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再起

    正月初七开始上班,一切都又回到日常轨道,貌似忙碌实则无聊乏味的办公生涯,吴浩天天一边在办公室处理文件一边强忍着想打哈欠的欲望。
    正月十五曹家巷就出事了。出事的时候主管刘家巷工程的刘副总监正在吴卫国办公室给吴家三人汇报工作进展:曹家巷80%的住户已经搬迁完毕,超过50%的场地已经完成了场地的初步平整,符合进度的要求。
    正在这个时候,冯渔顺的紧急电话打到了刘副总监手机上…….
    事情是这样的,补偿给朱家的三套房子,最后是三兄妹每家人各拿了一套,于是老大老二两位兄弟都觉得自己亏了,不肯养父母。三女儿则觉得白拿了套房子,为此多养一对父母,完全可以接受,所以,皆大欢喜,朱家搬迁工作还挺顺利。
    本来这事就这么完了,但是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是无止境的。没拆迁前觉得能有套房子就等于上天堂了,真的乔迁新居后,老二家家不久就发现两室一厅实在不够住。两个儿子各住了一间,父母睡客厅,一家6口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厨房挤得转不开身,上厕所得排队。住进去半年不到,家里人摩擦不断升级。
    两个儿子现在都结婚了,都在考虑要孩子,家里马上又得多两口人…..朱家老二想来想去,还得回来再问天翼要套房子…….
    朱家老二的要求被刘副总监一口拒绝,朱家老二开始了漫长的斗争……..过年期间,所有人都没事可干,在家呆着,矛盾升级,朱家老二的斗争开始升级…….
    正月十五,朱家老二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一手拿着装汽油的瓶子,另一只拿着打火机,来找刘副总监,刘副总不在,就转战冯渔顺。冯渔顺应付了他几句,溜了。朱家老二一不做二不休,爬到过去自己家屋顶上去了,扬言要自焚。这下冯渔顺没办法了,一面报警,一面给刘副总监打电话。
    刘副总监接完电话,请示吴家三位上司:怎么处理?
    吴浩是第一个回答的,他在听刘副总监讲述事态的时候,就已经不耐烦了:“不用去管他,报警后,叫公司所有人员离开现场,越远越好。他协议也签了,家也搬了,房子也住了。我们公司跟他之间的契约已经完成了。他就等于一路人跳出来在问我们公司要房子。他自焚不自焚是社会治安问题,警察会管的,我们公司别搅这浑水。”
    刘副总犹豫:“因为那个统一拆迁政策,媒体直到现在都盯着我们,唯恐天下不乱。我们公司要是脸都不露,明天又不知道被说啥了。”
    吴乾叹了口气:“叫公司的人在下面露露脸吧,别显得太没人情味。但是别进去搅合。”
    刘副总叫冯渔顺带几个农民工去守着现场。
    朱家老二已经在房顶上站了将近一个小时了,警察在下面劝说老二快下来,媒体在下面拍照,再加上一大群人围着看热闹。冯渔顺悄悄上去跟警察说:“那屋顶不结实,得赶紧把他弄下来,否则会塌的。”警察赶紧加大劝说力度。
    朱家老二是志在必得,打火机高举,坚决跟警察对峙:“天翼房产的主管在哪?那个吴助理,把他叫过来,要是他不同意再给我一套房子,我今天就死在这里。天翼房产,你们要钱不要人命,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吴家老二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可惜现在年龄大了,有些词忘了。
    媒体在下面不停得做现场报道。
    又对峙了两个多小时,老二站在屋顶上三个多小时,毕竟也上了年纪,有点累了,口渴,腿发软。警察看出他支持不住了,想上去把他劝下来,于是开始分两路往屋顶上爬。
    冯渔顺着急:“别,那屋顶吃不住这么多人的分量。”警察想想也是,不爬了,但是装出一副要爬上去的样子。
    朱家老二急了,在屋顶上兜圈子往下看,生怕自己有哪个角楼漏看了:“你们不许上来,否则我现在就把汽油浇身上。”正说间,忽然一跤跌了下去。
    屋顶塌了一块,朱家老二笔直的跌了下来,脚跟先落地,脊椎和脑部受了剧烈震荡,然后直挺挺摔在一堆建筑垃圾上,多处骨折,顿时昏迷了。
    天翼的人离房子近,比警察先冲了进去,那几个是砸墙的农民工,看见朱家老二昏迷在地,本能的把他抬了出来……..警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朱家老二在等救护车的过程中死亡,死亡原因是窒息致死盲目移动中引起的二次伤害导致断裂的肋骨戳入了肺叶,然后大出血噎住了肺部气管。
    一时舆论哗然。
    铺天盖地的谴责奔天翼而来,舆论质问为什么天翼这样的大公司,有这么高的利润,为什么不可以为拆迁户让点利,朱家老二家有实际困难,为什么不可以多给一套房子?为什么要去移动伤者,导致死亡?为什么还不对死者家属做出赔偿?为什么肇事主管还不出来向死者家属赔礼道歉?
