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柳月华摇头,“这个就没有听说了,两家议亲,不到大定之时是不会传出来的。”
    明语了然,没有传出消息,可能那死男人还在考虑吧。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觉得季元欻挺不地道的,又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怪可怜的。
    一个不举的男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
    “怪不得,我方才还奇怪着,原来是这样。”
    “咱们这样的女子,一生最大的事不过是亲事。”
    柳月华的话,让她突然反应过来,像她们这样的内宅女子,到了这个年纪似乎该操心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亲事。
    柳家姐姐前段日子没出门,怕也是因为婚事有些不顺吧,毕竟是后娘当家。
    “柳姐姐,你人这么好,以后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柳月华苍凉一笑,“但愿吧。我挺羡慕你的,听说你和公主关系不错,外人看着还道是亲母女。公主没有孩子,自会将你视如己出。”
    这话明语没接,自己的娘可是亲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苍白的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她今天的事不少,安顿好柳月华后,转头悄悄吩咐下人们好好盯紧大房和三房的人,千万不能让他们闹出事来。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幸好她之前多备了十席,否则早就乱了手脚。
    卢氏不免又是将她好一顿夸,原是打算将此事交给她,自己从旁指导,不想这一应下来,明儿倒是应对得不错。
    “我是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样,我可算是放心了。”
    “姑娘聪惠,又得咱们大姑娘多年教养。奴婢瞧着,便是那自小跟着理家的贵女们,也做不到咱们姑娘这么好。”
    安嬷嬷的话,引得卢氏又一阵感伤。
    她遥遥望着被人围住的儿子,那喜服穿在他的身上越发的红光满面器宇轩昂。放眼之处,满堂喜庆,便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若是璎珞看到,定然为官哥高兴。”
    眼看着吉时快到,楚夜行带着人去府门外迎接锦城公主。皇室嫁女,并不太遵循民间的法度,也不需要新郎官上门接亲。
    送亲的是永王,身后跟着一群武将。
    明语很想到前面去看,碍于礼数只能在府里面等候。男宾都去看热闹,女宾则在花厅里话着家常,她带着金秋微草两人守在二门外,想亲眼看着爹把娘娶进门。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她连忙把身体一侧避让。
    季元欻手里牵着一个男孩,隐晦的目光看向那背对着他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姑娘,心下涌起一阵闷堵。他手中的男孩挣脱他的手,朝明语跑去。
    明语先想着府里人多眼杂,自己这一避,那人应该很快离开。不想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一低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
    是一个小男孩,长得十分漂亮。
    “你…你是贤王府的小郡王?你跟谁一起来的?”
    男孩点头,腼腆看着她,又指了指那边的季元欻。
    明语明白了,早就听说贤王妃身体不太好,不怎么爱出门。今天贤王倒是来贺喜了,带的是楚琉璃。楚琉璃虽是侧妃,却是国公府嫁出去的姑奶奶,她会来也在明语的意料之内。
    很显然,这位小郡王认出了自己。
    明语蹲着身,与他平视。这个孩子落水不知道呼救,从方才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不知道是不是口齿方面有什么问题,抑或者是个哑巴。
    皇家子孙,若是身体有疾,甚至没有承位袭爵的可能。
    “你是不是认出姐姐了?”
    小郡王点头,眼里全是感激。
    “姐姐也想着你呢,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小郡王又点头,还拍了一下胸脯。
    明语心头一软,摸了一下他的发,“那天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不对?”
    小郡王指了指季元欻。
    “那个叔叔知道没关系,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她说完后,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不远处的那个死男人好像动了一下,吓得她以为他要冲过来。等过一会儿,四周风平浪静,那死男人站着纹丝不动。
    轻轻吁出一口气,暗道自己好像有点草木皆兵,想多了。
    第55章 担心
    旁边是好几株连在一起的珊瑚树, 珊瑚树约有一人高, 身后不远是俏立的玉兰树。只要往后走两步, 她就能很好地掩护自己的身形。
    为了避开那男人的视线, 她有意往后挪了挪。
    小郡王名叫宁云启,察觉到她的动作,也跟着往一边挪动。小手扯了扯她的衣服,指指季元欻的方向, 点了点头, 模样十分乖巧。
    明语爱怜不已, 越发觉得心里泛疼。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就是因为太乖太懂事, 半点也不像是一个王府嫡出的公子。如果那晚自己没有看到,这么懂事的孩子早就不在了。
    “真乖,真是个好孩子。”
    许是很少被人这样夸奖过, 小郡王稚嫩的脸上隐约有些红晕,不染世事的眼睛看着她,晶亮清澈,带着羞涩的欢喜。
