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第38章
    卧室里。
    张行止帮人清理干净放回床上,自己又去冲了个澡,他本以为出来见到的会是一个已经睡着的钟亦,结果出乎他预料的,前脚还困的怎么都不肯睁眼的人,现在竟然正趴在他床上玩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的飞快。
    “这么晚了还有消息?”张行止坐到床边问。
    钟亦刚想说他们这行二十四小时待命就觉咽喉一疼,只得压着嗓子简短道:“消息是看不完的。”
    两人身上穿着同款睡衣,只是张行止脖子上被划的印子早就好了,钟亦的脖子却一直没消停过,还一次比一次严重。
    作为这些痕迹的罪魁祸首,张行止眼里闪过几丝满意,道:“不困了?”
    “困。”钟亦说着反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腰,“但总得趁我还动的了,把该干的都干了。”
    张行止自觉按摩的手一顿:“?”
    明天会浑身酸痛动不了他懂,但该做的是什么?工作?
    “嗯哼,有几套拍摄方案,你看看你能做哪个。”说着,钟亦坐上副驾驶补充道,“顺便吃药。”
    听到最后几个字,本觉得没必要大半夜折腾回去的张行止立时收回了嘴边的话,皱眉问:“是……阻断药?”
    应下时,钟亦靠在椅背上已然合了眼,脸朝着窗外的方向声音很轻。
    张行止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虽然他以前没刻意了解过这方面,但阻断药副作用大他还是知道的。
    是药三分毒,他想让钟亦不要吃,但他完全找不出能说服钟亦的理由,在看到体检报告以前,说什么都没意义。
    张行止嘴唇紧抿,正自责着就听钟亦道:“不用太往心里去,也是我自己作的,你最好明天就去医院把检查结果给我拿来。”
    毕竟当时张行止不戴套进来,是他点过头的事。
    说完,钟亦又嘀嘀咕咕地吐槽道:“家里连个避孕套都没有,这么多年到底怎么过的。”
    张行止:“…………”
    “算了,你明天干脆去把全身体检都做了,加个急,三五天就能拿到,到时候还是发我邮箱吧。”钟亦说着,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现在爽过劲了,屁股知道疼了,“我邮箱还记……”
    “记得。”张行止说着就背出来了,“photographyyy.19?”
    “记性挺好啊。”虽然不难记,但能想着去记就已经很难得了,钟亦勾着唇角提醒道,“是gmail,别发错了。”
    把人带回公寓,钟亦说他要上楼拿一趟文件,让张老板委屈委屈,在他的小客厅里稍等他一下,指向一边的器具道:“无聊了可以自己百度,研究一下手冲咖啡怎么泡。”
    这是张行止第一次来钟亦家,或者说,是钟亦在泉市住的地方。
    起初他还觉得拿一趟文件能要多久,哪至于烧水泡一杯手冲出来,结果他在客厅逛完一圈,用手机把阻断药的副作用里里外外全都查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把人等下来。
    钟亦上楼的时候,梁思礼正坐在客厅里抽烟,天知道他猛然一下听到电梯停靠的响动有多惊诧,险些没叼住嘴里的烟。
    钟亦一从电梯进去就嫌弃的不行,满屋烟雾缭绕的:“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们每次抽烟都不开窗户是什么心态。”
    来人声音没了往常的清亮,挺拔的身形一点点向这边靠近,梁思礼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愈发艳丽的印迹,卡了好半晌也只缓缓哽出一句食不知味的话:“你回来了……”
    钟亦并不答,第一个动作就是过去把窗户开了,问:“幼安呢?”
    “我房间里。”梁思礼皱着眉头就把嘴里的烟戳了,揉着微微充血的眼道,“哭了大半宿,刚睡。”
    钟亦很快注意到了他烟灰缸里数量夸张的烟头,睨他:“你是嫌自己命长,还能跟以前年轻的时候一样随便造?”
    梁思礼身上还穿着出去应酬的衣服没换,扎进裤腰的打底衬衣早已变得皱皱巴巴,耳边钟亦的嘲讽,梁思礼听着听着就笑了,哑然:“钟老师教育的是。”
    他必须得承认,在看到钟亦的那一刻,他忽然就如释重负般松下了一口气,好像只要钟亦今天没在张行止那里过夜,张行止就不算是特殊一样。
    如果不是很必要,钟亦现在一点不想拿自己的屁股挨任何东西,他开完窗就径直从梁思礼身旁路过了,问:“《美学 2》之前做好的拍摄方案放哪了?”
