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她打听你妈的事情,用假名住进医院,还给我五万块。她说,要是她和你妈生的都是儿子或女儿,让我帮忙换孩子,事后再给我五万块。要是娃儿性别对不上,就算了,五万块照样给我。当时我男人在工地摔断了腿,正愁没钱买奶粉给小孩喝,所以……”
    自乔乔出生后,再没听到过林清清的消息。乔母后悔过,想着自己是否太狠心,也想过找回林清清。却没想过梦不是梦,人不是人,你所以为的过往原来仅仅是你以为。
    林清清恨她,她出钱出力培养她、帮助她,她却刻骨恨着她。
    这份恨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感谢信里带着恨吗?还是补品中鸡汤里?那天晚上假如她没有半路醒来,林清清混入病房又想做什么?
    林清清真的换了她的孩子吗?
    乔母怔怔看着林晚,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竟隐约瞧出自己年轻时候的轮廓。她的双手渐渐收紧,猛然意识到手心攥着的披肩是乔乔送的母亲节礼物。
    林晚和乔乔……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三人不约而同回头,乔乔的身影从门缝间一晃而过。
    乔母手一颤,急忙叫到:“阿南!”
    乔司南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让她冷静冷静。”
    “可是你妹妹——”
    “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想不开,再说她早晚要知道的。”
    理智上知道儿子是对的,感性上却觉着儿子无动于衷的样子格外冷漠。乔母不禁怒从心来,“你去不去?!”
    乔司南摸了摸耳垂,偏头对林晚道:“送你出去?”
    乔母这才看向林晚,沉声道:“你也回去吧。”
    “以后……别再来了。”
    果然还是选择了乔乔啊。
    原主真是吃力不讨好来着。林晚这么想着,淡淡道:“阿姨别误会,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来探病。至于以后……谁想来呢?”说罢戴上墨镜,不顾乔母的反应便推门离去。
    ——
    乔司南从兜里摸出烟,抽出一支抵到林晚眼皮底下。
    林晚一脸冷漠:“不抽。”
    “烟酒不沾可没法谈生意。”
    乔司南将烟夹在耳后,话锋一转:“不过女孩子还是少抽烟的好。”
    秋冬交替温差大,推开医院大门,冷风呼呼地灌入衣缝中。林晚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急忙将卫衣帽子的抽绳拉紧,系个小蝴蝶结。身上忽而一暖,原来是乔司南脱了外套,迎头盖面地挂了下来。
    林晚犹豫片刻,裹紧了外套问道:“不去找乔乔么?”
    他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打火机:“她现在想听什么?根本没有抱错这回事,还是她永远是乔家唯一的女儿?我可不会说这些哄小孩的话,急着找她干什么?”
    这和说好的宠妹狂魔不一样啊?
    林晚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
    “装不知道不是更好么?”
    这是林晚最不明白的地方,揭开这层血淋淋的真相有什么意义?
    乔乔以万众宠爱的公主身份生活多年,一朝从天堂跌入凡间,其中落差足以活生生摧毁一个人;而原主童年凄苦,性格敏感缺爱。除非全家人齐心协力希望弥补亲生孩子,不然认亲有什么意义?
    乔司南指了指远处一棵树:“你看那棵树,表面上枝繁叶茂,如果你去挖开,也许会看到腐烂的根。我有个朋友说:比起口头宣扬幸福美好,不如美好的假象分崩离析,所有狭小和肮脏全部暴露。每个人面具背后都是坑坑洼洼的,像一张长满水泡的脸。”
    “与其活在假相中,倒不如看清楚脚下的泥潭,然后拼命地大喊大叫,挣扎、歇斯底里的诅咒别人,撕破脸皮发泄完情绪,最后再轻轻地将罪恶盖起。在干净的泥土上种新树,以伤疤纵横的面貌重新面对生活。”
    乔司南微微笑着,说不清是调侃还是自嘲,“那家伙对我的影响很大,有时候我习惯以他的方式处理问题。”
    车喇叭声打断聊天。司机先生每次抵达的时机都不太对,林晚被提前塞进车里,摇下车窗才来得及问出最后一句话:“你说的朋友是不是……”
    “是我所见过最糟糕的家伙,但背后说坏话也不好。”乔司南挥挥手:“下次见咯。”
    车辆启动,飞快地将男人的身影抛在身后。林晚回头瞧见那颗枝干粗壮的百年大树,发黄的叶片在风中摇摇欲坠。她想起乔司南那番古里古怪的话,又不禁想起陆淮。
    为什么……总是想到陆淮呢?
    ——
    “出来吧。”
    乔司南头也不回道:“我知道你躲着。”
    乔乔从阴影之中走出,踩住枝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我真的是林清清的女儿吗?”她小声地问。
    乔司南言点了支烟,“是。林晚才是乔家的女儿。”
    “那我是不是应该……给她让位……?”
