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私塾里给他们放的假并不长。这也是因为先生身子不好,需要调养,这才给他们放了大半个月的假。
    顾邵在书铺里头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又被逼着练了几天的字,是故没多久,他又重新背起书囊去了私塾。
    上次奖励的那么多字帖,即便系统说什么“一练即通”,可这么短的时间内,顾邵也没办法一次性地练完。
    更何况,顾邵自始至终都是被逼着练的,因为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他自觉收效甚微。
    去私塾的路上,顾邵从未停止过对系统的唾骂。
    系统听在心里,却并未阻止。
    宿主是什么样的人它又不是不知道,他要骂就骂吧,反正科举还是要考的,改造也是要改的。倘若不将这渣男彻底的改头换面,那它也不用再做系统了,直接反厂销毁吧。
    私塾在县城里头,先生姓秦,也是位秀才。秦先生在这一带也是远近闻名的,于诗词一道独有见解。
    要说这位秦先生,早年也是位有志于科举之人,不过许是缺了些运道,考了十来年的乡试都未曾考上。这么多年,秦先生也没有放弃过考科举,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担任私塾里头的先生,借以打发时间。这私塾,便落在秦先生的家中。
    顾邵来时,学堂里的人已经都来了,秦先生也到了。
    他的位置在最后头。
    按理说,顾邵如今已经中了秀才,实在不必来秦先生的私塾里上课。可顾邵毕生的愿望便是混吃等死,来学堂,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应付爹娘,并非真的上进,所以对他来说,来这私塾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秦先生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也不管教。
    今儿也一样。
    秦先生看着顾邵姗姗来迟,连批评都不愿意批评一句,由着他,反正来不来都一样。
    说起他这位秀才学生,秦先生也是满腹不解。这顾邵平日里压根没上学问,经义都没摸透,更遑论去考秀才了。可天底下偏偏就有这样奇怪的事儿,瞎猫碰上死耗子,愣是被他考中了。
    秦先生从不觉得顾邵是有真才实学,顾邵能考中,除了走运便还是走运了。除此之外,秦先生想不出来别的解释。
    顾邵也是要脸面的,知道自己来迟了,面上稍微羞愧了一番。他坐下之后,迅速将书取了出来,铺在书桌前,似模似样地听着。
    实则,他在想着前几日看得那些画本子。
    那册子画得那样栩栩如生,这作者必定是亲眼所见的吧……要是有朝一日,他也能有这样的艳福就好了。
    系统暗暗道了一句龌龊。
    上首,秦先生已经不知不觉间讲了半节课。
    剩下的半节,他给学生留了一道策论:“周天子之田方千里,号称万乘,万乘之马皆具,又有十二闲之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必皆各有车马,车马岂不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其牧养之地又几何,而能容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广矣,常患无马,岂古之善养马而今不善乎?宜有说以对也。”
    秦先生话落,学堂里头顿时起了一阵哀嚎。
    秦先生不以为意,题目是难了一点,可是考科举的,哪能只盯着容易的题做。秦先生也不指望这些学生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只要能将这题目说清楚了,能成一篇文章,那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顾邵听了这题目之后,便铺开一张纸,咬着笔头苦思冥想起来。
    他后面的邹成望见他这般装模作样,心头嗤笑,调侃道:“顾秀才可有什么高见啊?”
    顾邵回头,目光不屑:“自然是有的,只怕到时候吓着你。”
    邹成望“哟”了一声,他正因为先前那位姑娘的事跟顾邵不对付,看到顾邵这样惺惺作态就想捶他一顿:“那等顾秀才成文的时候,我可得好好瞻仰瞻仰了。”
    顾邵哼了一声,姿态端得要多高就有多高。然而,周天子的马是怎么样的,如今的马政又是如何,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别说马政了,就连正儿八经的马,顾邵也没见过一只。
    让他做这道题,不是难为它么?不得已,顾邵在脑中呼唤了一句系统。
    系统装死。
    “……要你有何用。”顾邵咬牙切齿。他都快被这破系统气吐血了,折磨它的时候本事比什么时候都大,可要用它的时候,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题还得做,顾邵不得已还是沉下心,东拉一句,西扯一行,如此东拼西凑的,倒也叫他写出了一篇文章。
    收笔之后,顾邵吹了吹自己的文章,颇为满意。
    完美!也就只有他,能写出这样的大作来了。
    私塾里头不过二十来人,秦先生休了这么多天的假,正想看看学生们有没有什么长进。是以众人交了题目之后,秦先生也没让他们走,一个个还留在学堂里。
    众人看着秦先生挨个翻着他们的答卷,容色肃穆,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这次的题目也太难了,便是班上最勤奋的学生,也不能保证自己答的就如秦先生的意了。
    邹成望又戳了一下顾邵的后辈:“你不是自诩才高八斗吗,怎么也紧张成这样?”
    顾邵死鸭子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
    邹成望也知道他是什么德性,遂不再说话,只等着,一会儿看热闹便是了。
    不多时,秦先生便翻完了手上的卷子,等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就看到上头顾邵两个字。还没开始看,秦先生便先头疼了起来。
    只是既然已经交上来了,怎么着也得看两眼。
    秦先生将顾邵的答卷抽了上来,这一看,却是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这……这是顾邵的字?
