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千枝,这事你怎么看?有个什么想法?”家里孩子的婚事,肯定是要通过她的。
    “呃……我能怎么看?千蕊喜欢就成亲呗。”姚千枝耸耸肩。
    她又不是地主老财,不兴包办婚事,人家姚千蕊看中了,姜通也情愿,她做什么要阻止?更何况,姜通是姜维的同母弟弟,听说兄弟感情相当不错,把他赘进姚家来,这算是给姜家的‘恩典’,毕竟,她是要登基做主的人,做为她堂妹妹,姚千蕊肯定是会有爵位的。
    在姚千蔓和姜维‘告吹’的情况下,五妹妹和姜通的事儿……已经能算施恩了。
    毕竟,边军什么的,她还是要重视安抚的。
    “那,我就告诉老四他们一声,让他们准备起来了。”姚敬荣脸上有些许喜色。
    姚千枝点头,“可以啊,到时候我给赐婚。”她满口应承。
    得了她的允诺,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老两人口都挺高兴,许久未曾面对面,身挨身的静坐谈心,他们还挺有兴致,姚千枝就陪着两位老人说说家事,聊聊闲天,期间,季老夫人还特意叮嘱她,“我瞧缓之挺好的,温和沉稳,是个敦厚孩子,你和他的婚事,既然已经定了,人家没不情不愿的,就好好过日子吧……”
    “你跟央儿不一样,你选了人家,就得担起责任……”
    她语重心常,其中心思想,就是让姚千枝对云止好点儿,别大开六宫。
    这想法,到不是她本人重男轻女,觉得只有男儿能妻妾成群,孙女就非得守着一个,而是……
    “你二叔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啊……”她语气沉重的说。
    季老夫人和姚敬荣那是一辈子没红过脸的模范夫妻,膝下几个孩子同样继承了他们的良好传统,都挺恩爱的。只有姚天达一妻一妾——还不是他主动纳的,算是阴错阳差,都闹到眼下这般,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自觉有罪,姚天达已经决定守着两孩子孑然一生,不在行嫁娶之事了。
    从那起,季老夫人就明白了,“人不是猪狗,给口食儿就行,讲究的是真心换真心,你给了人家什么,人家就还你什么……”她满面感慨着,语重心常叮嘱孙女,“在热的心都有冷的时候,能相守着过,有个贴心的人,还是好的。”
    一旁,姚敬荣握住老伴儿的手,眼神温和的看着她。
    季老夫人回首,拍拍他手臂,示意他放心。
    老两儿口相视而笑,那气氛温馨融洽的,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
    姚千枝咧着嘴,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自觉这碗狗粮撑的她好饱,“祖母,您放心吧,我明白的。”她轻声说着,并且暗暗下了决定,早晚有一天,她要把‘狗粮’加倍还回去!
    ——
    有心栽花——关心大姐姐亲事,人家果断把两人选择全拒了——花彻底没开。无心插柳——五妹妹家里老小儿,明明是最不需要着急的,却早早认准目标,就等成亲——人家的柳成荫了!
    人生真是处处惊喜,充满意外。
    不过,小妹妹有了心上人,同样是大喜事,姚千枝心情还挺不错的,哪怕忙成了‘狗’,然而,抽功夫跟云止出府‘约会’的时候,还有闲心调.侃,说他,“好有本事,单见了我祖母一面儿,就能哄的她向着你,连我都训了,让我别欺负你……”云云。
    对此,云止含笑接受。
    一点都不想解释。
    他已经回忆起了当初扒他裤腿,抹了他一袍子眼泪鼻涕,甚至差点把他裤子扒掉的季老夫人……如今,心情复杂着呢。
    并不是很想提起。
    拐弯抹角,把话头引到旁处,两人重新恢复了‘阶段性’——时不时出事,姚千枝被人叫跑了的‘见逢插针式约会’,悠悠闲闲,到还挺甜蜜的……
    不过,他俩不急,有人急啊!
    就比如李氏、宋氏……她们儿子对象都挑好了,连聘礼都下完,就等着成亲呢!
    姚千蕊和姜通也很急啊。
    哪怕姚千枝发了话,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成亲,然而,都等这么长时间了,没得个‘赐婚’,那多亏啊!!
