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咦,原来你不是骗子呀。”尧如夏撇撇嘴,顺手推了把陈生,回答道:“刚在山下遇见的,说认识你,要骑车带我上来,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陈生在一旁抚着电瓶车,闻言道:“以为是骗子你还上我的车?”尧如夏嘻嘻笑着,又扬起胳膊扇了他一把:“看你长得帅嘛!”
    长安觉得她挺有意思,待看见女生的胳膊上都被冻得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迎她进屋。尧如夏跟十一樱桃玩了会儿,长安想请她喝茶,她说:“现在去民宿吧,本来还有个男生跟我一起的,但工作室昨天临时接了新单,他被派过去了,一个人可能得做半个月呢,我们早点开工。”
    于是陈生又骑着他的电瓶车,把工具箱放上去在前面慢慢开着,长安和尧如夏在后面跟着走。从这边过去那栋别墅的青石板小路,据说是那户人家自己铺的,不太规整,恰只能并排走两个人,石阶边沿还堆着些冬天里留下的银杏叶,间或夹杂着几颗已然干瘪的松果和白白的银杏果。晨间空气湿漉漉的,少人经过的两旁林木开得茂盛,几乎遮住天空,鸟雀啾鸣的纯粹自然空间里,尧如夏一边走着,一边展开双臂深深呼吸:“空气真好,住这里太幸福啦。”
    “还是得感谢这片区的物业,水电供应跟市区都没差别,生活方便了,才有闲心观山赏景。”长安说:“我在重庆住过一家老街区的民宿,就不太方便,也是小别墅,但装修老旧了,二楼抽不上水,洗漱上厕所都得去一楼。夏天偶尔住一两天还好,秋冬可就难受了,虽然我挺喜欢那里,但也有很多差评。”
    尧如夏也是个文化旅游爱好者,闻言顿时来劲了,跟长安讨论起各地的特色民宿。她是艺术生,今年才读大三,正是思维最活跃而不受束缚的时候,聊到民宿,总结出一些规律,关于改造或者新建的想法很是天马行空,让长安也多了不少灵感。
    这段路本就不长,这么一来一回聊得刚入佳境,陈生把车停下,在前面说:“到了。”
    尧如夏意犹未尽住了嘴,跟着长安进去,一边摆放工具一边看长安:“你在这里等我还是要回去呀?”
    她的眼睛非常大,睫毛浓密而长,但眉骨深刻鼻梁挺拔,嘴唇也薄,下巴尖尖的,整张脸透出锋利的性感样子,硬生生把一双本该如小鹿一般水灵活泼的眼睛衬得妩媚起来。两汪幽潭卧在眼窝里,就那么盯着长安。
    这样漂亮的女生隐约透露出跟你撒娇的意思,长安哪里受得了,本来打算要回去做事的,此刻只说:“我回去把十一接过来。”
    她回头招呼陈生,没想到男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静静站在墙面旁边,看尧如夏把箱子里的东西一堆堆抱出来散落一地。
    她回到家,李少游还没下楼。昨天萌萌说了今天还要过来,于是走得早,但他和聂远喝酒聊天到很晚,后来还找了代驾才把聂远送走,长安本来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但这都快十点了,刚才尧如夏来的时候十一也没少闹腾,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不寻常。
    而且不吃早餐可不行,长安上楼去敲他的房门。谁知半天也没人开门,她有些急了,直接推开门进去了。屋里静悄悄的,窗帘很厚,被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没有,弥漫着温暖却窒闷的气息。她走到床前,才看见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是李少游蜷起来的姿势。
    他还没醒。被子被他扯到一边,只勉强盖住肚子,睡衣歪歪扭扭的,裤子都掉到耻骨,露出一段光滑结实的腰线。这怕是会感冒的。长安给他拉好被子,摸摸额头,果然已经很烫了。
    她单腿跪坐上床,凑近了拿手在他肩膀处轻轻拍着喊他:“少游,少游。”
    李少游的眼睛紧紧闭着,额头都冒出了汗,像是挣扎着想要睁眼,长安迅速把手盖住他的眼睛,柔声道:“没事,没事,你生病了,我去熬粥给你喝,你再睡一会儿,没事。”
