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贞娘和善,朝云也乖巧,鱼奴便也对她客气,旁人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待人:“这几日我不在,这些丫头可有偷懒?”
    贞娘、玉娘、荨娘一一上前说着坊中教习之事。
    朝云他们大些,在坊中时日久,自然要好些,新来的也只云胡尚可,云胡与云乐一般年纪,平日两人最是要好,她性子比起云乐要沉静的多,听得教习姑姑夸奖,便朝鱼奴笑笑,做了个揖,人小鬼大,鱼奴觉得可爱,便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又逗着云乐:“小云乐,你是怎么回事?”
    云乐低下头,小声说着:“我不喜欢弹琵琶,她们说我弹会了娘亲也不会回来的。”
    鱼奴一时语塞,心中忽而一沉,愧意上涌,她轻抚云乐的小脸,撑起笑意:“娘亲回不回来,你弹会了不就知道了,你放心,一定会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姑姑们学,知道吗。”
    这般哄着,云乐才又高兴起来。
    鱼奴从赏心苑出来,不免旧事浮现,她叹息着,安慰自己:很快便能知道重安坊之事,若是找得到重安坊,便可向他们打听皎娘下落,皎娘,你放心,云乐很好,希望你,快快平安回来!
    这次去相府也算不虚此行!鱼奴收拾心情,摸了摸衣袖中,绾绾交托的东西。
    犹疑片刻,朝马厩而去。
    鱼奴牵了马,径直去了城西。
    清苓见她来了,很是意外,两人见面,一时无话,
    鱼奴还很是意外,不是说清苓搬去了镇国将军府吗?
    清苓望着她,仍是冷清清的模样:“你来这做什么?”
    想是不喜,鱼奴心想,罢了罢了,师父疼你,我自然要让着你的。
    “有人托我转交随风师兄一样东西。”鱼奴客气笑道。
    清苓并冰着脸说道:“跟我来!”
    随风见到鱼奴很是高兴,朗声笑道:“小宋师妹,可是有事?是姑姑让你来的?”
    随风穿着阔袖长衫,一只手背在身后。
    他刚带着鱼奴进了内院,小香端了药盘过来,说是要上药,鱼奴这才知道随风师兄肩上胳膊上受了伤。
    “不忙,师兄先上药。”鱼奴笑道。
    她与清苓站在廊下等着随风。
    望着院中萧条秋色,清苓忽而惆怅道:“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她从金环口中得知鱼奴端午去处,知道她曾身陷固戎营中。
    想不到她这般好命,竟还能从固戎营中回来,在固戎营中是何遭遇,可想而知。
    清苓对她此遭遇也颇同情,但又恼她,失节事大,为何不以身殉节,还有脸回来,实在厚颜,不知礼义廉耻,姑姑真是糊涂,竟容得下她在身边。
    鱼奴只觉莫名其妙,不知她何故有此言。
    清苓见她困惑,冷冷哼笑,一副居高临下之态:“你的那些旧事,我已知晓,看在姑姑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要乖,守本分,知道吗?”
    正说着“吱呀。”
    门开了,清苓冲鱼奴莫测一笑,带着小香离去。
    鱼奴便和随风去了院中一处石桌椅处,晒着太阳,很是惬意:“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随风问道。
    鱼奴取出那只小小锦盒,放在桌上,随风蓦然笑意僵在脸上。
    他缓缓打开锦盒,看了看,又合上,笑的很是牵强:“是她让你拿来的,你……都知道了。”
    鱼奴知他所指,佯装疑惑:“知道什么?对了,随风师兄,怎么受伤了,严重吗,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疼的。”
    难道她不知情,随风轻笑:“不碍事,姑姑知道,已经快好了,这是?”
    鱼奴道:“我前几日有幸去了趟王相府,绾绾托我将此物归还与你。”
    “她可有说什么?”随风面带焦急,又带丝满怀期望之色问道,继而看了看手中锦盒,渐渐没了笑意,眸中俱是失落之色。
    鱼奴看他如此,自然笃定,想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况绾绾是天家儿媳。
    鱼奴有意提及绾绾婚事,看着随风越发的失态。心中很是不忍,抱歉了,随风师兄,实在是为了你们好,还望你莫要执念,再生事端。
    “她说:还君明珠双泪垂。”鱼奴轻声说着。但愿这些谎话能让他好过些。
    “果真?”随风忽而眼中氲了层雾。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还请师兄以后莫要记挂,早日觅得良缘。”鱼奴担忧地望着随风,轻声劝慰。
    他转过头:“多谢!”