    让家里婶子们围攻,外头还有个逮功夫就站她旁边,艾艾期期不说话的姜通,姚千枝很有几分受不住。刚好,她自觉跟云止相处得当,是能近一步……且,时机差不多,是该琢磨着动手了。
    毕竟,在不动手,她特意准备出的‘登天梯子’,就要‘断’了!
    ——
    姚千枝所指的‘登天梯子’,无需多问,自然就是韩太后。
    至于为何会‘断’……
    其原因很简单——韩太后病了。
    病的还很严重,连床都起不来的那种!
    且,很麻烦的是,她得的还不是什么‘实病’,纯粹是让南寅给吓的,御医们对‘心理疾病’的治疗能力有限,毕竟,韩太后根本不可能跟他们诉说心头苦楚,他们就没法子帮着开解劝导,只能给备些安神的汤药。
    其结果就是韩太后越病越重,根本好不起来,甚至,还添了些失眠的毛病——南寅隔三差五就进宫吓唬她一通,言语情绪愤怒激动不说,就连慈安宫里的侍人们都开始用异样眼神打量她,还有个受过她恩惠的小宫女偷偷告诉她:有人往她药里下东西……
    面对这种情况,韩太后怎么可能会好?
    她没被吓死,就已经算是精神坚韧了。
    不过,瞧那模样,确实挺不了多久了,人家都卧床不起了。
    姚千枝自然要赶紧动作起来,要不然,真把韩太后拖死了,她不就白白花了那么多功夫吗?
    亲自进宫,她寻着唐暖儿,跟她仔细交代了几声,随后,唐暖儿就行动了起来。
    ——
    清晨,皇宫、
    玉明殿内,唐暖儿早早醒来,唤宫人伺候她洗漱,用过早膳,侧目瞧了瞧窗外,天高日暖,万里无云,她悠悠吐出口气,吩咐宫人,把她受封‘德妃’时的大宫装取出来。
    一件一件的穿戴起来,她打量着玻璃镜里的自己,突然勾唇笑了笑,“来人啊,备轿慈安宫,本宫要给母后请安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慈安宫内, 韩太后躺在厚厚的锦被里,脸色憔悴, 嘴唇都是苍白的, 眼睛紧紧闭着, 鼻翼扩张,她吃力的喘息着。
    盛夏七月, 天气炎热的跟下了火似的, 往常这个时候, 慈安宫里摆多少冰山都是不够的, 然而今年,韩太后躺在窗户严锁的内殿里, 身上盖着冬日用的密厚锦被,身上还裹着夹衣, 却是一丝汗水都没有。
    “呼, 呼~~”苍白的嘴唇微微启合呼吸着,她缓缓睁开眼睛, 目光呆滞,双手紧紧抓着锦被边儿, 手背青筋暴起。
    她瘦了,形如枯槁, 奄奄一息。
    眼看是被南寅吓的不轻。
    “来人~~”颤抖着开口,韩太后声音微弱。
    外间,宫人慢吞吞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声音不徐不缓的, 听不出丝毫尊重来。
    “咳咳咳……传,传皎月过来……”似是被呛着了,韩太后捂着唇咳起来,脸色都胀红了。
    宫人瞧了她一眼,没上前伺候拍背,反而皱了皱眉,到还不敢明面儿反抗,她很是不情愿的道了声,“诺。”随后,转身便走了。
    屋里,孤零零的,就剩下韩太后一人。
    “咳咳咳……”
    捂着唇,死命皱眉咳嗽着,韩太后艰难的坐起身,急促喘息着从床头暗阁里取出个小匣子,用手轻轻摸摩着,无神的眸子垂下,看了两眼。
    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既没雕着花纹,亦不是什么珍贵木料,乌突突的瞧着颇有几分寒酸。
    “唉,我是用不上了啊。”止住咳嗽,韩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匣子放在枕边,目光转向门口,静静等待着。
    好半晌儿,足足得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宫人带着皎月来了。
    “公子进吧,奴奴就不伺候了。”内殿门口,宫人搭拉着眉眼,都没等皎月回话,转身就走了。
    皎月公子立在那边儿,瞧着宫人背影,默默摇了摇头,独自走进内殿。
    一眼瞧见靠坐床边,瘦骨嶙峋的韩太后,他眉头一拧,急步上前扶住,“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他关切的出声,“是渴了?还是饿了?”