    有了这句话在,梁思礼顿时觉得自己更来精神了,一撑膝盖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跟进书房道:“酒醒了吗就又开始想这些,每次做完就工作是病,又没找到摄影师,你现在着急要方案做什么。”
    梁思礼嘴上这么挤兑着,实际那口一直堵在胸中堵了大半宿的气却是顺了不少,就连钟亦脖子上那些突兀异常的红痕都无法让他不快,仿佛几个小时前在他宾利上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果然张行止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钟亦到底还是那个拿做爱当助眠和充电工具的钟亦。
    一切照常,没有任何变化,这很好。
    但显然钟亦这次一点没有和稀泥的打算。
    这头梁思礼刚把文件找出来,还没来得及欣慰就听钟亦翻着文件不咸不淡地道:“把药也给我找出来吧。”
    梁思礼猛地一顿,眼神立时就变了,看钟亦:“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说话时,钟亦看都没看梁思礼一眼,撑着书桌就兀自把手里的文件全摊了开来,“还记得这几……”
    “钟亦!”再管不下工作,梁思礼抬手就按上了他的肩膀,眼里全是难以置信,什么装作无事发生瞬间成了扯淡,“他没戴套?这你也答应?是疯了吗?!”
    钟亦身子都被他搬正了,这才不得不看了他一眼,平和道:“我现在浑身都有点疼,你手上注意一下。”
    闻言,梁思礼立马松了手,生怕自己真把人弄疼了,一双眼却是一瞬不瞬地盯在了钟亦颈侧那些刺眼的斑斑点点上,问的很艰难:“……他也有字母倾向?”
    “哪来的‘也’,我就是累了。”钟亦答的既冷静又漫不经心。
    梁思礼脸都黑了,向来嬉笑的眸里射出几束利光,严肃道:“累了就喊停,他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玩也要有个限度,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教吗?”
    心知这人是误会了不戴套是张行止对他提出来的要求,但钟亦只看着梁思礼默了两秒,就再次撑回桌子翻起了桌上厚厚的文件,从头到尾都很平和,道:“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梁思礼,我找你要,你给我就行了。”
    梁思礼当时一双眼就红了,突然明白了杨幼安在自己面前哭的撕心裂肺究竟是个什么感觉:“……你是不是故意的。”
    “或者你不想给我,我自己去买也行。”
    “钟亦……”现在梁思礼才发现,自己原来连杨幼安都不如,就是一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都没法坦然地说出来,只能问,“做完《美学 2》,是打算独立出去单干,不要立博了吗……”
    钟亦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下的方案:“所以你还记得这些方案的难易顺序吗?”
    过去的时间太久,几个方案间的差别又不大,钟亦早就记不清具体了,只能是现场过一遍分镜。
    但梁思礼一点听不进去这些,在他眼里,这件事完全可以放在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没关系:“所以你现在是默认了?”
    钟亦没戴眼镜,要眯着眼才能看清纸上的内容,他道:“我只是没搞明白,我找你要个药怎么就跟我从立博独立出去单干扯上关系了。”
    梁思礼嗓子眼堵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堪道:“你现在这样,不就是为了跟我划清界限。”
    不然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他就说这人今天怎么会特地回来找他一趟……
    但钟亦:“我跟你是我跟你,我跟立博是我跟立博,没什么必然联系。如果你今天晚上非要纠结这个问题,等我把这几个方案看完再说。”
    梁思礼站在原地定了几秒,然后叉着腰难受地抓了几下头发,抬手就把领口的领带拽了,沉声道:“我出去抽根烟。”
    他了解钟亦,不管是什么让他拿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找自己要东西,都一定有故意的成分在。
    钟亦是直到人走出书房才抬的头,他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重新低头看回图纸时眼眶酸酸涨涨的,视线还有些发花。
    他知道梁思礼肯定能猜到,因为他就是故意的。
    他要的,也就是两个人的心知肚明。
    不过没过多久梁思礼就回来了,男人换了一身睡袍,左手拿药,右手端水杯,钟亦接过来时手心温热的一片,水应该是刚刚现烧出来摊凉的。
    “两片,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吃别的药,维生素、护肝片这些保健品也通通不要吃。”梁思礼放下药瓶,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道,“不管什么原因,不要再有下次了钟亦。”
