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那宫婢连忙取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两个纯金打造的唢呐,简直要闪瞎秦雪衣的眼。
    西侧殿里,燕怀幽正靠在软榻上,宫婢将她的袖子挽起,小心翼翼地给她抹药,那嫩白的皮肤上,淤血青紫,肿得老高,看起来分外可怖。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阵吵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滴滴叭叭,断断续续的,扰得她心烦意乱,燕怀幽叫来一个宫人,没好气问道:“吵死人了,去看看是谁弄的?!”
    宫人领命去了,不多时复返,那滴滴叭叭的声音还在继续,燕怀幽瞪着他道:“怎么还没停?”
    宫人垂首,低声答道:“是、四公主来了。”
    燕怀幽深吸了一口气,道:“她来做什么?这声音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宫人答道:“四公主在……在跟长乐郡主学吹唢呐。”
    听到唢呐两个字,燕怀幽的脸顿时就绿了,她又想起昨夜的耻辱来,咬牙切齿地狠狠一拍桌子:“秦、雪、衣!”
    岂料这一拍不要紧,她用力过猛,手腕上的伤口钝痛无比,燕怀幽霎时尖叫起来,吓得众人俱是一抖,连忙拥上前来。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外面那滴滴叭叭的唢呐声吹得愈发起劲了,甚是喜气洋洋。
    一整个上午,翠浓宫处处都能听见那唢呐声,听到最后,燕怀幽简直要没脾气了,吩咐一个太监道:“去,去请四公主挪个地方吹。”
    “是。”
    那太监又去了,然而这回才到听雨苑门口,就被两个太监伸手拦了下来,道:“四公主殿下吩咐了,尔等不可入内。”
    那太监辩解道:“小的是奉了三公主的命令。”
    那两个大太监不为所动,斜睨了他一眼,轻蔑道:“那就请三公主自己来,你区区一个下等奴才,四公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话说得甚是气人,可那太监却不敢争辩,这两个人他认得,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品阶比他高,如今不许他进去,他也只得退下了。
    院子里,燕薄秋坐在秦雪衣身旁,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看她吹唢呐,一曲吹完了,鼓着掌叫好,一副迷妹样儿,拼命吹嘘道:“姐姐吹得真好听!也教教秋秋吹。”
    旁边的宫婢立即识趣地递上了纯金打造的唢呐,很快,那滴滴叭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穿过高高的院墙,转着弯儿传到了隔壁的西侧殿,殿里传来了怒骂声,伴随着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混合在一处,好不热闹。
    ……
    宿寒宫。
    燕明卿才从养心殿回来,按了按眉心,然后看见了段成玉与林白鹿站在殿外,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心中有疑,道:“怎么了?”
    段成玉伸出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林白鹿,示意他说,林白鹿是个好脾气,便老实开口道:“启禀殿下,今日早上,长乐郡主看见清明了。”
    燕明卿正按着眉心的手指一顿,然后缓缓抬起眼来,盯着面前的两个侍卫,语气转为沉沉:“怎么回事?”
    林白鹿轻咳一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来,简单地说,就是长乐郡主阴差阳错地提前遇见了假清明。
    段成玉见燕明卿脸色不好,连忙补救道:“不过殿下放心,好在她时刻记着咱们说过的话,承认自己是清明。”
    “好、在?”燕明卿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咬着这两个字眼,语气阴森森的,甚是怕人。
    段成玉与林白鹿都感受到了她即将爆发的怒意,齐齐垂下头:“殿下息怒!”
    燕明卿深吸了一口气,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差那么一句话而已,今日早上她都要向秦雪衣说明原委了,然后事情莫名就演变成了如今这种地步。
    因为秦雪衣想见清明,所以当时她才鬼迷了心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准备让人去假扮清明的。
    起初以为只是借个身份睡几晚罢了,谁知道事态会如此发展呢?
    她不想做清明了,她只想做燕明卿。
    一时之间,燕明卿简直都不知道要骂谁好了。
    眼看燕明卿的情绪不稳,段成玉还有些不解,林白鹿却洞察了她的顾虑和隐忧,便提议道:“若是殿下担心,不如就趁此机会,将假清明的事彻底解决好了。”
    燕明卿抬眼看向她,秾丽的眉目显得有些凛冽,她道:“此话怎讲?”
    林白鹿答道:“就对长乐郡主说,清明被放出宫了,要回山阴老家,山阴距离这里有数月路程,来往信件多有不便,彼此分隔两地,郡主又远在京师,长此以往,两人之间的情分自然就淡了。”
    听到自然就淡了这一句话,燕明卿的心里下意识一紧,莫名有些不舒服,然而她并没有去深究那不舒服的缘由,而是思索着林白鹿的话,迟迟不语。
    段成玉此时也反应过来,劝道:“郡主若是写信给清明,殿下也可照常回复,必然不会露出破绽来。”
    这话说动了燕明卿,事已至此,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可以完美地解决清明这个身份。
    燕明卿扶着梨花木的圈椅,再次按了按眉心,沉思许久,才道:“白鹿,你傍晚时候再去翠浓宫一趟,就说……”
    她顿了顿,心一沉,改口道:“不,让清明去。”
    只有清明亲自去,这件事情才更有说服力,秦雪衣心心念念想要见清明,若是一面都不许她见,就说人被放出宫了,她必定要生出疑虑。
    傍晚时候,林白鹿带着一名宫婢来到了翠浓宫外,他低声叮嘱道:“我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
    那宫婢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
    林白鹿颔首,道:“长乐郡主甚是聪颖,你万不要露出纰漏了,此事若成,就会放你出宫回老家去,明白了吗?”