    乔乔话里自觉或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委屈与赌气的意味。乔司南听出来了,不但没有改口安抚,反而顺着话道:“不需要你让,她本应该是乔家的一份子。”
    乔乔不可置信地抬起泪眼,又听他道:“你现在需要面对身份落差,林晚代替你承受的是贫穷的生活、阴暗的童年。单纯以商人目光看,其实你才是利益既得者。但作为家人,我不希望你觉得她抢走了你的东西,也不希望她觉得你霸占了她的生活。”
    “你们都是受害者没错。不会有人赶你走,也不会有人非要把林晚押送回来,你们是成年人,有能力抉择自己的生活,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安抚妈。她神经衰弱,想法一多就容易失眠,别让她太操心你的事情。”
    乔乔不语。
    她愿意承认二者都是受害者,也愿意承认,单单以这二十五年看,的确是她的生活更好。换成其他任何人,她会主动离开……可为什么是林晚?
    说她霸占林晚的荣华富贵,事实上她即将为之前的生活付出代价,而林晚苦尽甘来。双方凭什么论断轻重?即使轻了重了,又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林晚又何尝不是从她手心里抢走陆淮?现在连哥哥都帮她说话为她喊冤……血缘真的比二十多年的感情更重要吗?
    乔司南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继续道:“人都是贪心的。妈现在心疼你不敢认林晚,等你安下心,她又会自责缺席亲生女儿的人生。反过来也一样,如果林晚执意把你赶出去,妈照样会想起和你从小到大的感情。所以各退一步相安无事,真要争,争得越厉害的那个反而会失去更多。”
    他竟然用贪心来形容妈妈?
    乔司南竟然以如此冷血的目光剖析人心与事情发展的可能性。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仿佛在谈论一件商品上市后可能面对的情况。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那个调皮捣蛋的哥哥变成彻头彻尾的商人了?
    乔乔凝视着乔司南的侧脸,突然发觉他好陌生好陌生。
    ——
    探病过后没两天,乔父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
    脑溢血起病急、病情险,死亡率高。幸存者绝大多数留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例如智力障碍、失语、痴呆抑郁等。而乔父不但身体在快速康复,且精神状态极好。医生们不由得感慨乔父生命力顽强。
    不知怎的,‘亲生女儿探病,乔佬奇迹生还’的说法犹如藤蔓般迅速蔓延开。这位神秘的亲生女儿三两下被捧做‘幸运锦鲤’,在关键时刻挽救生父于水火之中。
    林·亲生女儿·晚:……
    外界热情议论豪门大佬将如何收场,正当乔乔被推上风口浪尖之际,林晚接到乔父的电话。
    乔父声音沙哑而虚弱,态度温和。大约从乔司南口中听闻始末,他感叹着长辈之间的纠葛,反叫孩子们平白无故受了牵连。最后询问林晚愿不愿意再来医院一趟,他想亲眼见见她。
    林晚拒绝。
    对方并未气馁,决定等病情好转,立即来剧组找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挂断电话的林晚满沙发的打滚,发出土拨鼠式尖叫:“为什么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嗷嗷嗷!”
    陆淮揉了揉耳朵。
    金主正烦心,做小白脸的也不知道来劝劝,还自顾自的打游戏吃饺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总高度质疑小白脸的业务能力,扑过来扒拉他毛茸茸的脑袋,“乔乔最近都没来拍戏,乔老爷子带病出院探班,还请我吃饭,瞎子都能猜到怎么回事了。”
    “等下粉丝又要撕起来,我后援会才一百四十二万六千七百八十二个,她个人微博有五百万粉,我好不容易涨的粉,被骂走了怎么办?”
    陆淮关了游戏打开微博,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林晚全球后援会’主页,盯着粉丝数量不紧不慢念道:“一百四十二万六千七百八十五个。”
    林晚眼前一亮:“十分钟又多三个!”
    随即冷淡脸:“没用,还是我输。”
    陆淮:“我七百三十二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粉丝借你撕。”
    林晚目瞪口呆:“为什么你粉比我多??”
    ———因为我是个画粉粉少女漫的奇怪男人。
    想法在脑中不紧不慢逛了一圈,出口变成表忠心:“我的都是林总的。”
    “这还差不多。”
    林总嘀咕着叹了口气:“主要我是个正经人,每天撕来撕去不好。”
    林晚本质上就是个软绵绵好拿捏的家伙,撑死炸身毛远距离吓唬人。分明不想把事情闹大,又不愿与乔家人扯上关系,拧巴来拧巴去的想不出个所以然。
    陆淮早把她那点性子看清摸透,好心给她台阶下:“你可以出自人道主义去看一眼。”
    毕竟上次没见着本人。
    林晚闻言又像青蛙似的鼓起脸:“乔乔她妈很凶的。”
    陆淮撩起眼皮,“骂你了?”
    不算骂来着,林总强词夺理,“我觉得这次她会骂!”
    陆淮想说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气急了也骂不出几个字,指不定还没你伶牙俐齿。不过瞧着林晚煞有介事的模样,他接话:“那我帮你骂回去。”
    林晚眨眨眼:“要是乔乔打我呢?”
    “我——”
    “不行不行,男人不能打女人。”林晚摆摆手:“要是我俩打起来,你就在旁边拽住她妈,然后给我喊加油。不管怎样,我们气势上必须赢知道吗?”
    陆淮:“……”
    林晚虎视眈眈:“你不想给我加油?”
    “想。”陆淮拖长音漫不经心地迎合着:“想得要死。”
    “没白给你买车嘿嘿嘿嘿。”
    林晚拍着他的脑袋笑得东倒西歪。
    傻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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