    “或是哪里不适?要奴奴给您传御医吗?”
    动作细致而温柔,他想把人扶回床上躺好,然而,韩太后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缓缓摇头拒绝了他,“哀家躺乏了,就坐一会儿。”她轻声。
    皎月公子瞧了她两眼,见她神色坚决,就没强硬,“那娘娘若受不住了,就跟奴奴说一声。”
    韩太后默默点头。
    皎月公子抿了抿唇,左右环视着,见屋里连个宫人都没里,就垂下眸子,暗暗叹了口气,没用谁吩咐直接起身,他先给韩太后倒了杯茶,仔细喂她慢慢喝了,随后,从小箱柜里翻出个香炉,又找出香料点燃,幽幽香气飘起,驱散了一屋子的冷寂……
    “皎月,你过来。”一直无声看着他动作,韩太后突然招手。
    皎月公子一怔,心下不解着,依然顺从走上前,跪坐在脚塌里,抬头乖巧的望着她。
    “你是个好孩子,陪了哀家这么多久,都不争不抢,心地善良,承你的意,这几年,哀家过的挺顺随。”韩太后摸了摸他的头发,苍白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温和,“哀家知道,你是个有心,知道感恩的人,哀家眼下这处境,除了你,竟没谁还能真心真意的伺候,给哀家递杯茶了。”
    轻轻咳嗽两声,韩太后面颊不正常的嫣红起来,张嘴喘息两下,她断断续续的说:“哀家这身体,眼看就要不行了,要是崩了,你这个身份,不可能留在宫里,你伺候哀家这么多年,全心全意的,哀家不能让你没了下场。”
    喃喃着,她回身取过那小匣子,前往一递,皎月公子下意识接过,低头一看,就见匣子里是一叠折起的薄纸,和一个方方正正的粉色荷包。
    疑惑的抬头,他看向韩太后。
    韩太后笑着,有气无力的道:“你打开看看吧。”
    皎月公子就垂眸,先拿出荷包解开,就见里头是两串指腹大小的珍珠琏子,约莫百十来颗。余下则散落着十几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红、蓝宝石。
    瞧那成色,不算顶好的,然而,怎么都能值得万、八千两。
    蹙了蹙眉,皎月把荷包放下,拿出那叠薄纸,缓缓展开,就见外头几张都是百两、十两的银票,而内里包裹最严的,竟是他的卖身契!
    “娘娘……”心头微微一悸,他猛然抬头。
    “哀家知道你是官卖,自个儿赎不了身。”韩太后看着他,叹息着道:“你的身契,自乖儿出事,哀家就找人给你消了,如今这个……”她指了指卖身契,“你随处寻个火盆烧了,自此,就是自由身了。”
    “这些银票珠宝,你自个儿留一半,剩下的,就分给芳菲阁里那些孩子们,让他们自找出路吧。”韩太后轻声,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多给绯夜些,哀家到底疼过他一场。”
    “树倒猢狲散,我这颗没根儿的假树眼看折了,已经撑不起你们这些小猴儿。”拍了拍皎月公子的脸颊,她黯然,“走吧走吧,都走吧。”随后,就背转身,闭眼不在看他了。
    跪坐脚塌上,皎月公子怔怔的,垂头瞧着手里的匣子,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身为胡晋混血的‘杂儿’,除了小时候跟‘同伴们’相依为命,皎月自被拐.卖后,几乎就在未接触过世间的善意了。
    就连他心心念念的小姐,猫儿的亲娘,都不过是沦落绝境里的两人,互相依偎般的舔伤口罢了。
    至于姚千枝……呃,皎月不否则,她确实改写了他的人生,然而,哪怕如此,还是改变不了,他们俩人之间,就是一场交易的事实。
    ——她救他出火海,他帮她做内应,谈不上什么善意不善意。
    但是,韩太后……
    捏着手里的匣子,皎月真是百味沉杂,他万万没想到,在如此境地——韩太后自认走上绝路的时候,还会给他们这些,被人瞧做‘猫儿狗儿’的玩意儿,一条出路走。
    “娘娘,奴奴……我……”启唇,根本不知该说什么,皎月脱口而出,“芳菲阁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绯夜他,他也走了……”
    其实,是他瞧韩太后已经没了内宫大权,就偷偷把绯夜给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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