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辉煌璀璨的艺术殿堂,来来往往行走都是有钱有闲的文青,时黎如鱼得水,甩下两人自顾自看着,这些东西挂在网站上,成为ppt或者文档,与时黎直接接触的感受并不相同,她恐惧书本中的图片,因为这代表着需要记忆、背诵、默写,她却喜爱展览箱的艺术佳品,这是人类艺术的结晶。
    陆商完全看不懂这些奇形怪状的艺术品,他更多注意都放在一旁漫步的陆鹤川身上。
    他,确实变了很多。
    至少,以前的他,还能看得出喜怒哀乐,现在的安室奈鹤川就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无论怎么看,都是如常的平静。陆商站在他身边,肉眼可见区别,不管陆商怎么掩饰,他骨子里的野心与偏执压抑不住,陆鹤川更温和,由内而外的阴冷,是雪国从地缝深渊吹来的风。
    两人相距半掌,陆鹤川先开口。
    “没想到我还活着?”
    陆商含着笑,深深看着玻璃罩,视线在介绍名片上来回扫视,“教授,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你都是过去式。”
    陆鹤川不置可否,他看着时黎的背影,满怀恶意嘲笑,“不想再杀我一次?”
    陆商只是笑,“你的车祸可与我无关。”
    陆鹤川:“我说的是时黎十四岁的绑架,你手里拿着那把刀是用来杀我的。
    他的语气平静,完全不在乎过去,慢慢转过头,对着陆商露出温和的笑容,“那次你输了,事实证明,你一直是个蠢货。”
    割开时黎绳索的刀具一直藏在陆商手心里,为什么陆商会带着尖利的裁纸刀?时黎当时没问,她也不敢问,后来她撞了脑袋,理所当然忘记了,剩下的两个人却都记得。
    特别是陆鹤川。
    说着,安室奈鹤川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子,平静的眼底压抑着嘲弄,“因祸得福,我这里不再输给你,你最后一点优势也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误以为陆氏兄弟聪慧过人,陆鹤川从小到大奖学金拿不停,与时不时捧回奖杯的陆商相差无几,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真的算不上天才,天资天赋完全比不过陆商这个私生子,他只是足够努力,死记硬背的东西还能弥补,初高中知识量小,他勉强能赶上第一梯度。
    陆商嫉妒陆鹤川,他又何尝不嫉妒陆商?
    时黎是他的未婚妻,却总是对他抱怨,陆商又拿了年级第一,语气愤愤,话语中隐约的羡慕让陆鹤川烦躁。他不想承认自己不如陆商,他要一切都碾压,可偏偏上帝跟他开玩笑,他的智力远远不如陆商,其他东西或许可以弥补,智力上的差距,陆鹤川无能为力,他只能装作不在乎,课后更加努力。
    陆商总是轻易打碎他的自尊。
    第二!又是第二!只要陆商参加比赛,他只能第二!
    时黎与其他人一样,眼中只存在第一,她虽然会鼓励自己,可陆鹤川明白,陆商对于她来说,还是特殊的存在,他不甘心,他要时黎眼睛里只有自己。
    他与陆商的差距只有智力,一场车祸,命运重新洗牌,他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但他扳回了智力上的差距。
    “我的东西,我会一点点拿回来。不包括时黎,因为她一直是我的。”
    第43章 吃醋
    时黎不在身边,陆商不再掩饰内里的阴狠凉薄。
    懒洋洋擦了下镜面,将材质精美的白手帕折好塞进上衣口袋中,陆商扯了扯嘴角,“说够了,安室奈鹤川先生?”
    他们长相并不相似,属于父亲的基因并没留下太多痕迹,站在一起倒没有人怀疑两人是兄弟。
    陆鹤川身前就是两人高的钢化玻璃板,一只维多利亚时期的瓷瓶静静搁置着,展览灯光将玻璃板照得发白,隐隐约约倒影着他此刻的神态。
    嘴角微扬,眼眸低垂。
    他一言不发,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陆商并未多说,径直走到时黎身边,双臂穿过时黎的手弯,搂住她的腰,他将下巴压在时黎肩膀上,温吞问:“这个丑丑的东西是玉制的?”
    时黎被他压得一重,本想推开他。大庭广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害臊!