    她去倒了热水,又把收回去的暖风机搬出来打开净化空气,下楼熬粥。
    小时候她生病,爷爷叫她起床上学,她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爷爷就摸摸她的头,说一句“病猫儿撒nia啰*”,也不再强迫,只让她继续睡,等到熬好粥,轻轻叫醒她吃饭,吃完又躺回去,意识迷迷糊糊,胃里灌着温暖的食物,可以在爷爷大掌的轻拍中再沉入安恬的梦里。
    她给陈生打了电话,说上午不过去了,麻烦他帮忙看着。各人生病口味都会不同,除了病号必备清粥,有的人也会喜欢油腥重的食物。于是她先揉了面,打算做个小笼包。再翻出莲子薏仁红豆准备熬八宝粥。
    她用小米和糯米,淘洗的时候要冷水,且不能用手搓,先泡了半个小时,让米吸足水分再下锅。砂锅是日本一位有名的手作家制作的窑满釉土锅,小小一只,最多煮两人份,但因为土的特性,煮出来的粥最是浓稠美味。
    没有提前泡好豆子,也没有时间,只好将“八宝”都放进搅拌机加水打碎,跟米泡在一起。
    包子不好做得太油,小笼包的馅儿用了精瘦五花肉,加的蟹膏也比平时少一些,搬匀了再加皮冻,发好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包进馅儿在顶端打褶成形,中心放一点蟹膏点缀。
    整锅粥散发出豆制品与米粒的清香时,加入老冰糖搅匀,李少游好像格外钟爱甜口,长安想了想,又加了干桂圆肉与秋天存下来的干桂花。
    李少游迷蒙中,只记得好像听到有轻柔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像是回到曾经最美好的时光,她还没有走,还会每天亲自下厨给自己做饭,生病的时候,熬一锅甜甜的八宝粥,伸进他被窝里的手是暖的,拍着他的肩膀,然后顺着扶他坐起来,让他乖乖听话,喝点粥再睡。
    “少游,喝点粥再睡吧。”他睁开眼,看见的是长安。
    很少生病的人,病起来总感觉比旁人更难受,他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些什么,此时还有些头晕,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长安只开了床头的小灯,光线打在她的侧面,和她捧着碗的手上,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温柔。
    李少游坐起身,感觉鼻子堵堵的,他问:“几点了?”
    长安说:“还早呢,你是病号,吃完安心休息吧。”她把粥递给他,又指指床头上放的一小屉蒸笼,“还有蟹黄小笼包,要是嘴里淡就吃一点。”
    她做甜口的食物,比起江南一带总是糖放得不够多,但李少游吃起来却没觉得淡,很是清甜适口,莲子薏仁碎碎的融进糯糯的米粒儿里,又不至于入口即化,可以嚼,就多了些“吃”的享受。桂圆肉也甜甜的,埋在一碗粥里,勺子搅一搅,舀出来的时候竟给人寻到宝藏的小惊喜。干桂花很少一点浮在表面,但是味道很浓郁,钻进鼻腔总感觉吃进嘴里的都带了花香。
    本来他没有闻到包子的味道,也不太想吃,但长安用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朋友,看他喝完粥就说:“吃一点好不好?”,声音也像那碗粥,又糯又软的,让他不自觉就吃了好几个。
    长安把包子做得很小,他一口就能吃进一个,不知她怎么做的,油腥味极小,皮薄馅儿香,蟹黄裹着瘦肉,滑进食道又产生了满腔食欲,直是吃完了一整屉才住口。
    长安就坐在床边,看他吃得这么香,差点都饿了。她收了碗,把温度计递给他,要让他测,李少游却皱着眉拒绝,长安突然一倾身,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眼睛上贴上来一层密密的毛茸茸的睫毛,接着就是她微凉的眼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笑着说:“嗯,感觉没那么烫了。”
    李少游疑惑道:“干嘛?”