    他比段成玉要温和许多,那假清明果然被安抚住了,定了定心神,道:“奴婢明白。”
    “去吧。”
    不多时,翠浓宫的大门就被叩响了,守门的宫人一脸愁色地探头出来,见外面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宫婢,便问道:“做什么的?”
    假清明道:“我是宿寒宫的宫婢,今日来求见长乐郡主,还请公公通禀一声。”
    听说是宿寒宫的,那守门的太监态度便好转了些,道:“且等着。”
    听雨苑。
    秦雪衣这时候正在带着小鱼扎马步,今天燕薄秋过来,教她吹了一上午的唢呐,腮帮子都吹酸了,等燕薄秋回去之后,这才得了空。
    待宫人来禀报说,有个宿寒宫的宫婢来求见,秦雪衣眼睛顿时一亮,对小鱼道:“我去看看,你自己练着。”
    小鱼才哦了一声,便见秦雪衣跑没了人影,宛如一个见到了白月光的薄情汉。
    小鱼怅然若失,又老老实实地扎起马步来。
    秦雪衣到了翠浓宫大门口,果然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笑着唤了一声:“清明!”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道:“郡主。”
    秦雪衣惊讶道:“你今日竟然得了空,真是难得。”
    假清明顿了顿,才犹豫道:“奴婢来,是想告诉郡主一件事。”
    秦雪衣看了看她,眼睛微弯,笑吟吟道:“什么事情,你说。”
    假清明慢慢地道:“奴婢在宫里呆了许多年了,已到了出宫的年纪,过几日,奴婢就要离宫,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秦雪衣愣住,有些失望地道:“这么快?”
    “嗯,”假清明点了点头,道:“所以,特意来告知郡主一声。”
    秦雪衣好一阵没说话,就在假清明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收起眼里的失望,打起精神,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不过……”
    秦雪衣拉起她的手,笑眯眯道:“既然你都要回老家了,不如我们今日晚上再一起睡一觉吧,也算全了你我这段朋友情分。”
    假清明惊得手一抖,秦雪衣却没有察觉,继续道:“我近来与你们殿下关系颇好,向她求个情,应该不成问题的。”
    假清明看着她诚挚的眼神,好半天才愣愣地点头道:“好……”
    她心想,来时殿下就嘱咐了,无论长乐郡主提什么要求,都只管说好,若有应付不来的,自有她在,所以……只是睡个觉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雪衣:人都要走了,最后再打个分手炮啊。
    燕明卿:本以为是个披马甲的炮 友,但是万万没想到,我又不想做炮 友了。
    挖坑埋自己,我太难了。
    第一更。
    第32章
    宿寒宫。
    听了假清明的回禀,燕明卿眉头轻皱,道:“她是这样说的?”
    假清明垂首答道:“回殿下,长乐郡主是这般说的。”
    燕明卿沉吟片刻,段成玉见她这般,便提议道:“殿下大可像从前那般——”
    燕明卿摆了摆手,道:“她会起疑。”
    所以,今夜若想真的骗过秦雪衣,必须让假清明与她一同睡。
    她抬眼盯着面前的婢女,那目光实在太过凌厉,宫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殿下……”
    燕明卿站起身来,不再多看她一眼,只是吩咐道:“就这么做吧,她夜里大约酉时三刻会来,你先做准备。”
    假清明声如蚊呐:“是……”
    燕明卿再未多言,大步走向门口,她高挑修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段成玉看了半天,疑惑地问身旁的林白鹿,道:“我怎么觉得……殿下像是不太高兴?”
    林白鹿过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是心中过意不去,毕竟要欺骗长乐郡主。”
    段成玉顿了顿,安慰道:“等过了今晚,一切就会好了。”
    林白鹿却没有他那般乐观,眼中透着几分忧色,道:“希望吧,可我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段成玉嗤笑一声,调侃道:“你就爱多想。”
    ……
    酉时二刻,舍房。
    既然秦雪衣都说了要来与清明同睡,必不可能在长公主的枕秋殿了,宫婢们各有舍房睡,清明身为长公主的贴身宫婢,是一等宫女,有自己独自睡的地方。
    假清明正坐在灯下,颇有些惴惴不安,她不住地绞着手指,表情看似平静,小动作却透出紧张之色来。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镇静下来,心里安慰自己,只是最后再假装一回,应该不会有事,这次过后,她就放出宫回老家了。
    不会有事的。
    她在心里默念着,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过来,假清明的心顿时砰砰狂跳起来。
    她忽然又想起了傍晚时候,见到的那位长乐郡主,眼眸明亮通透,带着笑意,却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
    假清明再次紧张地抠起手指来,目光紧紧地盯着房门,门被叩响了,她的心也随之狂跳起来,一时间甚至忘了动作。
    直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淡的声音:“开门,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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