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让童珂看不见太子的脸色,她不知道太子是如何想的,也不知道为何太子会将私刑这种告诉她。或许是因为想着这件事,她只觉脚下一空,差点栽了下去。
    纤腰蓦地一紧,童珂本能地攥紧了太子的衣袖,不敢动分毫。
    头顶响起太子的轻笑,她懊恼地皱紧了眉头,正要松手,就觉得身子被猛地揽了上去,薄唇被轻琢了一下,本来温热的唇瓣被微凉轻轻含住,鼻息之间都是略带苦味的药香。缱绻温柔的吻突然凶猛起来,攻城略地般侵略,她浑浑噩噩地重新攥紧他胸前的衣服,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知过了多久,唇瓣一痛,她猛地回过神来,推了揽着她的人一把。
    她听到太子闷哼了一声,随即又笑了起来,沉沉的笑声像是冬日房间里烧热的地龙,她只觉瞬间脸颊有些许烫。
    她冷哼一声,干干脆脆将他放在她身上的手扯开,冷声道:“这里没有火把或者蜡烛吗?”
    可耳边响起的依旧是太子的笑声,她正想发怒的时候,四周猛然亮起。太子又拉起她的手,慢慢走下台阶,“慢点,别崴了脚。”
    童珂扫了一眼墙壁上的灯笼,瞄到蹲在墙角根儿毫无存在感的执灯小太监,冷哼一声,甩开被拉紧的手,“刑房在哪里?”
    太子见好就收,“最里面。崔鸣怕是正在上刑,等等再去。”
    话音刚落,角落突然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惨烈尖锐,骇得童珂和妙兰齐齐一哆嗦。
    太子瞥了一眼角落的小太监,小太监慌忙跑了过去。他拦住童珂:“无事,只不过是人到绝境最后的挣扎罢了。一会儿就听不到了。”
    童珂微微颔首,跟着他走了过去,就见一间跟外面的正房完全相反的牢房,牢房的栅栏都是匀称黑色花纹的大理石造成,里面的犯人即使是生来力大无穷怕是都无法突破。
    崔鸣躬身朝童珂行礼:“老奴见过娘娘。”
    童珂轻声将她叫起,越过崔鸣和两个手中拿着刑具的两人,看向堵着嘴被绑在十字刑架的樱歌。原本的崭新的宫女服早已破破烂烂,被鞭子抽出的缝隙里渗出鲜血,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两边,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第40章 审问
    看着浑身脏污的犯人和行刑太监, 太子皱起眉头, 有些后悔不曾吩咐崔鸣收拾一下, 让珂儿看见这般的画面。他见童珂呆愣地望着樱歌, 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声音绷得紧紧的:“不想看就别看。”
    没成想童珂干脆利索地一把拉下他的手, 轻笑:“无妨,只是没有亲眼见过罢了。迟早都要见的。”
    太子闻言沉默片刻, 道:“你不想见就可以不见, 还有我在。”
    童珂不置可否, 望向崔鸣:“问出来了吗?是谁指使的?”
    “樱歌尚没有招供, 怕是有要命的把柄被背后的人攥在手里,不敢招。”崔鸣羞愧道。
    “那就把和樱歌身边的人叫过来,审问审问。她不说自然有人说。”
    闻言崔鸣愣了愣,抬头看向太子, 见太子微微颔首,转头吩咐身边的人:“去打听一下跟樱歌要好的人, 将人带过来。”
    两个施刑的太监应声出去, 太子又拉起童珂的手,笑道:“还得等些功夫, 先到这边坐一会儿。”
    童珂蹙眉甩了甩手, 却没甩开, 瞪了他一眼,却见太子脸不红气不喘悠哉悠哉拉着她在坐到一旁,帮她斟了一壶茶:“这里没有你喜欢喝的六安瓜片, 不过这种寻常的碧螺春偶尔喝起来也有一份兴致。”
    童珂看了眼冒着袅袅白气儿的茶,没有动手,不过茶香味到底是遮盖了一些浓重的血腥味,倒是让她好受了些。
    不过片刻,刚过去的太监们就扯着一个堵了嘴的宫女进来,“殿下,娘娘,据宫女们所说,跟樱歌关系较好的就是这个宫女了,名唤菊萍。”
    童珂扫了一眼,倒是颇为眼熟,确实是正房的人。“本宫要问她话。”
    崔鸣立马上前拽开菊萍嘴里的破布,菊萍喘了几口气立马哀声痛呼:“殿下,娘娘,奴婢跟樱歌真的没有关系,不干奴婢的事。”
    “闭嘴!”童珂被她尖利的叫声吵得愈发不耐烦。
    菊萍打了个寒颤,立马不再吭声,余光瞥到被打得血淋淋的樱歌,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猛磕头,却不敢再求饶。
    “别磕了,本宫问你话,你如实说便罢了。要不然樱歌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童珂的话语气平淡,可菊萍却知道后果。东宫都传遍了,惹了太子殿下,顶多挨一顿崔公公的骂;可惹了太子妃娘娘,剥层皮都不一定能将事情揭过去。就连皇后娘娘都会让太子妃三分。
    菊萍都不用细想,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匆匆点头,迫切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本宫问你,你可知道樱歌犯了什么错?”