    那便愿你,此生无虞,平安长乐,随风以后不会再打扰。
    鱼奴见随风如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心生感慨,情之一事,真是几家欢乐几家忧啊!
    唉!希望我心之所系之人,如我一般,情之一事,不是一厢情愿,两两相知,相濡以沫,才算皆大欢喜!
    策马回了红情坊,已是傍晚,鱼奴急着向无一打听露华一事,前后寻无一,却得知她至今未归。
    这个无一,又跑到哪里去了?鱼奴饥肠辘辘,又不得不去寻她,无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样子,实在令人不放心。
    她刚出了红情坊,上了大街,便撞见莫七迎面而来,实在是他在人群中太显眼,锦衣华贵,姿身挺拔,立于人群中,他也早瞧见鱼奴,满是惊喜,打趣道:“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鱼奴想到他在相府无礼之事,爽约一事,心中愈加生气。不住腹诽浪荡子,骗子,纨绔子弟……
    她不理他继续朝着清风楼走去,他倒是不气馁,一路跟着。
    “你别生气,我昨日有事,误了约会,忙完天都快亮了,都没好好睡上一觉呢,这不一得了空便赶紧来赔罪了吗。”莫七温言道。
    鱼奴回首,浅笑:“我没生气,再说,肃王殿下不必如此,小人微寒,担不起。”
    还说没生气,莫七自得一笑:“果真不生气?”
    鱼奴不理他,径直朝前走。
    “你可以生气!”莫七望着她,一脸温柔的笑意,鱼奴瞧着,竟有着失神。
    她侧过身不再看他,“我当真不生气!”继而回过脸露了个客气又虚假的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莫七并不生气,嘴角轻轻上扬,好,既然你说没生气,我便当你不生气,看你以后还这般端着。说着莫七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鱼奴见他总跟着,便笑着下了逐客令:“小人有事在身,王爷请自便。”
    鱼奴笑的灿烂,莫七只觉可爱又可笑,既然生气,定是在意的,便又逗她:“难道你都忘了,那天晚上,假山石中”。
    他声色朗朗,一本正经。
    大街上,正是人多,鱼奴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很是慌张的左顾右盼,又叮嘱他:“小点声,自然没忘。”说着她红了脸,羞愤难当又无可奈何:“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脸色通红,眉目低垂,不自然地摸了摸脸,看着地面,听他提起此事哪里还顾得上生气,简直羞的无地自容。
    莫七见他如此,悄悄牵起她的手,广袖盖着,鱼奴悄声道:“快松开,人来人往,成何体统。”
    莫七不放,这是我的人,小手还牵不得?