    人死为大,天翼另外赔给了朱家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吴乾吴浩一起亲自登门去道歉安抚,结果两人都被砸了一身垃圾出来。不过房子被接受了,朱家人自己不再闹了。就是舆论谴责还在继续。
    高峰会上一片沸腾,矛头都针对吴乾而去,高管和董事们都在质问:为什么派农民工去现场,引火烧身?这次事件对天翼公众形象影响很大,必须处分主要负责人,否则在媒体那里也过不去。
    吴卫国为难,倒吴派想把吴乾弄下来不止一天了,这次不降职处分肯定过不了场;如果处分吴乾,肯定会见诸媒体,要把吴乾提回原位估计得等一段时间,那吴卫国就孤掌难鸣了。吴卫国抬头看看吴乾,吴乾面色平静在看墙。吴卫国又转头去看吴浩,吴浩正眼睛盯着他,做着一个奇怪的手势,翘着一根大拇指向自己晃动。吴浩冲吴卫国点点头。
    吴卫国咳嗽一声:“这次朱家事件处理不力,导致天翼形象受损,对主要负责人吴浩处理如下,撤销其总裁助理职务,去设计部当工程师,薪水做相应调整,并且通报全公司。文件准备好后,即刻下发,散会。”
    很多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吴总,您这么处理不合适吧,这事明明应该吴副总负责……”
    吴卫国理都不理,率先离开会议室。
    吴浩在自己办公室收拾,处分后,他不再是总裁助理,而且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估计短时间内吴卫国也不能让他复职,那他就没资格使用这个办公室,也没资格参加高峰会了。理论上说他应该搬到设计部大办公室去。
    秘书并没有通报,门被敲了两下,估计不是哥哥就是老爸,吴浩头也没回:“进来。”
    吴乾走了进来,面有羞惭之色:“阿浩,对不起,谢谢你。”
    吴浩回头一笑,轻松的说:“哥,说啥呢。我这是为了我们家。就是薪水调整到20万一年,让我有点狼狈,家里一幢房子两辆车一个保姆,一年就得花这些钱。章晓霜最好别再问我要钱,所以她不能再打麻将了,或者打麻将别输钱。”
    “你是要敲诈我吗?”吴乾笑。
    “不是。”吴浩摇摇头:“我现在没什么大的开销了,只要她不打麻将,我就能负担。”
    吴乾好奇的看着他。吴浩忽然回过神来,他光想到现在他不再住酒店了,没想到他名义上还在包养着钱素素:“嗯,我有房子出租的租金收入。”
    “手紧就跟我说吧。我有个小金库,你嫂子不知道的。”吴乾说。
    吴浩心头一跳,这是他很想弄清楚的一件事,小金库的资金来源:“哥,你怎么能瞒过嫂子的?你发的每笔钱她都知道。”
    “这钱不是发的,是一些好处费,回扣,送礼之类,数目不大。我是情面难却才收下的。”
    吴浩一怔,皱起了眉头:“哥,你收这种钱?逻辑上来说,很怪异。爸知道吗?”
    “知道,有时候别人硬要塞上来,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就收了,数目都不大。难道你那些子公司经理不给你送?”
    吴浩失望,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跟他要查的就没什么关系了:“送,我不收,这不是我风格。不过,我不反对你收,确实拒绝有时也弄得挺尴尬。这些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
    两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吴浩在想他怎么才能弄到他想要的信息,吴乾却正觉得想跟弟弟解释,却难以启齿。
    吴乾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阿浩,我知道你对曹家巷的事情不满,恨我不让你继续做下去。”
    吴浩心“咚”的一跳,这件事一直梗在他心底,让两兄弟间隔阂更深。
    吴乾见吴浩不吭声,只得继续说:“阿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想插手房产业务,一个公司只能有一个人做决策,其他人只能辅助他,为他提供决策资料。多头统治只会引起管理混乱,指令冲突,会毁掉整个公司。你如果要插手房产业务,天翼就会成为一条两头蛇,根本不知道前进的方向。你管旁系业务不是很好吗?在公司有利润的情况下,我会支持你的发展,在公司没利益的情况下,削减也很容易。”
    吴浩呆住:“哥,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你永远不会让我插手主营业务是吗?”
    吴乾苦恼的说:“哎,我表达能力一贯很差。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公司房产这块是我一手创立的,我一人管就够了,不需要你插手,你插手反而会多出一个脑袋来,把原来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且这块,都是我带出来的人,你就是想插手他们会服你吗?你为什么不可以去开拓新业务呢?不管是不是房产,我都会尽量支持你。”
    吴浩冷冷的说:“哥,我明白了。我想我最好还是离开天翼,另谋发展。”
    吴乾说:“哎,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浩冷冷转过头,不理他。
    吴乾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解释才好。他本来是来对吴浩表示感谢和寻求跟弟弟的和解的,结果反而把两人关系弄的更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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