    菊萍猛摇头,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通通说出来:“奴婢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奴婢将奴婢知道的都说出来,奴婢前些日子见樱歌心生不宁的,每天下了差事就跑去小厨房。奴婢还以为她喜欢上了小厨房的厨子,也就没细想。”
    “但是,奴婢有天半夜醒来,却发现樱歌不在屋子里。奴婢想着樱歌是去和别人私会,想去看热闹就出去找人了。”
    “嗯……嗯……”听到这里,旁边一直没动静的樱歌激烈地挣扎起来,一脸愤恨地盯着菊萍。
    菊萍骇了一跳,却避开樱歌的眼神,继续道:“娘娘,奴婢却在假山旁发现樱歌和王嬷嬷。王嬷嬷那个时候早就被娘娘送回坤宁宫了,大晚上竟然出现在东宫。奴婢觉得不对劲就没有出声,现在想来十分不对劲。”
    王嬷嬷?童珂下意识地看了眼太子,又陷入沉思,难不成是皇后做的?不对。齐嬷嬷说过被下的食材里面有很多寒性食材,推测应该是因为想要让她这个“有孕”的太子妃流产,可皇后娘娘可是明确知道她没有怀孕的,怎么会出这样的昏招?
    想到这里,她眼眸犀利地盯着菊萍,声音像是淬了冰,“你可知道欺骗本宫的下场?”
    菊萍吓得一哆嗦,“娘娘,奴婢所言千真万确,丝毫没有欺骗娘娘,要是奴婢有一句谎话,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
    童珂皱起眉头看向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听到她征求他的意见,嘴角噙笑,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即使她说的是真的,也难保不是受了别人的误导。这件事不是还有别的人知晓吗?”
    这倒也是,童珂沉吟片刻,“王嬷嬷毕竟是皇后的人,光明正大带过来难免不会伤了皇后的脸面。只是不知道皇后到底知不知情。”
    太子轻笑:“不管皇后知不知情,总有不察之过,即使是她做的又如何?总不能会因着一个王嬷嬷跟咱们作对,不过是将王嬷嬷推出来当个替死鬼罢了。如若不是皇后做的,那她八成会把王嬷嬷交给咱们审问,以便洗脱嫌疑。”
    也是这么个道理。童珂点点头,“那我去坤宁宫跟皇后商量一下。毕竟樱歌和鞠萍被咱们带过来,动静再小也会传出去,我这就去。”
    听着她话里的“我们”两个字,太子蓦然心情大好,起身送她出去,“好。”
    等太子和太子妃一出门,崔鸣就将匍匐在地上的菊萍踹到一旁,骂道:“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就是不敢去太子妃面前,跟妙兰她们说一声也行啊!要是殿下和太子妃出了什么差池,你以为你能逃脱吗?”
    菊萍被踹个正着,肋骨生疼,却只能忍住痛呼声哀声求饶。
    “来人,将这个贱婢送到浣衣局,让顾公公好好教一下她规矩。”
    菊萍大惊失色,却还来不及求饶就被拖走了。
    崔鸣转头看向樱歌,嗤笑一声,“既然她不想开口,那就别开了。”
    “是。”不过片刻,响起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声。
    **
    正值中午,太阳高高悬在当头,似乎空气都被蒸腾得变了形,树上的蝉吱吱叫个不停,惹得人心烦意乱。坤宁宫里除了值班的宫女太监,其他人都躲进屋里。
    正房里虽说放了冰块,可偏生皇后娘娘穿得庄重,就是这般都觉得热得浑身发燥。华嬷嬷遣了两三个小宫女给皇后娘娘执扇,她晾了一碗桂花酸梅汤呈给皇后娘娘:“娘娘,喝点桂花酸梅汤解解暑气,老奴让人用井水冰过了。临近秋天这几天最是炎热,熬过这些日子也就会好过些。”
    “本宫哪里不知道?只是这天气也太热了些,惹人心焦。”皇后端起红釉小碗慢慢抿着桂花酸梅汤,凉气儿顺着将暑气带走些,舒服极了。
    绮磬走进来,躬身禀道:“娘娘,太子妃娘娘过来了。”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惊诧地望了一眼华嬷嬷,“这个时候太子妃能有什么事儿?”
    华嬷嬷哪里知晓?只能道:“还是将太子妃娘娘请进来吧。”
    “对,快让太子妃进来。”
    不过片刻,绮磬因着童珂进来,童珂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皇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童珂,见她一身湖绿宽袖对襟云锦襦裙,百褶裙随着走动波动似水光,看着就清爽。一时之间皇后羡慕道:“还是太子妃会打扮,看看这身穿着暑气都消了不少。”
    谁知话说完之后,太子妃并没有接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皇后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太子妃自从进来就没有笑过。
    华嬷嬷见了,赶紧冲绮磬使了个眼色,领着一干小宫女出去了。
    “这是怎么了?”皇后起身伸手想要携起童珂的手,却被童珂避开了。
    “我何时得罪了母后不成?”
