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可……是彩色的。看着像——女生折星星的纸?
    苏起拿过来,有些费劲地把纸团捻开,朦胧的夜色中,上面写着,
    “我喜欢你。ls”
    我喜欢你。梁水。
    是林声的字迹。
    苏起脑子里轰地一声,片刻前沸腾的血液在一瞬间凉透。
    她僵在原地。
    楼下再度传来歌声:“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梁水在地铺上翻了个身,抓狂:“我靠,他们要唱多久!”
    苏起吓一跳,慌忙把纸条揉成团,重新放回去,缩到被子里躺好。
    路子灏说:“你们觉不觉得大人也很无聊,没有别的事情干,就天天唱歌。”
    林声不同意:“他们有很多事情干啊。”
    路子灏:“我是说,快乐的事。”
    伙伴们议论纷纷,苏起一句没听见,她侧身背对着所有人,睁大眼睛望着窗户。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公交车上的梁水,他护住林声的样子,她低头的样子;晚自习出现在林声班级走廊上的梁水,他见到她时停止说话的样子。
    原来……早就……
    一行泪滑过鼻梁,滚进另一只眼睛,和另一行泪一起滚进枕头。
    她呆呆睁着眼睛,眼泪一颗一颗掉落。
    但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抹泪。她害怕极了,怕被他们发现。她又急又气,气自己在哭,她不想哭,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心太疼了,疼得要麻木了,疼得她的喉咙都快无法呼吸了。
    黑夜中,梁水冷不丁唤了声:“苏七七?”
    伙伴们突然停止了议论。
    楼下的歌声还在继续:“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梁水纳闷,说:“苏七七怎么不讲话?”
    苏起吓得魂要掉了,牙齿紧咬着被子不吭声,眼泪哗哗地流的更多了。
    她手里的桃心早已揉成纸团。
    路子灏说:“可能睡着了。”
    “这才几秒钟?她真的是猪么?”梁水不信,坐起来,“我去看看。”他玩心起,“要真睡着了,我就在她脸上画猪头。”
    苏起惊恐不已,竭力弄做平常的样子,居然含着泪笑了起来:“哈哈,被骗了吧!我在假装睡觉!”
    梁水已绕到床这边来,苏起慌忙将脑袋埋进被子。
    梁水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脑勺上挠了一下,走回去重新躺下,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苏七七越来越像个傻子?”
    苏起本想回怼他,但嘴巴张了张,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又是两行清泪滑下去。
    幸好,幸好天晚了,幸好关灯了。
    睡觉吧,明天就好了。
    真的。明天就好了。
    第42章 两个告白(3)
    “从来不愿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
    前屋的歌声还在继续。厨房里,程英英清洗着一串葡萄。洗手间的门拉开,李枫然关了灯,走出来。
    程英英看向他,问:“枫然,吃葡萄吗?”
    李枫然说:“我刷牙了。”
    程英英笑起来:“刷牙了也可以吃啊。”
    李枫然愣了一下。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曾因他刷牙后吃糖,严厉批评过他。
    程英英说:“苏七七呀,刷了牙还躲在被子里偷偷吃豌豆呢。”
    李枫然想,那的确是苏起会干的事。
    他走过去,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饱满多汁。
    “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康提和陈燕拿着麦克在合唱。
    程英英笑起来:“不是我们把你吵醒的吧?”
    “不是。”李枫然摇头。他今天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某首曲子的指法。
    程英英看他半刻,叹了口气:“枫然每天练琴辛苦吗?”
    李枫然不知如何回答,好像除了苏起,就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应该很辛苦的。”程英英说,“你练琴的时候,七七总跑去捣蛋,我说过她好多次,她说你一个人练琴太孤单辛苦,她去捣蛋是在陪你逗你开心。这家伙正事儿不干,成天一堆歪道理。”
    李枫然含着葡萄,没说话。
    程英英揪一小串葡萄在他手心,说:“吃完快去睡觉吧。”
    李枫然原地站了会儿,忽然回头:“英英阿姨,你们多大了?”
    程英英刚走到门边:“什么?”