    还没有看到内容,秦先生被先被上头的字给震到了。
    他家里虽没有多少先人的字帖,可秦先生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上头写的是欧体。此字法度之严谨,笔力之险峻,世无所匹,若非率更再世,谁人能写得出这样的一首字来?
    有一瞬间,秦先生是怀疑顾邵作弊了。
    可带他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别毫不怀疑了。
    能写出这么一番狗屁不通的文章,除了顾邵,就没有别人了!
    一想到这个,秦先生的心就开始痛了起来,这么好的字,配上这么一篇文章,可真是暴殄天物。
    突然,秦先生抬起头,看向顾邵。
    顾邵本来心里就忐忑,被他这么一看,更加没了底气。
    “顾邵,你过来。”
    顾邵还没有说话,后面的几个学生便“嘘”了起来,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他们就爱看顾邵出丑,谁让他没个本事还能考中秀才呢,活该被秦先生批。即便如今秦先生没说找顾邵有什么事,但众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顾邵肯定又要倒霉了。
    活该!
    第7章 荣获第一(捉虫)
    顾邵战战兢兢地上去了。
    若是可以,他真想临阵脱逃。只是底下这么多人在看热闹,他若是真逃了,回头还不被他们给笑死。
    顾邵丢不起这个人。
    他在心里再一次唾骂起了系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就是想骂它。
    等到走到了秦先生跟前,顾邵已经有些腿软了。他看得清楚,先生手里拿的正是他的答卷。
    秦先生上下扫了顾邵一眼:“这卷子是你写的?”
    顾邵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秦先生目光渐渐凝重。不得已,顾邵还是承认了:“先生恕罪,这两日我一直在书铺里头抄书,未曾认真温习功课。所以,所以……”
    所以他压根不知道么写。
    耳边传来一阵哄笑声,不用想,顾邵也知道同窗们怎么看待他。他有些垂头丧气。虽然知道自己写的差,可是他们也不能这么嘲笑他呀,好歹他还是个秀才呢。能不能给秀才一个面子?
    显然是不能的。
    秦先生呵斥了一声,底下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先生又看向顾邵,抽出一张纸递给他:“你把我刚才说的题目写出来。”
    顾邵不明所以,却还是听着他的话,老老实实地写了下来。可即便又写一遍,顾邵还是不明其意。顾大山有一句话说的对,顾邵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学问确实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那真是半瓶水晃荡,只知道吹牛和忽悠了。
    对了,还有装。装得倒是像模像样,多少人都被他这幅模样给糊弄了过去。
    不过先生站在跟前,顾邵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片刻之后,顾邵落了笔,将写好的字递给秦先生。
    众人心生好奇,纷纷伸着脑袋想要过来看。只是隔得那么远,他们哪里能看得清楚。
    只见秦先生沉吟半晌:“你这字,是跟谁学的?”
    顾邵眨了眨眼睛,咦,事情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系统看到这里,欢快地跳了出来:“宿主,如今你相信上回奖励的字帖真的是‘一练即通’吧,系统从来不会骗人的。”
    只是当时顾邵被愤怒迷了眼睛,不愿意相信它的话罢了。
    顾邵也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些字帖。这几天的功夫,他写的字好像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岂止是不一样,要让秦先生来说,这简直是脱胎换骨。
    顾邵当然不会暴露系统的存在,只道:“学生前些日子在书铺里头看书,偶然翻到一套字帖,便跟着那上头琢磨了一下,谁知进步神速。”
    “那字帖叫什么?”
    顾邵迟疑了一下:“这,学生也记不大清楚了。”
    秦先生自然不信。这上头的字他瞧得真真切切的,绝对是欧体没错了。他那儿还存着顾邵半个多月前写的卷子,那上头的字最多也就可以说一句好看的,俊秀是俊秀,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风骨。而今这字,已然有了大家风范。
    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只是顾邵不愿意说,秦先生已经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秦先生吩咐书童取来浆糊,将顾邵的字亲自贴在私塾后面,一锤定音:“此次小试第一,当属顾邵。”
    这话一出,底下立即有人不乐意了。顾邵有怎么样的本事他们都清楚,往常都是垫底的,怎么今儿偏偏得了第一?当下就有人离了座位,亲自跑到后面看了。
    只是看了之后,就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如何?”秦先生抚着长须问道。
    众人默然不语。
    他们都是知道好歹的,即便见识不多,也知道眼前的字绝非一般人能写出来。即便是秦先生,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水准。这顾邵不声不响的,却能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如何能叫他们不惊讶?真是应了那句话,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为何什么好事都应在顾邵身上了呢,想想都不甘心。
    一时又有人道:“先生,可是我们都没有看到顾邵的卷子。”
    秦先生容色淡淡:“粗俗至极,无甚好看的。”
    众人纷纷笑了出来,顾邵也被先生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
    只是他们还没有笑完,秦先生便又将火力对准了所有人:“怎么,你们还有闲心嘲笑别人是不是?自己写的也未必是什么东西,狗屁不通,简直有辱斯文!人家好歹有一手好字,可你们呢?念了十几年的书,字依旧写得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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