    嗯?皇后腹诽,你什么时候不得罪我了?只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她笑道:“这是什么话?怕是母女之间都没有咱们两个这般和睦了,你这问得本宫一头雾水。”
    她将童珂拉到软塌坐下,温言道:“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必着急。”
    童珂闻言面色微缓,这才开口:“如果儿臣何时得罪了母后,母后尽可以直言,不必让王嬷嬷去儿臣那里捣乱。”
    “王嬷嬷?”皇后皱起了眉头,自从王嬷嬷被太子妃送回来,她就对王嬷嬷不大放心,也不再让王嬷嬷近身伺候了。“这话从何说起啊?你这孩子,话都不说完,可急死本宫了。”
    “难不成王嬷嬷擅自去你那里给你添堵了不成?你等着,本宫这就叫王嬷嬷过来。”皇后有点着急了,要是王嬷嬷擅自在外给她招事,她这个做主子的怕不是还得替一个下人背锅?
    童珂神色微松,拉住皇后,低声道:“看来还真不是母后做的事情。儿臣也就直说了,前些日子儿臣在膳食里发现了许多寒性食材,这不是戳儿臣的心吗?抓住宫里的人审问了一通却牵扯出了王嬷嬷!母后……”
    “是真的吗?”皇后铁青着脸打断她的话。
    童珂看着皇后的脸色明悟了些许,怕是这件事情跟皇后真的没有关系。“儿臣哪里敢欺骗母后?”
    皇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暴怒道:“这个贱婢!这种糟了心肠的事情也敢做!”她正要喊人,猛然想起一件事,对童珂道:“这件事先不要张扬,坤宁宫人多眼杂不好审问。本宫将王嬷嬷交给你和太子,定要审问出王嬷嬷身后有没有人。要是她一个人所做也就罢了,要是有人指使,你就来告诉本宫,本宫定会给你个交代。”
    童珂貌似激动地起身谢恩,“多谢母后,儿臣就知道母后不会这般对儿臣的。”
    第41章 哭诉
    童珂刚回到东宫, 就听妙兰来禀, 坤宁宫的华嬷嬷带着王嬷嬷求见。童珂愣了一下, 刚想叫她们进来就见院子里华嬷嬷突然发难, 让跟着她的宫女太监将王嬷嬷扑倒倒脚捆了起来。
    华嬷嬷走进来, 躬身行礼:“太子妃娘娘, 老奴奉皇后娘娘将王俞丽这贱婢押送过来,任凭娘娘处置。只是皇后娘娘请您审问出来之后给坤宁宫递个信儿, 让咱们也明明白白的, 总不至于被人坑了还一头雾水。”
    童珂笑道:“这是当然。”
    “那老奴就告退了。”
    童珂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地上像条虫子般蠕动的王嬷嬷, 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懒得再管这种事情,吩咐齐嬷嬷:“齐嬷嬷,你带人将王嬷嬷扔给崔公公,让他好好审问, 务必要审问出背后主使才行。”
    “是。”
    童珂回到屋子陷入深思,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透漏着诡异。背后主使说聪明也算是聪明, 说愚笨也说得上。能想到用无害的食材下毒怕是有几分见识, 可又笨到一环环都是人来联系。要知道这种事情最怕是哪一环节的人被抓住了,牵扯出一大片。
    可王嬷嬷、樱歌, 甚至肖八这个小人物都还活着, 难不成就不怕她揪出人来吗?
    “想什么呢?”
    童珂一抬头猛地撞了一下, 她痛呼一声就看到一身宝相花红色常服的太子爷皱着眉头捂着下巴,她想到太子易碎的体质,连忙凑过去帮他揉下巴, “你没事吧?你怎么离我这般近?”
    太子顺着她的力道随便揉了揉,轻笑道:“无碍,都是我离你太近了。你在想什么?想王嬷嬷的事儿?”
    “嗯。”童珂这才注意到太子穿了一身宝相花红色常福,金丝勾出的朵朵繁复宝相花洋洋洒洒洒满了整个前襟,迤逦非常。太子本就精致俊朗,这衣裳称得他愈发富贵。
    太子顺着她的眼神看看他的衣服,“这是崔鸣给我准备的衣服,说是这般才跟你的衣服相称。”说着看到她身上的湖绿色襦裙顿时默然。
    童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也罢,大不了歇完晌我再换身衣裳罢了。”说完,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也褪去,她在迁就他吗?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对面的太子却只是沉迷在她的笑容中,自从她嫁进宫中,他见过她捉弄人得逞时的笑、见过她行礼时虚伪的笑、见过她不合心意时唇边的冷笑,却没见过这般毫无防备毫无顾忌的开怀笑颜。《诗经》中的“巧笑倩兮,美目眇兮”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骤然褪去,重新陷入迷茫无措中。
    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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