    “不放,你还没说你生气了没。”他嬉笑着望着鱼奴,目光灼热,鱼奴忽而委屈:“你昨日……”
    “我昨日,实在是遇了些事,脱不开身,我自是记得你我之约,实在是抱歉,看在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的份上,你便原谅我吧。”莫七温柔说着。
    鱼奴这才瞧见他神色疲惫,便又心软,很是关切:“不知道你成日在忙什么,许多事交于当差的办就是,也省的你这般辛苦。”
    莫七叹息:“唉,许多事都是不能假于人手的,需得亲力亲为,在其位,谋其政嘛!你在坊中不也如此。”
    莫七虽不理朝政,但府上事务繁杂,又是示剑山庄,又是重安坊,又是肃王府,又是北歧的,总之,够他烦的。
    昨日之燕从歧地送来消息,孙将军尤为排斥被张将军编入军中的歧地蕃军,逼的他们反了,逃入北歧故峡荒漠,不知所踪,之燕与魏先生之意,是希望笼络他们,莫七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一直以来,都是以钱财安定歧地,既是为绵宋,也是为身上流淌的北歧血脉,他从未想过行谋逆之事。
    一事未决,又生新乱,允王前来府上寻莫七,如今坊间有人流传念念与允王有故,一时传的有声有色,自然也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宠幸念念,很是忌讳,本来疑心太子与念念有旧,如今看来是有人想污蔑太子,居心不良,谣言从允王府传出,皇帝便在朝堂上寻了事由斥责允王一番。
    允王自然不甘,歧地生乱,绵宋内也不安稳,大小民乱四起,尤其睢州水寇之乱,正是□□所辖之地,这些事可大可小,太子一力捂着,奏报上全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皇帝也并未在意,仪仗几位宰相整理朝政,沉湎于梁州盛世太平。
    允王便想借这两件事,挫伤太子,歧地守军孙将军是太子妃侄儿,睢州是顾相家乡,太子一直想拉拢顾相,睢州官员大多是与这二人俱有纠葛。长官更是太子举荐,这两件事若是一同闹大,太子岂能独善其身。
    莫七听着允王之言,暗自叹息,只怕这个年,也会过的不太平,有许多事要忙了。
    鱼奴问及他,他又难说与她听,只说九弟回梁州,为他接风洗尘,秉烛夜谈,府上琐事繁多,诸如此类。
    既是如此,怎能怪你,罢了罢了,鱼奴不再介怀:“你赶紧回府歇下吧!。”
    “不好。”莫七心生依恋,难得空闲,实在不愿分开。
    第89章 喜欢便是想看着你,看你一眼,再看一眼
    鱼奴任他牵着手,二人朝清风楼走去。不过上楼寻无一那一会功夫,下了楼,便瞧见莫七坐在椅子上,伏在桌上睡着了。
    鱼奴便坐在一旁守着他,玉无双不在,无一也不在,罗先生和佳容姐姐也许久未见露面。
    鱼奴看着莫七,忽而想起,四儿怎么也不在,奇怪!
    她轻轻戳了戳莫七的脸庞。一动也不动,想来真的累极,唉,不知道你成日在忙些什么,连觉都顾不得睡。
    也只这会,她才有机会好好看着莫七,越发觉得心中喜悦,捉起他的手掌与自己的贴在一起,他的手比自己的大了许多,手中温热传来,鱼奴笑着,很是喜欢。
    就这么在一起,也很好。周遭热闹,人来人往,但又好像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他的手,他的眉眼,他的高挺的鼻梁,眉间微微紧蹙,你有什么忧愁呢?
    鱼奴就这么守着他,看窗外,残月不知从哪里飘过来,清风楼的讲史先生散了场,观者如鸟兽散。鱼奴只觉手脚冰凉,丝丝寒意,许是坐的太久了,又忧心莫七再这么睡着会着了凉。
    鱼奴起身将窗子放下,站在他身侧,挡着窗户缝,又伸手摸摸他的手,热的,正要叫他,却忍不住咳了起来,这咳疾,最是烦人,不咳还好,一咳便好似停不下来,咳咳!
    莫七忽而醒来,见鱼奴站在身前,握着自己的手,正咳着呢,睡梦中只觉丝丝凉意,好像银盘山那般寒凉,又听得耳畔咳嗽之声,便想着她还病着呢?慌张醒来,松了口气,反手紧紧握着鱼奴的手,轻道:“怎生咳嗽了,定是落水所致。”
    莫七挺直腰身,伸着原先枕着的右臂,鱼奴很是关切:“可是木了,就知道会如此,唉。”她欲挣脱手,谁知莫七紧紧拽着,偏是不撒手,笑着望着她:“不是还有只手闲着吗。”
    每每他这般神色看着自己,鱼奴便好生高兴,心思情绪,多了许多女儿娇态。想来,原来这便是喜欢吧。
    莫七观她神色,笑道:“真是难得,小鱼奴这便害羞了。”
    鱼奴趁机抽出手,眉目生光,看着他。
    莫七伸了个懒腰,叹道:“饿了。”
    鱼奴唤了小二过来,这店里的侍者都是认得的,很快便上了暖锅来,鱼奴念叨着,不见玉无双,也没找着无一。
    见她担心,莫七笑道:“不必担心,想来是回去了。”四儿这几日让人盯着她呢,有事早该知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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