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只要她过分迈出某一步或粉饰太平,他就毫无顾忌地直指她痛处,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那去买吧。”
    卓青晃了晃脑袋,把那些繁杂纷乱的情绪都甩在脑后,一锤定音:“我要买最贵最大的钻石戒指,等我死了,带到坟里还有人来掘墓的那种。”
    ——顺便把你也掘了。
    她在心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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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前吃过午饭,卓青在纪司予的陪同下,去医院给自己可怜的右腿“卸货”。
    不得不说,有纪司予这尊大佛压阵,过程委实十分顺利。
    从医生到护士,全都跟被买通了似的,一见她来,瞄一眼后头推轮椅那位的脸色,齐齐福至心灵,夸她“面色好转”、“瞧着腿伤好了不少”、“真是人间奇迹”。
    仿佛约好一起失忆,忘记她昨天还病恹恹躺在床上,去趟接风宴回来,倒是大好了。
    当是王母蟠桃宴呢?
    护士长堆着笑“恭贺”她:“有纪先生在旁边照顾着,太太康复神速,爱的力量真是非常伟大。”
    卓青:“……”
    伟大。
    伟大。
    被伟大的爱情力量滋润的纪四太太,一路黑着脸出门。
    被人搀扶着、一跛一跛上了车,屁股还没坐热,便当机立断地扭头问:“去哪买戒指?”
    身旁的纪司予默默按黑手机,将上头不断跳出红点的信息及时盖住。
    “说到戒指,”他也转过半边身子,耐心地给她解释:“我刚才想了想,珠宝行太不上档次。”
    卓青点头,认可。
    “像是tiffany、cartier这些,阿青肯定也看不上。”
    “……嗯?”
    她警觉地嗅到一丝危险气息,赶紧给人铺好台阶:“我也没准备为难你大费周章,非要买,那今年tiffany的三石钻戒,款式也还算别致。”
    “好啊,都可以。”
    意料之外,纪司予很是好说话,一应顺着她的话讲,“那去香港广场那边的门店看看。”
    一语落地,却又似乎突然记起什么,顺手从后座助理手中接过一张黑色鎏金纸,递到她面前。
    “但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今天苏富比在四季酒店有一场拍卖会,大嫂拿到了两张邀请函,昨天临走的时候,特意拉住我塞过来一张——我觉得那颗粉钻戒指很好看。”
    卓青眉心一跳,低头看向那张邀请函。
    如果没猜错,所谓的“那颗粉钻戒指”,毫无疑问就是背面列印拍卖名单上名列首位、那枚号称10.64克拉的紫粉红色无瑕钻戒,当年在香港展出时,她还正好和白倩瑶受邀观展,当时,这枚粉钻的估价在1.5亿到2亿港币之间。
    承认,这对纪司予而言尚且不算大数目,但对于急需一场夫妻恩爱戏码挽回颜面的纪四太太而言,堪称无价。
    卓青将那邀请函翻覆看了两遍,放到一边。
    撇撇嘴,她口不对心的咕哝了句:“……没戒指的是你,又不是我。”
    “但戒指能慢慢挑,慢慢买,阿青的气要是慢慢消,还得对我臭脸很久,我不喜欢。”
    纪司予漫不经心地伸手,捏了捏她白色贝雷帽上细小褶皱,蓦地展眉一笑:“而且,我知道阿青最喜欢我戴什么戒指。”
    在理性的状态下,纪司予几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太会估摸她的心思,也几乎是吃准了她的脾性和一切弱点。
    “听不懂你什么意思,要去拍卖会,那就去,”卓青别过脸去,看向窗外,刻意放冷声音:“反正我只喜欢贵的。”
    纪司予笑意不改,一边示意司机转换路线,一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哄着:“喜欢贵的是好事,这样别家所有的太太,不管乐不乐意,都得来夸我们家阿青有眼光。”
    他在她身上从不吝啬金钱。
    一如小王子为玫瑰花浇水,他则乐此不疲,为他的阿青镀金。
    末了,轻轻勾住她小拇指,晃了晃。
    “不生气了,等最近的乱事都处理干净——”
    他脸上凛冽表情转瞬即逝,瞥了一眼后座几次想要开口的助理,悄然摆手示意。
    “……都处理干净了,我带你回湖州,让巷口的楚叔叔给我们打很多漂亮的银戒指。”
    他就这样拿着鹅毛令箭往卓青心上试试戳戳,戳的人心里犯痒。
    末了,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女人气鼓鼓的脸颊。
    “不生气了,我们阿青。”
    第17章
    四季酒店, 三层宴会厅, 一贯是诸多盛会的落脚处。
    但逢珠宝拍卖会, 更是热闹非凡,名流云集,被戏称为“女人的斗兽场”,一众富家名媛、豪门阔太挤破脑袋, 只为穿梭其间,争奇斗艳。