    陆商却意外地缠绵,顺势攥住时黎的手腕,修长的手指顺着时黎的手腕向上抚摸,最终停留在她的肩膀处,只是轻轻一捏,时黎耳朵就红了,低声骂了句,也不挣扎,反而顺着陆商的视线,认认真真为他介绍。
    安室奈鹤川只是看着相拥的两人,轻轻勾了下嘴角,转身去一旁的礼品商店。
    “这是波斯体大师鲁库的作品。”
    陆商选中是一幅看上去像是画作的书法作品,时黎认真辨别右下角的文字,博物展览并没有详细介绍,途中也不允许用手机拍摄,所以时黎只能半蒙半猜。
    “四行诗……我想想。正文是黑色的波斯字体,字幅间距两指宽,以黄金色的花卉图案作为装饰,伴随缠绕的藤蔓,应该是献给国王的礼物。”
    时黎总结背过的资料,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她对伊朗历史并不了解,只能这么说。可她也不能随随便便编故事骗陆商,坦白道:“好吧,我也不清楚,看来我们需要找讲解员了。”
    陆商对弄清藏品的来源并没有太大兴趣,他需要的是向陆鹤川宣誓主权。
    见时黎为难,陆商故意岔开话题,将时黎的视线引到另一副不同风格的画像上,“那……”
    话音未落,安室奈鹤川从不远处走来,打断了他的话,“渴了?给。”
    他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两人,时黎诧异,“你从哪里搞来的?展览过程不会允许带饮料进来!”
    天,千万不要被管理员发现,不然他们三个一定会被赶出去!那就丢死人了。
    安室奈鹤川一脸无奈,“我是从合法途径拾取物品,不会被人赶出去的。叮,恭喜时黎小姐获得物理装备——补充水分的老枞水仙茶。”
    时黎嘴上质疑,动作却很快,戳进吸管就吸了口清凉的茶饮,时不时还用试探的眼神扫视四周,好像在担心管理员靠近,如此谨慎,让她不由地低下头笑,回想起在学校图书馆喝奶茶的时光,那时也是这样,偷偷喝一口,警惕四处巡逻的打扫阿姨,像仓鼠般,一点点喝干奶茶还要吸净珍珠团子。
    “展览开辟了专门的礼品区,里面就有一家茶铺。买茶总要先让我试试味道,这不?我给你们也顺了杯。”
    合理地利用规则漏洞。
    时黎这下放心了,喝茶的速度放慢,“你这人真有意思,一点也不符合我对日本人的刻板定位。”
    时黎记忆中的日本人总是一丝不苟、按部就班地认真完成工作,很少会有人呈现出安室奈鹤川的狡诈多变。
    第一次见安室奈鹤川,时黎将他误会成陆鹤川,自作主张地将记忆中属于陆鹤川的形象套在安室奈鹤川身上,兼之他穿着素净得体的整洁衣物,时黎不由自主认为他是像陆鹤川一样的“君子”——傲慢、守礼、克制。
    没想过,他还有如此有趣的灵魂。
    无论陆商还是陆鹤川,甚至她身边接触的大多数人,即便拥有狡黠的灵魂,生活也会遵守潜。规则继续着,例如江柔之流,百分之一千做不出在展览会上喝茶的举动。
    这更加让时黎坚定,安室奈鹤川与陆鹤川是长得相似的两个人。
    陆商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两人玩笑,与他呆在一起,时黎也笑过,她天生一张笑脸,笑点又极低,很容易被他逗笑,可现在她的笑容与平时不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好像看到另一种与她迥然不同的人生,摩拳擦掌想要接近。
    陆鹤川撞脑子后,还真变聪明了。
    捏着手里的软纸茶杯,陆商意味不明地笑了两下,抿口杯壁,茶汤味道醇厚顺滑,隐约有丝苦味,陆商咽回腹中,舌尖、口腔还是那股子苦。
    瞥到陆商一言不发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落寞伫立,时黎连忙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安室奈鹤川与陆鹤川虽不是同一个人,但两人长得太像,可能陆商心里还是有点介意。
    时黎想着,主动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刚才我们讲到哪里?你想问这幅人物画?”
    陆商轻轻扯了下嘴角。
    安室奈鹤川捏着茶饮,若无其事靠近,从两人中间插过,穿过一只胳膊,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保护罩,反问:“这幅画你们看了很久,感兴趣?”
