鹤州这会儿在宫里头, 也是真的辛苦。
    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说完了这一趟出行的成果。
    “陛下,臣这次前去江南,便是如此。”陆鹤州拱手, “不知陛下还有什么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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