    这人每次都说他,却永远记不得自己也不再是二十出头随便通宵、熬大夜的年纪了。
    钟亦抬手就把药吞了,连水都没喝,只低低应出一声:“知道了。”
    然后两人就是一阵沉默,钟亦看分镜,梁思礼就看钟亦。
    其实椅子就在钟亦旁边,但他一直站着没坐下,梁思礼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他回了房间一趟,杨幼安在他床上睡的很沉,一点没被他的动静吵醒,孩子眼皮还红肿着,透着稚气的眉宇轻轻蹙着。
    以前睡觉就很喜欢蜷成一个小虾球,这会儿在他床上更是,单薄身子上穿着的,还是自己给他挑的睡衣,白色,很衬他。
    梁思礼记起了钟亦第一次见到杨幼安时对他说过的话。
    “不要再拿对我的把戏去对别人了,钟亦可能真的只有一个。”
    是了,杨幼安不是第一个。
    在杨幼安前面还有很多被他给予优待的孩子,他就是想看看这些什么也没有的孩子究竟能凭着他给的台阶走到哪里,包括钟亦。
    钟亦最初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和杨幼安没什么分别的孩子,区别只在钟亦是第一个勾起他观察欲,且成功在他身边站稳脚,甚至反将了他一军的人。
    钟亦真的很聪明,也有聪明的资本。他很快就看出了当时孤立无援的自己只有靠着他做出项目才能打翻身仗,只要拿自己最不缺的钱和资源为他解决客观条件,他就有持续产出的能力。
    梁思礼现在都记得《逻辑美学》结束的那个晚上,自己把人叫到酒店房间,他是拿怎样的姿态跟自己谈的条件。
    别人不是要权势,就是要资源,就他,说要自己送他出国读书,进修两年以后回来。
    很多人都认定自己后来对钟亦的一切扶持必然是建立在肉体关系上的,毕竟就是在这个圈子里,钟亦长得也是足够漂亮的,从来不缺愿意接手的人。
    可其实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在床上,一件衣服也没脱,他不知道那时躺在他身边的钟亦睡着没,反正他是真的整整一夜没合眼。
    这一路,他们除了彼此,再没有任何旁的人可以相信,可饶是如此,他们也时刻不忘互相防备着,尤其是钟亦。
    自己再不济也是个含着金匙出生的少爷,大家心里不屑,面子工程还是得做。但钟亦呢,钟亦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本事,和那张给他带来无限好处,同时也常让他举步维艰的脸,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蚕食的连渣都不剩。
    他梁思礼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作为离钟亦最近的人,说觊觎也好,喜欢也好,他几乎没有一秒是不对钟亦动心思的,遑论盯着他的人,远远不止自己。
    要在一个领域一直维持无可取代的地位,是一件比什么都难的事情,因为你一步都不能错、一刻也不能休息,你只能往前,不让任何人追上你。
    但这么多年,钟亦真的就做到了。无论是拿你当枪使,还是拿来做垫脚石,都让你找不出任何反驳的余地。
    梁思礼在自己落魄时还只顾忌钟亦的专业能力,现在却连人也开始一起顾忌了。他一直想要的,无非是妄图用同样的高压环境再等来一个钟亦,等来一个属于他的钟亦。
    两人一直没对外解释过他们的关系,因为这样的牵绊对他们百利无一害。以前的钟亦需要梁思礼这个靠山,就算现在不需要了,也没必要特地点明,因为大家利益一致。
    这是钟亦第一次对他给出明确的信号,就连这个时候把杨幼安叫来也是。
    梁思礼必须承认自己慌了,他以为无论什么关系,就跟钟亦是唯一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一样,他也会是唯一一个站在钟亦身边的人。
    钟亦从来都不是张行止一个人的深渊。
    绝对迷人,却也致命危险。
    梁思礼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了杨幼安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拿起旁边的薄毯就出去了。
    眼下四个方案,钟亦已经研究了个七七八八,抚着酸痛的后颈刚准备直起腰就觉肩上一沉。
    梁思礼在他身旁道:“明天我带张行止去医院,当场把结果拿了,你最近就在家里休息,不要去影视基地那边了,我让朱红他们看紧点。”
    “好。”钟亦也不反驳,披着梁思礼给他的薄毯就要拿着几本文件夹下楼,道,“不过张行止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明天他自己会去医院的。”
    “我不放心。”
    钟亦好笑的咧了咧嘴:“那么大个人了,去医院做个检查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梁思礼始终忘不了钟亦上一次吃阻断药的难受,跟进电梯笃定道:“反正我会跟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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