    贤王府的那些污糟事明语不用了解, 也能猜出大概来。这孩子先天有疾恐怕无缘爵位, 不仅如此, 想必极不受贤王的看重,是以下人们都敢怠慢。
    亏得还是个嫡子,若是庶子,只怕连活路都没了。
    “你答应姐姐, 以后不可以去危险的地方玩,无论去哪里都要跟着大人,不要和不认识的走。你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小郡王忽闪的眼瞬间泛着泪光,重重点头。
    他将来命运如何,不是明语能决定的。她能救他一次,救不了第二次。唯愿贤王妃能护住他,谢家人能护住他。
    或许因为她此前有过无人依靠的经历,越发怜悯与自己遭遇相同之人。比起她来,他的处境更是不妙。至少她是个成年人,而他不过是个稚儿。
    别人想害他,太容易。
    “你要记住姐姐的话,好好的长大。”
    季元欻慢慢走近,站在珊瑚树丛的另一边。
    明明是个不大的姑娘,心眼怎么那么多。亏得她心眼这么多,还能在提防别人的同时,怀着一颗悲悯之心。
    贤王府的污糟事,比起之前的楚国公府也不遑多让。楚国公府的宴席,贤王妃托病没来,正是因为此地是楚侧妃的娘家。
    他身量高,越过珊瑚树丛能将对面的情形尽收眼底。那个小姑娘今天盛妆打扮过,银红的裙子,湖水一般潋滟的色泽。梳着分花飞仙髻,髻子两边簪着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梅形珠花,银红的发带垂在发髻两侧,并着额前垂下的几绺发丝,随着轻风微微拂动。
    灼灼红海,韶华不负。
    珊瑚树那边的姑娘,一笑一颦牵动着他的心,风在动叶在动他的心亦随着她的发丝在动。他不知道风从何起,却知在他的心里,风将不会再停歇。
    大门外传来更热闹的动静,他将所有的心思收敛,从珊瑚树后现身,转到明语的跟前。她先是吓了一跳,很快镇定下来,自若地看着他。
    两人上次有过那样的对话,她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在她看来,这个人已被列为可怕分子,不宜再多接触。
    他朝宁云启招手,“小郡王,我们还要去迎亲。”
    宁云启不舍地朝明语挥手道别,朝他跑过去。他垂眸未看明语一眼,连眼风都不曾往这边带过,然而话却是对着她说的。
    “我曾说过别把我当长辈,显然你忘记了。”
    明语茫然,猛然想起上次在护城大营时,这男人偷听她和爹的谈话。确实提醒过她既不想当她的干爹,也不想当她的长辈。
    看来,死男人是想和他们撇清关系。
    如此正好。
    “侯爷的话,我一字都不敢忘。”
    他慢慢回头,盯着她看似恭敬的眼,语气稍显冷淡,“我不是你的叔叔,更不是贤王府小郡王的叔叔,有些称谓和辈分,你莫要弄错。”
    明语心道,这狗男人长了一对狗耳朵,隔那么边都能听到他们说话。他急着撇清关系划清界线,可能真是因为要娶亲。
    一旦他娶了冷家女,便站到国公府的对立面,怪不得特意过来提醒她。如此也好,省得她烦恼困扰。
    “我记下了,不会再忘。”
    她的眼神让他很失望,显然她还是不信他,还是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明明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如此迟钝。
    “等会人多,你藏严实一些。”
    叮嘱完这一句,他带着宁云启离开。
    明语有些发怔,他刚才是关心她吗?这死男人莫不是人格分裂,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一会急着撇清关系,一会又假惺惺地提醒她,真是有毛病。
    这时她看到冷素问跑过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瞪她一眼,然后朝没走远的一大一小跑过去。等到季元欻的面前,立马换了一个表情,变得娇羞无比。
    “季侯爷,原来启表弟和你在一起。”
    季元欻表情冷淡,“小郡王和我一起,是知会过贤王殿下的。”
    冷素问羞涩一笑,“是我一错眼不见启表弟,心里着急,也没有问过王爷,便四处寻来。启表弟性子孤僻,总爱躲着不见人,多亏有侯爷带着,否则又得让人一通好找。”
    她说着,眼波流转含情脉脉。
    母亲托付蔡夫人去探过他的口风,蔡夫人是他已故嫡母的表姐,他应该会卖蔡夫人的面子。听娘说,蔡夫人可是打过包票,定要喝这杯谢媒酒的。
    宁云启显然不喜欢她,死死拉着季元欻,不愿跟她回去。
    季元欻眼角微光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又背面着他们,没有往这边看。他敢打赌,她的耳朵一定竖得像兔子的耳朵,尖尖地朝这边拱着听他们说话。
    想到她的模样,心头顿时一软。
    “我从贤王那里带走的小郡王,自是要交到贤王殿下的手中。冷姑娘既然已知道小郡王的下落,想必应该可以放心,告辞!”
    冷素问情急之下,一把拉过小郡王,笑得十分温柔,“启表弟上次落水,幸亏侯爷相救。素问这厢有礼,替启表弟谢谢侯爷救命之恩。”
    小郡王被她拉着,挣脱不掉。
    她使着劲,面上含笑,将娇好的脸尽情展露出来,期盼着眼前的男人能正眼看她一下。她自认为自己长得好,她们冷家的姑娘向来颜色好。
    季元欻冰冷的眼神落在她拽着小郡王的地方,神情突然变得极为可怕,“贤王妃已经道过谢,你算什么东西!”
    她面色一僵,不自觉松开手。
    “侯爷,我…我是启表弟的表姐…”
    “他有父有母,再不济还有外祖家,什么时候轮对到你一个隔几层的表姐来代谢。”
    “…我…侯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泫然欲泣,满目委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男人难道不知道他们正在议亲,对于和自己议亲的姑娘,他难道不应该温柔一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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