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湖传言宣平侯是裴中钰的后辈传人,这话还是有据可依的。
    有万霜剑,又有一张相似的脸,说不是谁信呢。
    裴中钰剑术登峰造极,轻功也是绝佳,宁莞愣神感慨的时候,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半月谷。
    离开半月谷的驻守范围,裴中钰便将人放开,侧身立着,打量了她好几眼。
    宁莞道谢,“多谢裴公子出手相助。”
    说着又将手中的冰莲子递回去,“莲子贵重,公子还是收回吧。”
    裴中钰摇摇头,“送你的。”
    言罢,他转身没入丛林,“后会有期。”
    他晃眼间就没了人影,宁莞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待在原地,垂眸看着掌心两粒淡青色的莲子,外形上和家中小池塘里的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不过,传说一粒一年内力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宁莞取出帕子擦了擦,丢了一粒在嘴里,脆甜脆甜的,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味道还是不错的。
    日上三竿,太阳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宁莞吃完了莲子,顺着东方一路往前。
    这几年她从未出过半月谷,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但朝着反方向去总是不会有错的。
    怕何六不死心再叫人追来,宁莞一路都不敢停歇。
    半月谷位置隐秘,周边的密林似乎不见边际,她从上午走到傍晚,都没有看见人烟。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些许的光亮只能勉强让人看清脚下的路,黑暗总是叫人心惊,她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歇脚。
    绣鞋踩落在长满苔藓的青石上,宁莞撑着捡来的木棍子,走上地势较高,地面稍微干燥的地方,顺便采了防止蚊虫蛇蚁的药草随身携带。
    四周俱是林木,宁莞找一棵稍微粗壮一些的到树上过夜,也免得碰见狼之类的动物。
    她一路走着,四下张望,却不想猛然看见了一簇火光,树下人端坐着,脊背挺直,火光映在清隽精致的脸上,驱散了几分剑者与生俱来的冷淡之色,有一种雾里朦胧,若隐若现的嶒峻风骨。
    叫人不由自主忽视对方不及弱冠的年岁。
    宁莞微怔了怔,裴中钰也发现了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宁莞走上前去,微弯了弯眉,笑吟吟道:“裴公子,好巧。”
    能碰见大侠你真是太好了,她晚上不用爬树,不用提心吊胆怕被狼吃了。
    裴中钰却道:“不巧,专门等你的。”
    宁莞:“啊?”
    裴中钰收回视线,静静看着跳跃的火光,“这片地方不好走,你一个人很难出去。”
    林间蛇虫鼠蚁倒不算什么,周边四蹿的流匪才最是扰人,万一遇上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这样的境况他若直接离开,实非君子所为。
    虽然,他好像也不算是君子,但总觉得丢下人似乎不大好。
    宁莞闻言一愣,抿唇浅笑,再次道了谢,寻了个地儿坐下。
    裴中钰将长剑竖在身侧的树边,打开黑色布袋子,看了两眼,抬手递给她。
    宁莞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冰莲子,当下便拒绝。
    裴中钰往火堆子里添了一根柴火,说道:“冰莲子没有增添内力的功效,只是味道和普通莲子有些差别而已,可暂时饱腹。”
    宁莞:“这么说传言是假的。”
    裴中钰轻轻颔首,“江湖传言从来就当不得真。”十句里面最多信个半句。
    他每逢花谢去一趟半月谷,也只是因为冰莲种原就是裴家的东西,他去拿回来而已。
    听到这话,宁莞轻轻咦了一声,她今天吃了两粒,还以为能白得两年内力呢。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白吃午餐的事儿。
    宁莞摸了摸华霜序给她的那两本手札,又想半月谷再难回去,以后路上孤身一人怕是不大安宁,宁莞微有感慨,“裴公子功夫卓绝,若能跟你学两招就好了。”
    裴中钰微摇头。
    宁莞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只是随口感慨一句,星命相术尚未研习透彻,也抽不出太多空来关注其他。
    裴中钰见她没出声,侧眸看了看,大概是觉得自己表达的不清楚,他撑着剑,唇角微动,又添了一句以作解释。
    “我裴家剑法不传外人,我也不收年龄比我大的人做徒弟。”
    宁莞:“……”不是,你什么意思?怎么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大得劲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裴中钰和楚郢为啥会长得一模一样,会在后面拜裴中钰为师的一节讲清楚的(其实前面有伏笔来着←_←)
    时间线如下:
    华霜序年龄>晏商陆>裴中钰(三人都是大晋谨帝的爷爷和盛皇帝年间)→晏蔚然卒(大晋谨帝初年)→洛玉如入宫(大晋谨帝中期)→洛玉如卒(大晋谨帝卒)→跟师翡翡学医(大靖建国初,靖元宗年间)→小太子当政(大靖明“宗”皇帝)→现在(小太子孙子当政)
    第55章
    骤然谈及年龄这个比较尴尬的话题, 宁莞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没再出声,低着头吃了两粒莲子。