    时黎:“我看不懂波斯体,这里也没讲解员,只能先放到一边。”
    安室奈鹤川“嗯”了声,若有所思地为她介绍,“这是献给真主的四行诗,书写者是波斯书法大师鲁坤。丁。你看这一行字,意指‘无上荣耀的主,愿你的国降临’,深蓝色底纸、金色四瓣花,典型的阿巴斯一世时期风格。”
    太阳升至高空,玻璃窗再也挡不住直射的光线,只是一晃神,陆商再看,两人身侧模模糊糊一层光。
    时黎额间碎发镀着满满的金色,有几根近乎透明,她半张脸庞落在光晕中,白得轮廓不明。两人都站得笔直,自然地以半圈的直径隔离外界探视,即便没有太多言语,两人相处间的默契足够让人侧目。
    陆商垂着手臂,略微动了手指,然后紧紧握住,指甲戳着手心,他脸上表情未变。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时黎给他念过的一句诗。
    “岩穿雪窍千峰冷。”
    。
    “再见,鹤川。”
    时黎摆了摆手,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陆商已经发动了汽车,系好安全带等待着。
    安室奈鹤川向她点点头,察觉到陆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他刻意勾起唇角,笑得一派温柔。
    陆商回敬一个笑,颜色很淡。
    时黎才坐稳就捧着纸袋翻东西,手里拿着是刚才她在礼品商店买的纪念品,虽然不明白买的这些纪念品有什么用,但时黎已经习惯走到一个地方都要带一些小礼物离开,哪怕这些小礼品的底座贴着“义乌制造”的小便条。
    陆商并不着急开车,他知道时黎有个小毛病,只要低着头、车在行走,她就会晕车,为了不让她难受,他又将车熄了火。
    时黎知道他在等什么,可她偏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故意娇嗔地蹭过身,紧紧贴在陆商的肩膀上,用指尖轻轻刮他的喉结、下巴,慢悠悠地问:“小哥哥,你在等什么呢?”
    声音又娇又软,明显是模仿昨晚看的电影女主角的腔调,陆商陪她看了一段,隐约记得剧情,是一个女鬼爱上书生的故事,与《倩女幽魂》相类似,他垂着眼睑,拢住时黎的手指,配合道:“姑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做甚么?”
    “姑娘我要强——”
    时黎生扑上去,反正车窗贴着防窥视的薄膜,她也不害臊,四下无人,干脆伸手去抓陆商的衣领,指头刚碰到陆商的肌肤,车窗就被人敲了两下。
    咚咚。
    这下,时黎没色胆了,手忙脚乱整理衣服,就怕被人看出两人“有什么”。
    一边整理还不忘伸手去掐陆商的胳膊,嘴里抱怨,“都是你,肯定是停车场管理员!要让人看笑话了!”
    啊啊啊,一男一女,车内,摇晃,衣衫凌乱,无论怎么拼凑都是一场大戏。
    时黎脸上火辣,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手臂里,趴在横档上假寐,意思很明了,打算装死了。
    随着车窗缓缓降下,陆商对上安室奈鹤川含笑的脸,他的视线在车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衣衫凌乱的时黎身上,时黎假装睡着,听到外面有动静,肩膀小小抖了一下,安室奈鹤川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这番情态是在掩饰什么,瞬间,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脸颊有红晕,袖扣拽掉一粒,还能为了什么?
    陆商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可陆商也不会跟他解释,一只手轻轻搭在时黎肩膀上,问:“教授,还有事吗?”
    不是停车场管理员,时黎松了口气……才怪!更尴尬了好吗?
    她更加不敢抬头,只能继续装睡觉,让陆商去应付他。
    安室奈鹤川愣了好一会,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陆商,“时黎昨天扭了脚,这里是治疗跌打扭伤的中药罐,我特意找济仁堂的朱老先生配的,每日两次,外敷。”
    “谢谢教授,我已经准备了相同效用的,恐怕您的用不着,您还是带回去吧,以后有机会,总能用上。”
    陆商没再说话,将纸袋轻飘飘丢出车窗,毫不留恋开车离开。
    第44章 礼物盒
    “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一路,时黎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绕着陆商转。
    “你一定是吃醋了!脸拉得——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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