    “测温啊。我爷爷说,眼皮贴眼皮才是最准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可以是身体的发言人嘛。你看你的眼皮是不是就比我烫?所以可以不用温度计,但还是要吃药哦。”她说完,伸到他面前的手掌打开,里面已经放了几片白白的胶囊。
    作者有话要说:
    *川话方言撒娇的意思。
    第48章 自磨豆花
    李少游摇摇头,说:“我从来不吃药,感冒而已,吃药也是七天,不吃也是七……”话音还未落,长安趁着他说话张嘴的当儿眼疾手快把药塞了进去,手还不放下,微微倾斜过来在他嘴下接着,像是给不听话的小朋友喂了药,还怕他吐出来似的。
    “坏习惯。既然难受,吃药总能帮点忙,干嘛非要自己忍着?”看他这么恹恹躺在床上,发际线里渗出一点汗珠,眼睛里的水波更润了,几乎给长安一种什么可爱的正在撒娇的宠物的错觉,就很自然用上这样带点宠溺的语气。
    李少游确实很少吃药,以前纯粹嫌麻烦,后来养成习惯,一看到药丸就莫名抗拒。他咽下药,胶囊被水润过在嘴里散出点清苦的味道,漫到干肿的嗓子眼产生奇异的满足感。长安的声音很软很轻,不同于平日里熟人的问候,也不同于聂远的插科打诨,在静谧的房间里带有仿若能化为实质的关心。
    十一不在房间,楼下窗外间或传来的狗叫和雀鸣都隐约,长安守在这里,轻轻拍着被子,力道柔和得如同羽毛轻扶过脸颊,门打开条缝,屋里空气清新很多,他的味道里混进了她的,慢慢就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陈生没去补课,在民宿呆了一天,下午的时候萌萌来了,也直接去了民宿。长安于是没再过去,只晚上留了他们吃饭。为了照顾李少游,她做了清淡的粤菜。写意当年在西雅图留学的时候,她去过两次,相比精致的早午餐,她更喜欢中式茶点,常带长安去一家位于两街拐角处的粤式餐厅,那里消费很贵,但生意火爆,早上十点来喝早茶的人就在门口的古树下排起长龙。长安也很喜欢吃,于是自学着会了不少。
    还是仿照粤式做法,写意说很地道,还因为闺蜜光环的加持表示比很多餐厅做得好吃。长安虽然不太相信,但总归有这么多年的做饭经验,无论做什么都差不到哪去。
    叉烧包、清蒸百叶、糯米鸡、椰糖虾饺、芋泥裹碎肉春卷、南瓜粉蒸排骨,做法都简单,却又极费功夫,自然的食材经过巧手烹制,精心加工,从原状变为碎糊,最终又形成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美食,享受过制作的过程,吃进嘴里的时候就添了别的风味。
    尧如夏的性格跟她的外形很一致,是个很张扬活泼的女孩子,答应了留下蹭饭,便一点也不客气,自己就把虾饺灭了个干净,筷子飞速挥舞间还不忘疯狂夸赞:“太好吃了!皮好糯好薄,虾肉怎么那么嫩啊,咬下去都能听到啵啵的声音……这春卷炸得好好,一点都不难咬,芋泥沙沙咸咸的,还有肉香,真是绝了……”
    直夸得长安都不好意思起来,只不断给她夹着菜,忽视了一旁的李少游。陈生沉默吃着饭,半饷终于忍不住了,制止尧如夏道:“你能不能别说话了,没看人家尴尬得饭都吃不下了。”
    尧如夏咽下嘴里鼓囊囊一大包,毫不在意他的不客气,反而看着他笑嘻嘻地说:“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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