    林间有风, 柴堆里的火苗子四下摇曳, 宁莞听着那扑簌簌的声响, 不由想起半月谷里缠绵病榻的师父, 虽说何六明面儿上不会亏待她, 焉知背地里不会下手。
    只能盼五夫人和温素多多照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头顶的一方黑夜里悬着星河璀璨, 宁莞背抵着树干, 仰头细看, 继续昨晚未琢磨透的星象
    没有师父在旁,她只能更加努力,争取早早离开。时间拖得长了, 芸枝他们那里也实在放心不下。
    她一动不动,也没声音,裴中钰差点以为她睡着了, 转目看去, 树下的女子微抬着头,似正正望着星辰闪烁。
    繁繁青丝间脖颈修长, 半明半暗的火光里,秀致的面容更显柔和,像那画中描摹的湖上烟水,溶溶泄泄。
    裴中钰又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在半月谷药园子里的那棵树下, 看到她的时候,他是有点儿惊讶的。
    依稀记得,当时药园子只有一个坐在草丛里八风不动看星星的华霜序。
    她是突然出现的,悄无声息,就在距离不过一步远的地方,起风时,甚至能清晰地嗅到衣衫裙襦上的淡淡清香。
    他五感敏锐,听觉视觉更是绝佳,却愣是没发现这人是如何靠近的。
    要不是见她摸索前行,小心谨慎,险些就以为是哪位武学臻至化境的不出世高人。
    很奇怪,里里外外都透着几分古怪。
    但她确实又跟普通姑娘没什么两样,没有一点儿武功底子,甚至连何六的那几个手下都奈何不了,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
    这其中关窍实在想不明白,裴中钰慢慢转过头来,轻抿了抿唇。
    宁莞望天没多久就有些撑不住了,昨天晚上没怎么休息,白日又走了一天的路,确实疲惫,裹着披风歪了歪头,很快就靠着树沉沉睡去。
    翌日晨时,待她清醒过来,裴中钰已经练完剑回来,手里还拎了半袋野果子。
    宁莞在就近的小溪边简单收拾了一番,两人才一起离开。
    有人同行,哪怕话不多,也觉得这路好走了不少。
    裴中钰十岁便在江湖小有名气,这些年更是名声大噪,隐隐已经有了未来九州一剑的名头,再加上他模样生得俊俏,最是好辨认不过,无论走哪儿,人人都忌惮两分。
    避在林间的流匪暗中观察,看到那处身影,别说出去找事儿了,就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步上他老大哥的后尘,直接被送上西天。
    这一路走得相当顺利,待出了密林边缘,才将将正午时分。
    外头是一条两侧长满了半人高荒草的泥路,地上有不少脚印和几道车辙压过的痕迹,远远还能看见肩头挑担头戴草帽的行人。
    见到人迹,宁莞舒了一口气,郑重地向裴中钰致谢,她也没什么东西,便硬塞给他一瓶子解毒丸,以此聊表心意。
    裴中钰捏着小瓷瓶,望着远处微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的人,静立片刻,方才举步离开。
    宁莞和裴中钰分开后,向路人询问了方向,紧赶慢赶,终是在日落前到了最近的水河县城。
    在离开半月谷的时候,温素曾塞给她一叠银票,不过路上匆忙,走得太急,也不知道在哪里落下了,仅剩下皱巴巴的一百两。
    不算多也不算少,却也暂时够用了。
    因为惦记着华霜序,宁莞也不想走得太远,干脆就在水河县城里买了一座小宅子,不大,足足花了她七十两,过后添些零碎日用之物,又雇了洗衣做饭的妇人,手里头的银子便所剩无几,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但无论如何,宁莞还是在水河县安稳定下。
    正式落脚的第一个晚上,她便搬了张躺椅,挂好驱蚊香囊,在院子照例辨别各处星云布相。
    之后每天更是安排得满满当当,抽不出什么空闲。
    早上琢磨新药,顺便试着做些具有药用、能淡痕除疤的香膏维持日常家用,午后则是歇息,睡约莫三个时辰,起身用完饭便看手札观星象一直到凌晨。
    冬去春来,杏雨梨云,迎春争艳,转眼又是两个年头。
    除了听不见华霜序的消息,一切都算顺利,新药的进展尤为喜人。
    院中梨花堆积如雪,压满枝头,宁莞坐在藤椅上,晃了晃瓶中经过反复提纯后得到的白色药粉,想着该怎么试试效用。
    按理论来说这东西绝对可以不知不觉地将人撂倒,但到底威力如何,还得经过实践证明才能放心得下。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实验对象。
    正巧张婶儿烧完热水出来,给看门的两条大黑狗喂食,说道:“主家近日还是警醒些,今早我去集市买菜,听闻城中出了贼人,盗了好几家,就连县太爷府上都失了不少好东西。”
    宁莞轻扬了扬眉,“窃贼?”
    张婶儿点头,“是呢。”
    宁莞不觉得那贼会盯上她这一个小院子,但她也留了个心眼儿,每天晚上都会在屋中和庭院里点一炉香,顺便往里加一两勺新弄出来的药粉。
    万一来了呢,正好试试效果。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倒没想到还真有情况,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迷倒了逃跑路过,暂在她院中歇脚的贼人。
    穿着夜行衣的人和一包古玩珠宝砰地砸在地上时,宁莞正在屋里的喝茶,闻声出来,惊讶之余更心喜于新药的威力。
    和张婶儿将贼人送到官府,县太爷笑得满脸褶子,还大方地从自己荷包里掏了几十两作赏银。
    新药相当成功,且无明显副作用,效果堪称半步倒,宁莞便不在这头花费任何时间,十分心力尽数放在星命相术上。
    焚膏继晷,穷日落月,终于在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个年头,感受了时空的细微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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