    所谓珠宝美玉,不外乎大小、克数、纯度,样样比较,赛赛贵贱高低;
    所谓相谈甚欢,实则三句离不开家世宠爱,五句之内, 必有“我不想买,我老公/爸爸/妈妈/哥哥/非让我买”。
    踩低捧高, 处处挤兑的劣习实在养成既久。
    以至于,哪怕暌违多年, 卓青至今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席拍卖会时,那种被从头数落到脚的惨痛经历:私生女的身份就像一把利刃,将她剜得血肉淋漓。
    细算起来,如若不是当时纪司予及时找到她, 匆匆一个亮相,紧握住她的手,怕是都堵不住那群贵妇人喋喋不休的嘴。
    ——同样的场景, 又譬如此刻。
    “青青,你也来了。”
    这话传到耳边时,卓青被纪司予小心搀扶着,正安心扮演着身残志坚、柔弱的跛脚四太。
    没成想刚一落座,隔着两个座位,一身盛装打扮的纪家大太太叶梦,便特意把她给点出来搭话。
    说话时,不忘抬起戴着硕大足金豹头戒的右手,有意无意地拨了拨颈上的cartier豹子祖母绿宝石项链。
    卓青:“……”
    没必要,姐,真的没必要。
    可惜,叶梦显然没有意会到她那眼神中的愕然兼无奈,更无心等她接腔。
    下一秒,轻慢视线便已从上到下,将卓青打量一遭,直至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得意神色。
    “既然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也好搭伴过来,不用让司予专门陪你,耽误他正经事。”
    叶梦掩唇一笑,千娇百媚:“或者实在不行,让我跟苏富比的人打个招呼也好啊,把时间往后推推。毕竟你一向都要睡午觉,这会儿过来,八成还懵懵懂懂没醒呢,穿的这叫一个素雅。”
    一席话夹枪带棒,引来桌上众人或明或暗、小心翼翼的附和。
    看看纪家大太太的脸色,也得观察观察四少神色变化。
    身处暴风眼,卓青倒是只轻抿一口茶水,冷眼相对。
    末了,不知想到什么,竟索性跟着笑起。
    ——到底是谁有眼不识货?
    别的不说,至少她身上这件看似平平无奇的米白色针织裙,作为独立设计师品牌【porcelain&embroidery】今年秋冬高级成衣系列的代表作,售价可绝不比叶梦身上的……
    卓青怒气值蓄满,刚要开口,一旁的纪司予忽而伸手,轻拍两下她手背。
    她话头一哽。
    后话登时倒回腹中,惊怒之下,蓦地侧头看人。
    纪少依旧云淡风轻。
    只手指轻抵面前高脚酒杯杯座,推移到她面前。
    “那茶叶不好,喝这个,润润嗓子,”他说,“而且阿青,待会儿碰见你喜欢的,还得举牌喊价,其他的地方,就不必费口水了。”
    话音刚落,正和身旁小姐妹交头接耳、笑意盈盈的叶梦,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笑容僵在当场。
    别人不清楚也就算了,但她在纪家,可是亲眼见证过纪司予平时的冷心冷情,对自家老婆说不理睬就不理睬,去欧洲分部主事,更是两年,这都是铁板钉钉的事。
    今个儿是抽什么风,演戏还是来真的?
    “怎么,司予。”
    叶梦思前想后,还是扭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搭了个话,“这次带青青过来,提前看中了哪件?——昨天我把邀请函给你的时候,提起的那个粉紫钻戒?”
    “算是吧,那颜色衬阿青的肤色,我想应该不会错,就是不知道阿青待会儿看不看的上。”
    纪司予将竞买号牌递到卓青手中,话音淡淡:“本来就只是我一时兴起,想起来要给她买个新戒指,我不像大哥那么忙,总想抽出点时间多陪陪她,她还不乐意,这傻姑娘。”
    他不说还好,光明正大地提起纪司业,众人难免后知后觉,这纪家大少,可从来不见陪着大太太出席什么拍卖会,更别提什么一掷千金□□一笑。
    敢情这夫妻情薄的,究竟是四少一家,还是……大少?
    狐疑的目光一下调转到这头。
    叶梦哪里受过这样的眼神洗礼,窘迫登时转作绯红,在脸上一应蔓开。
    急忙开口,向周遭几个熟人解释:“我老公最近公司事情多,他也不喜欢参加这种酒会啊拍卖会什么的,一切都以工作为重。不过平常他都是随便我买啦,我shopping得开心,他也觉得很有面子。”
    她语调高扬:“他毕竟是我们家里的主心骨,我也不忍心让他在我身上浪……耽误时间,娶妻当娶贤,我这是受了家里老太太的教。”
    这话说得稍欠信服力,众人的附和声中,难免有几分敷衍。
    纪司予淡淡一哂:“那就好,大嫂是被教顺了,难怪奶奶上次也夸,说你很有长进。”
    叶梦:“……”
    她费尽口舌,却在这匆匆一个对视中,忽而明白过来他那笑容中的险恶之处。
    换了平常,这本该是他妻子无往而不利的“战场”,可偏偏卓青今天哑了嗓子,他便随口挑拨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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