    “你,还有水子妈妈,声声妈妈,你们多大了?”
    印花玻璃窗开着,夜风微凉。
    浓浓夜色中,歌声飘荡:“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
    程英英无意识在门框上靠了一下,说:“三十五,怎么了?”
    “我才十四岁。三十五岁听着好老,像年纪很大了。我要长很久很久才到三十五岁。”李枫然轻声说,程英英不以为忤地一笑,却听他接下来道,“但其实,三十五岁很年轻,是吗?”
    程英英一愣。
    那晚回到家中,只有程英英和苏勉勤。
    程英英洗漱完毕,坐在镜子前擦脸,忽说:“我想去学唱歌。”
    “想学就学。”苏勉勤说,“你唱歌好听,当初搞那组合的时候,你就唱得好。”
    程英英打断:“不是拿卡拉ok唱,是跟专业的老师学。”
    苏勉勤没反应过来:“少年宫那种?”
    “我想去学校里找专门的声乐老师教。”
    “多少钱一学期啊?”
    “问过了,两千五。每周一三五,上午上课。”
    苏勉勤迟疑半刻:“我工作那么忙,孩子谁来带呢?”
    程英英拿郁美净搓着双手,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吸了口气,终于问:“是不是当了妈妈之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了妈妈,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是‘程英英’了,我只是一个标签,一个称呼。我没有想法,没有喜欢不喜欢,没有性别。”
    “你怎么这么想?没有人这么说啊。”
    “还用说吗?七七,落落,我什么都为他们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给他们多买一斤荔枝,我愿意少穿一件衣服。给她买一架琴,我攒了四年的私房钱。我不是说不公平,我心甘情愿。但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她低下头去,几秒后才抬起,“他们还有很多种的可能,但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是不是?除了妈妈这条路,我没有别的路走了,是吗苏勉勤?可我,”她哽住,“我明明还……很年轻啊。”
    苏勉勤怔住了。
    那晚,夫妻俩都没再多说话。
    第二天一早,程英英照例给一家人做了早餐。
    苏勉勤一夜没睡好,精神很差。程英英眼睛又红又肿,苏起眼睛也肿得跟灯泡一样。
    苏落咬着油条,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跟苏起对视,怕招来天降之灾。他匆匆吃完,拎着书包赶公交去了。
    苏起把门后的自行车搬出来,准备骑车去上学,一出门撞见梁水。
    梁水纳闷:“你眼睛怎么了?”
    苏起别过脸去:“昨晚没睡好。”
    “昨晚你睡最早,我们聊到半夜就你不吱声。”梁水拨她脸,“你是不是被什么虫咬了?”
    苏起心乱地打开他的手,却撞见林声也出门来:“七七,你今天骑车吗?我跟你一起呀。”说着就去推车。
    苏起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圈又红了,硬着头皮在原地等。
    难得五个人又一起骑车上学,路子灏兴奋地不行,站在车上猛蹬单车,梁水也跟他比起了速度。
    苏起没精打采落在后边,她看着前头的伙伴,看着梁水和林声的背影,嘴角一压,眼泪又弥漫了。
    她赶紧眨巴眨巴眼睛——还好他们都没看到。
    路子灏回头:“苏七七,你今天怎么慢得像个蜗牛?”
    她眼睫湿漉漉的,却拉出一个笑容:“来啦!”
    苏起用力蹬着自行车,驶过大堤和他们一起冲下斜坡。
    林声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回头冲苏起笑,和以前一样温暖。
    苏起忽然有点儿讨厌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他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在一起,是多好的事情呀。至少,苏起相信,梁水肯定不会像别的坏男生一样欺负林声。
    他们其实很配的。
    她加速踩着自行车,经过一个垃圾堆时,用力将口袋里早已揉成纸团的桃心扔了进去。
    由于前一晚没睡好,苏起头两节课都在打瞌睡,老师的话犹如天外之音,留在本子上的笔迹是鬼画符。
    一直到第二节化学课下课,她才清醒了点儿。
    眼睛上的肿胀消除了些,心情也平复了很多。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心想,如果回到过去,和梁水是朋友,那样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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